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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起得很早, 天都還沒有亮。

若是平日她這般被硬生生叫起來,定然困得直打哈欠。可這次卻一反常态。雖然是被強行拉了起來,她卻驟然完全清醒,一點都不困倦了,任由程氏喚了人來給她梳洗打扮。

如今天還黑着, 屋外廊下挂了一排的紅燈籠。喜慶的顏色透過燈籠映在窗上, 與窗上紅紅的剪紙相應和, 将四周渲染得充滿了融融暖色。

借着旁邊紅燭燃起的光亮, 程氏看着女兒安靜乖巧的樣子。想到往後再也沒法時常看到女兒的笑顏了,難掩心中悲傷。丢下手裏拿着的一小筐新摘下的花,掩着口跑到隔壁屋子輕聲啜泣。

雖然程氏盡量壓抑着,可阿音還是捕捉到了隔壁傳來的母親熟悉的聲音。

她渾身僵着, 雙手緊握成拳, 慢慢地深呼吸着, 告訴自己要忍住。不然的話,母親看到了怕是會更加難過。

不多時,她的發已經被绾好, 程氏也從旁邊耳房行了過來。

阿音對鏡笑得開心,揚聲問程氏:“娘,你看我這樣好看不好看?”

少女本就五官精致皮膚白皙, 如今鮮豔的大紅禮服在身,竟是稱得容顏愈發出衆奪目。

程氏張了張口,咽下喉嚨處的哽咽,輕撫着女兒的肩膀說道:“我原就覺得紅色最襯你。如今看來, 果然好看。”

阿音聽出母親聲音裏的異狀,只當不知,扭頭給了程氏一個燦爛的笑容。

程氏有些忍不住,和阿音再說了幾句話便奪門而出,走到院子裏靜心。

這個時候天已然有些微微亮了。初升太陽的光亮照到院中,将紅色減淡,再多添了些金黃。

俞正明進到院子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妻子在柳樹下不住徘徊的身影。他原本朝向屋子的步子驟然停住,而後方向折轉,往程氏那邊快步而去。

程氏聽到腳步聲回頭,看是俞正明,眼中的淚就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俞正明一言不發擡手給她拭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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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這樣不好。”程氏低聲怨道:“可阿音還那麽小,就要嫁去那種地方……”

俞正明亦是将聲音放輕,勸道:“早些年定下親事的時候便知會有這樣一天了不是。”

“即便早就訂了親,可也沒想到這麽急就要嫁過去!在家裏方還能寵着她,一旦嫁了人,想要多見一面都是難。”程氏掏出帕子擦着眼睛,“再怎麽樣也得及笄後再說。這樣算什麽?”

話一出口,她恍然驚覺皇後其實是自家夫君的同胞姊妹,忙道:“我就是心裏不舒服,倒也不是怪皇後娘娘。我知她病得重了,所以——”

“無妨。”俞正明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你的心思。沒什麽。”

他朝屋子望了一眼,亦是無奈且悲傷。許久後喟嘆道:“阿音是太小了些。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我所能決定的。”

夫妻二人進到屋裏望着女兒的時候,已然都掩去了所有憂慮和傷感。他們與客人說了會兒話後,請了客人們到外頭去用膳。

不多時,阿音的兩位哥哥進到了屋裏。

前些日子家中流水宴招待賓客,兄弟倆已經練就了一身好本事。原本心裏有再多的不快,面對賓客的時候依然能夠談笑自若。

不過,對着至親的時候,他們便不必如此了。俞林琛和俞林安進屋的時候都是黑着臉的。

出乎阿音預料的是,一向跳脫的俞林安倒還好一些,反倒是素來沉穩的俞林琛臉色更難看、顯然更不悅。

阿音忙起身讓他們入座。

俞林安往旁邊窗臺上一靠,擰着眉道:“你和我們還要客氣?都最後一天了,何苦來着。別了,最後一天了。咱們都随意着些。”

他發覺自己語氣不好,趕忙打住,嘟囔着說道:“往後哥哥沒法時常照顧着你了,你自己當心着點。”

若是平日裏遇到喜事了他說之前那樣沖的話語,俞林琛少不得要訓他幾句。今日俞林琛一反常态,什麽都沒說他,反倒順了他那句話和阿音道:“往後你在宮中事事都要小心謹慎,如今好不容易在家最後一段時光,想怎樣便怎樣罷。”

語畢,俞林琛望着阿音臉上的厚厚脂粉,厭棄道:“誰化的妝容?怎地難看成了這個樣子。”

阿音忍俊不禁:“是舅母給我化的。你和她理論去。”

今日請的全福人正是阿音的舅母程夫人。

俞林琛被她這話堵得滞了下,一時無話可說索性撩起衣袍挨着她坐了。看着妹妹尚還稚嫩的面容,他道:“你受了委屈別忍着,想辦法和我說。我和爹娘總會給你尋了法子的。”

思量着自己還未成家立業,這樣說好似話語太過蒼白無力了些,他又道:“前幾日祖父和我促膝長談了番,我才知姑母這些年在宮裏應當不太好過。但我往後不想讓你也這樣委屈。我會努力讀書,以後你有什麽事情,我也會給你抗住。”

話語雖平實,但字字句句都是長兄的關愛之意。

阿音終是忍不住落了淚。

怕眼淚弄花了妝,她只能用帕子小心沾着眼角,抽泣着和俞林琛道:“我可等着你幫我呢。哥哥你争氣些,到時候一定要考好點!”

俞林安沒想到這麽傷感的狀況下阿音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噗嗤一聲,接着哈哈大笑。

俞林琛無奈地嘆了口氣,笑着和妹妹道:“好。我一定好好考。”頓了頓道:“你自己在那邊,要好好地照顧自己。”

阿音剛忍下去的淚意又泛了上來,趕忙憋住,點點頭應道:“好。我聽哥哥的。”

此時外頭響起了吳欣妍的聲音:“阿音,姜姑娘她們都來了,我們可是要進去了!”

吳欣妍如今就在俞家住着,一大早就裏裏外外地奔波幫忙招待賓客。

如今她高聲喊這顯然是在提醒阿音她們要進來了,讓阿音和兄長們有個心理準備。

阿音應了一聲。

俞林琛和俞林安避開女眷去到門外,擇了另外一條路而走。

不多時,女孩兒們湧了進來,人人面上都帶着笑意,人人口中都說着祝賀的話語。

阿音掃了眼窗上那些喜慶的大紅喜字,輕拂了下大紅嫁衣的衣袖,唇角微揚,淺笑着與她們寒暄。

吉時将近。

外頭傳來了嘈雜的喧鬧聲。

俞千蘭往這邊跑着喊道:“新郎官兒來了!都去堵人了!你們要不要去看?”

尋常人家嫁女兒,需得按照序齒來依次出嫁。

阿音這一次不等其他幾位堂姐嫁人,便被一道聖旨招到宮裏入主東宮,卻是個特例。

屋中女孩兒們聽聞新郎那邊過來接新娘子了,俱都興奮起來。除了常雲涵還有三兩個脾氣沉穩的留在屋裏陪着阿音,其他人全跑到了外頭,叽叽喳喳問着那邊的進展。

鑼鼓喧天。

俞家上下一片喜氣洋洋。大家都把俞皇後的病情暫時擱在了一旁,來慶祝今天這個大喜的日子。

一身紅衣的冀行箴愈顯倜傥卓然,坐在馬上從容不迫地地應對門內刁難。

他身邊的幾個少年均是皇家氏族及襲爵之家的嫡子,各個年少風流,不懼門內有翰林有探花,你争我搶地應答着。待到有武将來問兵法,又有常書白帶着一幫自幼習武的少年嘻嘻哈哈地給答了過去。

不多時,門內的一個問題沒有接上。

趁着這個短暫時機,冀行箴輕道一聲:“成了。”

誰知裏面還是不給開門。

俞林安扯着嗓子喊:“不開就是不開!你們能怎麽着?”

馮旭朝着旁邊那一隊禦林軍揮手吆喝:“兄弟們,上啊!”

禦林軍就咣咣咣地直搗大門。

俞正明一聽聲音不對,急匆匆跑出來看怎麽回事。

俞老太爺氣得胡子都快歪了,“反了!反了他們了!竟然什麽都敢拿上來!”

那聲音,跟拿了攻城時候用的攻城錘在撞俞家大門似的。不過聲音稍微小點罷了。

俞老太爺心疼自家大門,那大門還是先帝在的時候新換的呢。忙讓衆人把門打開。

剛開了一條縫,門就被常書白帶着人給沖得大開。

透過數匹駿馬的間隙隐約可見外頭禦林軍在扛着一大根木樁子。顯然剛才就是在用它來撞門。

外頭街道上傳來禦林軍總統領的朗聲大笑:“俞老兒,我終是也能撞一回你家大門了!”

他原是俞老太爺從軍時候的同僚,只不過并非鎮守在同一處。

俞老太爺高聲笑罵了幾句,忙讓人把他也一并請進來。

阿音不知外頭發生了什麽,只聽得一陣陣大叫,還有一聲聲大笑。

有丫鬟奔走相告:“進來了進來了!”

屋內衆人曉得那是接親的人已經進門,趕忙給新娘子戴上蓋頭,擁着她出了屋。

阿音忐忑不安地一步步行着。将要和家人分別,她傷心至極,伏在祖父母還有父母跟前抽泣不止。不多時,被抹着眼淚的母親扶了起來。

“我送你。”俞林琛走到她的身前說道。而後阿音趴伏在有力的背上,一步步被送上轎。

轎子被人擡起,周身都在開始晃動。一如阿音的心,忐忐忑忑地上下起伏着。

雖然宮裏是她住了幾年的地方,可身為皇後娘娘的侄女去讀書,和身為太子妃入主東宮,不只是身份相差甚遠,就連身上所擔負的責任也是天差地別。

短短十幾日。

她甚至于來不及細想自己身份的改變,來不及适應将要成親這個事實,就已經坐在了花轎上。

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緊張到了極致的時候,終是到了。

轎子停住,轎簾被掀開。

紅蓋頭下的方寸之地也投進了許多陽光,變得亮堂了許多。

而後,有少年在轎門處柔聲喚她。

“阿音。”他道:“我終是盼到了這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娶到媳婦兒了好開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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