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阿音繃不住笑了, “與你離得遠點又有何妨?左右不能時常串門,近了遠了都沒甚緊要。”

冀行箴看她笑得毫無陰霾,輕嘆口氣轉而說道:“可惜清瀾小築也遠了點。”往前邁了半步向她靠近,“若是回去後能住得近一點也好。”

阿音不動聲色往後一步,“近了有什麽好?你能随意進出清瀾小築還是說我能随意進出景華宮?”

冀行箴看她還是在糾結這個問題, 想要讓她無需顧慮太多。思量了下這世間本就對女子更為苛刻, 對男子反倒寬容大度。能逼得女子身亡的名節問題, 對男子來說也不過得些白眼與唾棄的話語罷了。

他便收了那萬般的心思, 與她說道:“既是如此,往後我尋了法子見你罷。”

阿音輕哼道:“不要。我又沒說要見你。”眼看前面兄妹倆好似說完話了,她就準備舉步前行追上去。

冀行箴借着寬大衣袖的遮掩不動聲色輕握了下她的手,“不是你要見我, 是我想見你。你好歹允了我罷。”

阿音臉頰發燙, 低着頭不說話。

冀行箴輕笑, “那就這麽說定了。”

兩人就一前一後地往前而去。

馮旭幾次回頭後才見到他們倆,嚷嚷道:“怎麽那麽慢?我們都要走到王妃跟前了,你倆倒好, 慢悠悠地也不急。”

常書白閑閑地道:“你就少說幾句罷。”

冀行箴道:“我尋了阿音有事,倒是耽擱了大家的時間。”

看到太子殿下這般态度,馮旭這急性子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撓撓頭,“咳,其實也沒那麽急,耽擱倒也說不上……你們繼續, 你們繼續。”

阿音就笑,“繼續什麽?都過來了,自然是已經說完了。”她見吳欣妍在朝她招手,便和少年們說了聲快步追了過去。

馮旭還想說什麽,但看吳南義在前面等他們,張了張口又把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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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王妃正吩咐着人準備膳食,在廚裏和廳堂間來回走着忙得不可開交。見孩子們都過來了,她很是欣喜地迎了上去,拉了阿音上下打量着問道:“一路辛苦不辛苦?路可還好走?”又問冀行箴:“聽聞殿下病了?不知要緊不要緊?”

此時不是說起這事兒的好時機。

吳南義在旁道:“娘,殿下‘病’之一事我晚些再給您細說。”

這就是有內因了。

吳王妃見狀不再多問這個,轉而說道:“聽聞殿下先前病了,所以我讓人給您另準備了一些清淡可口的菜式。免得您吃不慣這兒的口味。”

來之前衆人已經知曉,洪都府這邊是慣于吃辣的。先前冀行箴還笑阿音,說她這麽愛吃甜的,到了這兒可別邊吃着辣邊哭才好。

現聽聞吳王妃說起此地的口味,阿音想到了之前這一樁舊怨,悄悄去瞪冀行箴。

冀行箴忍俊不禁,笑着望了她兩眼,與吳王妃道:“多謝王妃。其實已經沒大礙了,倒也不拘着吃什麽。”

阿音與吳王妃道:“您別聽他的。殿下這是嘴饞,想要吃這兒好吃的所以這樣說。其實還在忌口呢。”

冀行箴斜睨了她一眼,“又亂說。”

阿音不理他,與王妃道:“真的。昨兒還忌口着。”

吳王妃笑道:“放心放心。什麽樣的都有,随你們怎麽吃了。”

說到底她也顧忌着剛才吳南義的話。思量着太子殿下那“病”怕是另有內情,吳王妃不敢大意,與冀行箴道:“殿下若是不嫌我煩,我就以長輩身份來講幾句。身子是自己的,斷然不能随意對待。逞一時的開心傷了身體不劃算,倒不如保險點,等身子好妥了再說。”

冀行箴斂容應聲,“我知道了。多謝您。”

吳王妃又和大家說了會兒話,就又去廚裏忙活了。

少年們由吳南義帶着去住處安頓下來。

阿音和吳欣妍聞着廚中香氣挪不動步子,後來吳王妃看到了她們兩個眼巴巴的樣子,笑得合不攏嘴,就讓人拿了幾塊早先晾好的肉脯過來給她們吃。

這肉脯新晾好沒多久,正是嚼勁兒好有滋味足的時候。

兩個人吃得開心,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着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再添兩塊。

阿音到底不是這兒的人,吃着倒是飽了口福,但唇舌受不住。不多時辣得倒抽冷氣,連灌了兩大杯的冰水才算完。

“得虧了殿下沒吃。”阿音喝了水後口唇間依然熱辣辣的,僵着舌說道:“這個程度我一正常人都受不了,他身子有礙肯定不成。”

吳王妃道:“你和太子殿下倒是關系不錯。”

阿音讪讪然,“有麽。”

“是啊是啊當然有了。”吳欣妍道:“他平時看着笑得溫和,其實對誰都不親近。也就你還能忍得了他。”

阿音笑道:“你這樣一說可給了我錯覺,讓我覺得自己還挺厲害的。”

“本來就是。”吳欣妍道:“咱們阿音可是最厲害的了。”

阿音沒有胞姐,只有胞兄。雖然冀若芙和常雲涵待她極好像是自家姐妹,卻也不像是吳欣妍這樣毫無保留地慣着她。

阿音樂呵呵地和吳欣妍道:“姐姐你真是太好了。哪天你來京?我做東請你!”

說到這個,吳王妃倒是想起來之前吳欣妍和她提起的一樁事情:“聽聞二公主在尋伴讀?”

“是。”阿音道:“只不過一直沒找到合适的。”

吳王妃還沒接話,旁邊吳欣妍眼睛晶亮亮地道:“你看我合适嗎?我去給二公主當伴讀怎麽樣?”

堂堂異姓王獨女千裏迢迢去給公主當伴讀……

說起來倒也沒甚不對的。

可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太對勁。

阿音狐疑地看着吳欣妍,“姐姐,你有沒有事情瞞着我。”

吳欣妍張口欲言,被吳王妃瞪了一眼後,摸摸鼻子沒敢說實話。

“妍兒一心想去京城住一段時日。”吳王妃斟酌着字句道:“我和她說了,她在京城肯定住不慣,無法久待。她鐵了心要去試試看。我就想借了二公主尋伴讀這一事,讓她借機在那裏待段時日。”

阿音知曉吳王妃的顧慮。

吳家人的身份特殊,故而行事一向低調。

倘若洪都王府的郡主突然在京城住下,未免會讓人誤會其中有甚內情。倒不如大大方方借了給公主當伴讀的事情住在京中,也斷了旁人說三道四的機會。

吳欣妍握了阿音的手道:“妹妹,你幫幫我好不好?”

阿音笑道:“姐姐的事情我一定全力以赴去幫。只不過這事兒我說了不見得算數。”她自己都才是伴讀呢,“晚些我尋太子殿下與他講一講,看他能不能在皇後娘娘面前多美言幾句。”

吳欣妍開心不已,拉着阿音的手笑得停不住。

吳王妃這邊膳食還沒完全準備好,嫌兩人礙事,趕着吳欣妍去給阿音整理東西去了。

吳欣妍給阿音準備的院子名喚薔薇苑。顧名思義,其中栽滿了薔薇。

如今正是此花盛開的時節,還未入院,擡眼便可見爬過牆頭的薔薇枝藤,其上繁花點點,鮮豔可人。

阿音望之欣喜,側首與吳欣妍道:“這院子可真漂亮。”

“不錯吧?”吳欣妍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原本院子裏就不少薔薇,幾個月前知曉你開春後離京,我早早兒地就讓人在這兒又多移了些薔薇過來,等你到的時候剛好可以住下。你看,我算的可是正好。”

雖不過寥寥數語,阿音卻是從中聽出了吳欣妍待她的一片心意。

“我知姐姐待我最好不過,”阿音攬住了吳欣妍的手臂,一起親昵地前行,“謝謝姐姐!”

吳欣妍笑道:“沒甚麽。統共就你一個妹妹,好歹讓我多疼一疼。”

步入院中,阿音望着四周開得燦爛的各色薔薇,嘆道:“把花移過來怕是要不少功夫罷?”

“還好。”吳欣妍道:“因着只移薔薇,統共就這一種花,倒是不至于太過費時。”

聽了她這話,阿音不知怎地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了靜雪宮的情形。

那裏有着最應時節的各色花朵,是晟廣帝每到換季就讓人給鄭賢妃移植而成。每個季節都不落下,這些年來也不知道費了多少工夫。

皇上即便對皇後娘娘再好,終究還是很寵愛鄭賢妃的。

思及此,阿音心裏沒來由地一陣心慌,說不上來為什麽,總覺得心口發緊發悶,說不出的難受。好在這種境況持續沒多久就過去了,稍稍停步緩了下便也無礙。

吳欣妍看她猛然停了步子,便也跟着駐足停下,“阿音?怎麽了?”

此刻阿音已經好轉起來。她思量着沒甚大事,就笑笑說道:“沒什麽。就是剛才有點累了,稍微歇了一歇。”

“那趕緊進屋去吧!”吳欣妍關切說道:“身子的事情可馬虎不得,終歸當心點才好。”

阿音倒也真是有點乏了,聞言并未反對,與吳欣妍手挽着手進了屋。

東西收拾了一會兒後就有王府丫鬟來叫了她們去用膳。之後稍作歇息,繼續收拾。待到一切停當,已經到了下午。

吳王妃讓人備了茶果點心在花園裏,叫了孩子們過去,邊賞花邊閑聊休息。

“累了這些天好不容易到了,可得好好玩一玩。收拾東西也不急着這一時半會兒的,先玩會兒再繼續便是。”

吳王妃知道年輕人不喜歡長輩們在旁邊盯着,将東西準備好後,又叮囑了一雙兒女好好招待客人,她這便出了花園,由着年輕人們自己說話去。

金烏西沉,橙中帶紅的光照到院子裏,暖融融的一片,讓人心中寧靜。

阿音和吳欣妍緊挨着坐在院中,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哪一種花好看适合戴在發間,那一朵花汁液濃郁适合染指甲。

馮旭在旁聽了會兒後大感無趣,又跑到冀行箴和常書白那裏坐着。但見那兩個人你對着我我對着你光喝茶,馮旭終是受不了,問吳南義這裏有甚好玩的。

吳南義就讓人帶馮旭去習武場看看,那裏有各色兵器,可以自己拿來練武。

馮旭是幾個少年裏武藝最差的一個。先前在半路中遇到那些死士,他沒有受傷也沒有對上功夫最好的那些個,純粹是因為他并非那些人的目标所在,而非他自己功夫有多好。

正因了那一次的遭遇,馮旭終于覺得做生意也不是人生最大的追求了,身為爺們好好學學武藝也不錯。故而聽了吳南義的話後,他喜不自勝,由家丁帶路,歡歡喜喜地往那邊跑去。

吳南義安排好馮旭這邊後便折回院中。半途上看到一些花開得嬌豔,他記起來剛才兩個女孩兒叽叽喳喳就說這種花适合戴在發間,就折了幾朵最嬌豔的拿了過去,讓女孩兒們挑選。

吳欣妍和阿音都沒料到吳南義居然這麽細心,兩人開心地你一朵我一朵地讓着,各自擇好。

“多謝吳哥哥!”阿音高興地笑眯了眼。

“沒什麽。”吳南義朗聲笑道。

比起在京城時候的小心謹慎,他在洪都府多了幾分灑脫和自在,少了幾分拘束,“你喜歡就成。既是妍兒的妹妹,就也是我的妹妹。”

吳欣妍不樂意了,把手中的花往手邊石桌上一個,柳眉倒豎,“什麽叫是我的所以是你的?”

吳南義愣了下,“那就是,既然是林琛的妹妹,所以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他和阿音的哥哥俞林琛關系極好,故而有此一說。

吳欣妍沒料到忽然聽他提到俞林琛,頓了頓哼道:“看罷,又扯上旁人。早先是誰說的來着,統共就這一個妹子,自然好好疼着。”

吳南義在口舌方面素來争不過吳欣妍,朝她連連擺手,“打住,打住。我知道說不過你,可不和你争。”

吳欣妍揚着下巴朝他示威。

吳南義抱拳朝她作揖不住求饒。

阿音在旁看這兄妹倆你來我往看得有趣,笑得不可自已,“怪道吳哥哥在中秋宴上反應如此機敏。原來是托了姐姐的福,跟姐姐平日裏唇槍舌戰硬生生練出來的。”

她這話一冒出來,吳欣妍和吳南義就都想到了那日中秋家宴的時候,鄭惠冉跳舞後吳南義回答晟廣帝的那番話。

吳欣妍笑得暢快,“妹妹說得好!得虧了有我平日裏的‘幫忙’,我哥才能威風那麽一次!”

吳南義看着這兩個一唱一和的女孩兒,苦笑着搖頭,又趕忙喚了人來給她們兩個斟茶,省得她們說話說多了後口幹。

常書白遠遠地望着這一幕,慢慢收回視線盯着眼前茶盞。

他擡指輕輕在桌上轉着茶盞,輕聲與冀行箴道:“回到京城後,我想要自請去參軍打仗。你到時候幫我一幫,在我家長輩還有陛下那裏多美言幾句,免得他們不答應。”

這話來得太過突然,冀行箴意外之至,低聲問他:“可是有甚事情發生?要不要我幫忙?”

常書白聽着那邊的笑聲,咬着牙把眼前盞中茶一飲而盡。眼簾微垂好半晌,最終眉眼一揚,桃花眼中帶出了些許笑意。

“沒什麽事情需要你幫忙的。”他道:“不過是不太想在京城待着罷了。”

冀行箴還欲再問,卻見常書白扭身朝後招手喚道:“妹妹,哥哥這裏茶空了,幫忙添滿了罷!”

“你怎麽自己不倒偏要叫我?懶死你算了!”

阿音抱怨歸抱怨,還是朝這兒行了過來,要了熱水給常書白續茶。

常書白單手支頤笑看她,“你添的茶尤其好喝。”

“是麽。”阿音把滿了的茶盞推到他跟前,“那就甜到讓你發膩好了。”

常書白輕嗤一聲,“我倒是想。可是沒那機會。”

阿音看冀行箴的茶也不多了,順手給他也添滿。

冀行箴朝她笑看了一眼。

阿音抿嘴笑笑,轉身離開回去找吳欣妍。

冀行箴擡指叩了叩石桌,待到常書白朝他看過來,便問:“你當真要去軍中?京城裏也有許多武職可以歷練,不一定非要上戰場不可。”

常書白知道冀行箴這是擔憂他。

常家是戰場上打下來的世代榮耀。雖然以他的資質進軍中歷練能夠抱得戰績而歸,但刀槍無眼,誰能保證一定能夠安然無恙平安歸來?

且他的父親叔父還有堂兄已經在軍中任職,身為幺子的他并沒有一定要去戰場歷練的必要。

常書白擡指摩挲着茶盞,感受着上面傳來的陣陣熱度,沉聲道:“我也說不上來是不是當真要去。想走,又真有些舍不得走。”

沉吟半晌後,他搖頭一嘆:“看看再說罷。”

常書白這邊要走要留還沒下定決心,不久後發生的一件事卻讓他不得不拿定了主意,留京暫不從軍。

接連一段時光的暢快游玩後,就在大家約定好翌日一起去山上看牡丹時,冀行箴卻是突然收到了京中傳來的急報。

——皇後娘娘病危。速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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