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阿音在車子駛入皇宮後便悠悠醒了過來。

她在冀行箴的懷裏和他商議過後, 并未即刻回景華宮去,而是一同往永安宮探望俞皇後。

前些日子因着冀行箴大喜,俞皇後的身子好似康複了許多,甚至于能大婚當日起身到殿內接受新人的行禮。

可是這種境況只不過好了很短的時間。

昨兒開始俞皇後的身子又不太好,後半天一直卧床歇着。今日兩人去俞家前曾往永安宮探望, 彼時俞皇後也起不來身。

心下擔憂着, 一對新人便顧不上回自己那兒, 急急地朝着母後的寝宮行去。

如今天色已晚, 屋子裏點了燈。

俞皇後沉沉睡着,阿音和冀行箴就只在床邊靜立了會兒陪伴她。而後就出屋掩上門,細問段嬷嬷。

段嬷嬷請了兩人去到旁邊的暖閣,親自奉了茶方才說道:“今日和前幾日比起來不太好。不過比起半個多月前倒是好了一些。所以我也說不上來如今是怎樣了。”

阿音想了想, 問道:“母後吃飯如何?”

“沒多少。”段嬷嬷沒料到太子妃一問就問到了關鍵之處, “昨兒還能吃一些, 今日卻是不願動筷子。晚上的時候好說歹說吃了半碗粥,卻也只肯吃這一點了,連點小菜也不肯用。”

冀行箴半晌不語, 握着椅子扶手的十指慢慢收攏,因着太過用力而指節泛白。

阿音伸手覆住他的手背。

冀行箴慢慢放松下來,與段嬷嬷道:“你好生伺候着。我明日再來。”說罷, 拉了阿音一同出屋去。

靜寂的月色裏,少年挺直的身影顯得愈發清瘦。

阿音發覺出冀行箴的難過,輕聲勸他:“母後一定會好轉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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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冀行箴握住她的手,在她指間輕輕吻了一下, “希望如此罷。”

阿音也知道自己的勸慰在此刻顯得蒼白無力。

她暗暗嘆息着,和他一同緩步行着。

即便太子和太子妃剛剛大婚,但兩人尚且年少,課業都還未完成。故而短暫幾日的休息後,冀行箴和阿音就不得不白日裏暫時分開,各自去上課。

阿音已經好幾天沒有過來了。坐下後面對着衆人的賀喜聲,她當真是有苦說不出。

——從回家待嫁起她就沒有再學習了,從那時候道現在,課都快輪過兩遍。耽擱了這麽多時候,不知道多久才能追得上。

特別是“射”,“書”,“舞”這三門。

想那時候他們去南地一趟,回來後她和冀行箴、常書白都是拼命補回落下的課。

那兩個人也不知是怎樣的天生怪物,居然幾天的功夫就追得差不多了。留下她一個人苦哈哈地學着,當真是要命。

思及那個時候昏天暗地的日子,她知道想要在短時間內跟上進度達到三位先生的要求,那可是難上加難。

幸虧今日是學“琴”。

教習的先生是姜成軒。他素來對阿音十分寬厚,這讓耽擱了好些天課程阿音來說心裏多少好過一些。

姜成軒今日來的時候穿了一件簇新的袍子,整個人看着精氣神都極好。上課的時候生動有趣,比起之前的課程來還要更有意思一些。

中途下課的時候,姜成軒去了外面散步。

冀茹和鄭惠冉笑道:“你有沒有發現,姜先生今日看上去特別地精神?”

鄭惠冉素來很關心姜先生的事情,因此冀茹有了這個大發現便和鄭惠冉說了。

鄭惠冉收回望向外頭的目光,回憶了下,“是特別精神。或許穿了新做的換季衣裳?”

“這你可就不知道了。”冀茹十分自得地說着,眼睛轉轉,探身問她:“你知不知道最近有咱們很熟悉的一個人在議親?”

鄭惠冉思量了下,“你說的是徐立衍?”

冀茹有些發懵,“關他什麽事。”

“你說的議親,我便順着你的說。”鄭惠冉有些愠怒,“我是聽說他母親在給他尋合适人家的姑娘,所以這樣答了你的問題。怎地?你不滿意這個回答?”

冀茹有些怕鄭惠冉發火。這一位看着跟個冰山美人似的,實則發起火來誰都招架不住。

“不是不滿意。我的意思是,我提的和你說的不是一回事。”冀茹趕忙和鄭惠冉道:“我聽母妃說,前些天孟家來人探望她的時候和她提過,姜先生正在議親,和孟家一位姑娘怕是能成。想必就是因為這個所以人逢喜事精神爽罷。”

鄭惠冉驚詫不已,“姜先生議親了?”

議親一般是兩家人私下裏進行的,旁人很少能夠知道。除非是知根知底的人家。

“可不是。”冀茹道:“倘若對方不是孟家的,恐怕我也不會曉得。”

鄭惠冉輕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冀薇悄悄和阿音道:“你看她們,一直在說着旁人的親事,也不知羞。”

阿音正認真看着前些日子冀薇新學曲子的曲譜,聞言不明所以,茫然道:“什麽?”

“罷了。不打擾你了,你看書罷,新嫂嫂!”冀薇無奈地趴在桌上,嘆一口氣,又嘆一口氣。

阿音笑着側首看她一眼,便又繼續仔細看向曲譜。

冀若芙将剛才妹妹們的對話聽進耳中,滿腹心事無法纾解。偏偏吳欣妍與常雲涵不同。她和常雲涵一同長大,有什麽心事她會和常雲涵說。

但吳欣妍和她算不得太過熟悉,她的私事便不願去問吳欣妍。

思來想去,冀若芙想到了阿音。

如果是以往阿音沒嫁人的情況下,冀若芙肯定不會将這種事情與她商議。

可是阿音如今嫁了人,經歷過婚姻之後,有些事情許是比她還要看得透一些。她未經歷過那些,有時候想法或許會太過片面。

更何況她們兩個人性子不同,想問題的方式不一樣。聽聽阿音的意見也好。

冀若芙看阿音一首曲譜看罷,就把她叫到屋外的大樹下。

環顧四周确認沒人,冀若芙小聲問她:“阿音,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和行箴還沒成親,但你想要嫁給他,在父母均不會反對的情況下,你會怎麽做?”

阿音正思量着剛才新看的曲譜,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待到想清楚冀若芙在問什麽,她倒是覺得不解起來。

“芙姐姐也說了,是在想要嫁給他的情況下。而且父母又同意。”阿音道:“那嫁了便是。顧慮那麽多做什麽?”

冀若芙這才發現自己說得有些太過片面。斟酌了下,又小心地問:“如果他不一定想娶你呢?”

阿音被冀若芙這番話搞得摸不清頭腦,“芙姐姐說的‘不一定’是什麽意思?”

“就是、就是可能願意,也可能不太樂意。”

“那就是還有一點點可能咯?”

冀若芙想了很久,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對。我想應當還是有一點點可能的。”

“既然有可能,那一定要争取。”阿音十分肯定地答道。

冀行箴待她很好。

她若是能再選擇一次,還是會想嫁給他。

看着阿音十分篤定的樣子,冀若芙不由笑了。可是想到一件往事後,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再也無法持續下去。

咬了咬唇,她臉色有些蒼白,“那,如果你曾經經歷過很不堪的事情。而那最不堪的事情,他在場看到過,又該如何?”

說到這兒,她鼻子一酸,眼淚差點落下來。

是了。

其實她最介意的還是這個。

前面啰嗦那麽多,其實都是在避而不談此事。

當年她被鄭勝章拉開衣衫,恰好他路過。他為她打架,為她披上衣衫……

這事兒終究是她心裏過不去的一道坎兒。

任由哪個男子,都無法接受女子曾在旁的男人面前半裸着被看到身軀的罷!

更何況,那情形是他親眼所見。

冀若芙心裏酸楚難當,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幾乎要失态痛哭出聲。

這時她聽到了阿音疑惑的聲音,“就算看到過,那又有什麽影響呢?”

冀若芙的嗓子有些發堵,艱難道:“自然是怕他介意。”

阿音看着她眼圈兒泛紅失态的模樣,心裏隐隐約約猜測到了什麽。

因着事關冀若芙,她便不如之前那樣随意且悠然地對待了,而是很仔細地考慮了下。

半晌後,阿音遲疑着說道:“于是這個假設之中,追根究底,最大的最難以越過去的那一關,便是那一件‘不堪之事’?”

冀若芙沒料到阿音會那麽聰慧,竟是從她的只字片語裏發現了她最介懷之事。

她顧不上細想是不是自己神色和話語間露出了破綻。此事刻不容緩耽擱不得,再拖延下去怕是永遠無法挽回了。便徑直問道:“如果真的是這樣,你該如何?”

阿音看着她急切且期盼的樣子,認真地說道:“我會問一問他。”

冀若芙聽了這話,忽地有些全身失力,扶了旁邊的石桌慢慢在石凳上坐下,“你是說……問他?”

“對。問一問他。”阿音堅定地道:“既然這麽在意,總得問一問他的意見,看看他的想法。倘若他不在意,此事豈不是迎刃而解?”

雖還沒有完全參透這情愛二字,但她推己及人,所以說出了這番話。

她便是在冀行箴一次次的坦誠相待裏知道了他的想法、知道了他的打算。

也正因為冀行箴從不瞞着她,不怯于向她表露心跡,所以她即便如此倉促地嫁給他,內心深處也是十分安定的。

兩人裏,總得有一個主動些,方能成事。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媳婦兒說得好!來個愛的麽麽噠~(*  ̄3)(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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