54

鄭勝章倒在地上疼得打滾不住嚎叫。身上鮮血直流。手臂重傷, 劍傷深可見白骨,骨未斷。

冀行箴握緊長劍,目中寒意來不及收回,怒目看向晟廣帝:“父皇!你為何攔我!”

剛才他落劍時身邊的帝王擡手攔了他一下,使得他落劍的力道和速度都弱了些, 準頭也有些偏差。不然的話, 鄭勝章不會傷在臂膀,雙手必斷無疑。

晟廣帝并未理會他的質問。

鄭勝章的哀嚎聲傳到外頭。外面又是一陣淩亂騷動。

晟廣帝朝那邊望去,眼看着大門被人硬撞, 他一把抽出了冀行箴手中之劍握在了自己手中。緊接着,大門被撞開, 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鬓發微亂, 神色焦急。

“皇上!”鄭賢妃一到屋裏就撲到了晟廣帝身邊。她正要開口說話,卻忽然發現前面不遠處那個打滾的血團正是鄭勝章。

鄭賢妃差點暈了過去,哭泣着拉着晟廣帝的衣衫下擺,恨聲道:“是誰!是誰把勝章弄成了這副模樣!”

旁人還未來得及開口, 晟廣帝已然說道:“是朕。”

俞皇後雖痛恨這些心思邪惡之人,但她心裏更擔憂冀若芙。倘若今日的事情坐實,女兒名聲受損,往後的親事恐怕就難了。是以這邊一片驚亂,俞皇後卻尚還保持着一份冷靜, 趕在鄭賢妃進屋前讓冀若芙躲了進去。

她剛剛回到這邊掩上屋門,就聽到了晟廣帝說的那兩個字。

俞皇後慢慢站起身,“皇上——”

“是朕懲治了他。”晟廣帝擡手示意俞皇後和冀行箴都不必多言, 與鄭賢妃道:“此子罪大惡極,即便一死也難以謝罪。朕只重傷了他,已然是手下留情!”

鄭賢妃泣道:“勝章究竟犯了什麽罪?”

晟廣帝沉聲道:“大不敬,夠不夠?”

大不敬乃是沖撞了帝王權勢的重罪,可坐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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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賢妃沒料到晟廣帝會将這樣嚴苛的一項重罪扣在鄭勝章的身上,當即跌坐在地,怔愣着冷汗直流。

晟廣帝一把将劍抛到地上。劍柄恰好觸到鄭勝章的傷口上,引得他又是痛極一陣哀嚎。

晟廣帝換來了近衛禦林軍,“把他送到天牢,着人嚴加看管。”又道:“讓陸敏進宮見我。”

陸敏乃是刑部尚書。這意思便是把事情交給了刑部去辦。

鄭賢妃哀傷地高喊了一聲“不——”,又去拉皇上的衣裳下擺,“皇上,孩子一時無狀,您就饒了他罷!”

“饒了他?”晟廣帝盛怒,“他佯作喝醉,借酒生事,分明是刻意為之!你口口聲聲說他無辜,卻是将朕置于何地!”

鄭賢妃恍然真正意識到皇上親口為鄭勝章定下的是“大不敬”之罪。此罪便是觸怒了皇上,肆意挑戰帝王權威。

她全身如墜冰窟,瑟瑟發抖。想要再為鄭勝章辯解,又怕多開口會牽連到自己,一時間竟是進退不得。

“還有你。”晟廣帝看着目光空洞的鄭賢妃,說道:“你無視皇後威嚴對皇後不敬,亂闖永安宮,罰禁足三月,不得出靜雪宮半步。”

鄭賢妃驟然醒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皇上,我是為了侄兒……”

“這等孽障,不要也罷!”晟廣帝顯然怒了,高聲叱道:“又或者在你的心裏,這個孽障的死活比宮規更為重要?!”

宮中規矩是老祖宗就定下來的。

俞皇後的地位僅次于帝王,且是後宮裏的頭一份。但凡有人敢随意挑戰皇後的權勢,依着老祖宗的規矩,便是砍了頭也是沒人敢質疑的。

鄭賢妃沒料到皇上會這樣說,怔怔地坐到了地上,面無表情,半晌回不過神來。

晟廣帝拂袖而去。又留了郭公公在這裏看守,免得再有人對俞皇後出言不遜。

俞皇後任由郭公公和禦林軍統領派了人來清理屋中與外頭的人。

她走上前去,一手拉了冀行箴,一手拉了徐立衍,把這兩個少年硬生生往屋裏拽。

“等下!”徐立衍忽地回過神來,又跑了回去。從地上撿起那把劍,緊緊握在手裏。

待到進了屋後沒有旁人,徐立衍方才解釋道:“倘若鄭賢妃那裏有人認出這是太子殿下的劍,那麽皇上的一片苦心可就白費了。”

提及剛才種種,冀行箴用力閉了閉眼,雙拳緊握牙關緊咬,好半晌方才緩過神來,輕聲問道:“母後,二姐怎麽樣了?”

俞皇後剛才讓冀若芙進的是裏面另一間屋子,此刻冀若芙并不在這裏。

“還好。”俞皇後說着,朝徐立衍微微躬身,“多謝徐公子出手相助。”

徐立衍趕忙去扶俞皇後,語氣慌亂地道:“您不必客氣。不必客氣。應該的。”

此時他衣衫單薄,臉上身上有好些個青青腫腫。

俞皇後聽外頭辦事迅速已經将人清理走了,便喚了人來給徐立衍拿兩身衣裳。

冀行箴雖然比徐立衍小一歲,卻比他高許多。原先冀行箴穿過的衣裳有留在永安宮的,如今拿來給徐立衍倒是合适。

徐立衍剛剛收拾好沒多久,冀若芙便也來了。

她已經在段嬷嬷的服侍下換了一身衣裳,又重新梳了發、敷了脂粉。如今看上去倒是比剛才要精神些了。

俞皇後一看她就忍不住淚流,喊了一聲“我兒”,上前抱了冀若芙泣不成聲。

剛才俞皇後心裏一直挂念着冀若芙。但是,今日若非徐立衍,女兒的清白怕是就保不住了。因此,她就暫時擱下了對女兒的擔憂來先顧好徐立衍這一邊,斷然不能讓這個仗義的少年有什麽不妥。

可是如今見到女兒,她便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擔憂和焦慮,當着幾人的面啜泣不止。

冀若芙與母親相擁許久,俞皇後方才漸漸心情平複了些。

冀若芙上前向徐立衍行禮。

徐立衍趕忙避開。

冀若芙工工整整行了個全禮,溫聲道:“公子大恩大德,若芙沒齒難忘。”

徐立衍磕磕巴巴說道:“沒什麽。沒什麽。真沒事兒。是個男人就得在那個手出手。當不得什麽。”

他這樣拘謹的樣子倒是讓冀若芙展顏笑了一下。

“公子心性耿直,自然覺得這是該做之事。可總有些心懷不軌之人,卻會……”

說起這些,冀若芙的心又沉了沉。

她轉眸望過去,才發現冀行箴一直沉默地立在旁邊,不言不語,只垂眸斂目,低頭把玩着腕間飾物。

雖然他一言不發,但冀若芙知道,自己的弟弟是個面冷心熱的。平日裏看着他與她們頗為疏離,但是到了緊要時候,他會頭一個跑出來護着家人。

鄭勝章進了天牢之後便沒能出來。

鄭大學士在宮門外跪了三天三夜也沒能求得帝王改變主意。

冀若芙調整了一個多月方才重新出現在崇明宮的課堂上。

與以前不同的是,她身邊多了四個身強力壯的嬷嬷相伴。無論上學下學,這四個人都緊緊跟在她的身邊,護着他。

自打出了這件事以後,冀行箴又開始光明正大地去崇明宮尋阿音了。而且,無論是上學還是下課,他都要和阿音一路同行。

阿音剛開始的時候還很緊張,生怕晟廣帝會斥責她,說她不遵守諾言。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盡量讓自己不要單獨遇到晟廣帝。

哪知千算萬算,還是在去禦花園玩的時候不小心遇到了。

阿音有些緊張的上前行禮問安,生怕晟廣帝會斥責她“不懂廉恥不知禮數”。

誰知晟廣帝沉默半晌後,卻是叮囑她:“女孩子身嬌體貴,平日裏多注意安全。倘若行箴他們肯日日送你來回,倒也沒甚不可以。只留意着男女大防,莫要被人挑出錯處便是。”

阿音對他這個轉變很是訝異。但是想到往後能和冀行箴來往還不被斥責,她就暗松了口氣。

其實,她也有想過,晟廣帝的态度轉變會不會和冀若芙前些日子的閉門不出有關系。

但她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麽事情。

雖然這事兒冀行箴知道,徐立衍知道。而且,常書白好像也知道。可就是沒人告訴她。

不過阿音曉得,他們如果一致瞞着她,那定然就是不知為妙。她就也沒多問過。

常書白見她一個字兒都不多問,很是稀奇。

他和冀行箴自小到大交情甚篤,且他是個守口如瓶之人,故而這事兒冀行箴沒有瞞着他。更何況冀行箴也想過,倘若以後事情有變,常書白知道內情的話還能幫助一二,所以将這事兒與常書白說了。

不過常書白沒料到阿音這麽沉得住氣。他們不提,她就也不問。

剛開始時常書白經常在想,許是明日小丫頭就會憋不住要問他。然後第二天依然如故,她依然不開口。

一日複一日。

眼看着冀若芙都恢複如初回到了課堂上,阿音依然一個字兒不提,常書白自己倒是先憋不住了。

這日徐立衍沒有進宮,只常書白和冀行箴二人上課。下了學後,兩人一起守在崇明宮外。等到阿音出來了,便與阿音一同往清瀾小築行去。

常書白在阿音身邊繞來繞去,尋她說話。先是從射課的拉弓技巧講起,而後談到了書課的寫字方法。最後還拉扯到了舞課的跳舞好壞。兜兜轉轉許久後,終是忍不住問道:“你說你年紀輕輕,怎地就這麽沉得住氣呢。”

阿音對他突然冒出來的這句很有些莫名其妙,“我年紀輕輕?難道小白你已經老氣橫秋了?”

常書白哪裏想到她會反問這麽一句?頓時被她問得一哽,擡手就想敲她腦袋看她怎麽想的。

屈起手指剛伸到半途,卻被冀行箴擡手攔住了。

看到冀行箴警告的眼神,常書白桃花眼一轉,摸摸鼻子未曾再多說什麽。

兩人把阿音送到清瀾小築門口,方才一同往景華宮去。

今日冀行箴要練劍,是少傅布置的課程。冀行箴尋了常書白一起練劍,這樣對戰的話,兩人的劍法提高都能快一些。

走到半途,常書白想到剛才送小丫頭回去時冀行箴的種種舉動,忽地冒出個想法,扭頭問冀行箴:“萬一妹妹遇到了這種事,你會怎麽辦?”

雖然他未明說,但其中意思已然十分明顯,到底指的是什麽事。

“若有人敢對她動手……”

冀行箴淡淡笑了。

“我就從大理寺的刑房裏拿把趁手的刀,把那人一片片剮了。誰攔也不停手。”

作者有話要說: 小白:……頭一次見人把淩遲說得那麽清新脫俗……/(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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