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chapter 41

男人五官深刻, 棱角分明,站在大廳門口, 自有一種威嚴之感。

他視線在場中轉移一圈, 落在路渺渺與路貞身上。

這是他第一次踏足路家,也是第一次參加路渺渺的生日。

原本只打算送一份禮物, 沒想到路渺渺會邀請他進來。他心裏多少有些歡愉,無論女孩子在外面表現得多麽冷淡,心裏始終是期待着一位父親的。

宋明譽這麽想,上去走到路老爺子跟前, 恭敬禮貌地問候:“路老先生,好久不見。”

路老爺子從他進來的那一霎就變了臉色,此刻敲着拐杖,怒聲呵斥:“是誰讓他進來的!?”

梁崇州走出,低聲承認道:“是我。”

路老爺子看将過去, 他視線微垂,不卑不亢。

他在路家工作了七八年, 一直恪守本分, 不會擅作主張。路老爺子知道跟他沒關系,下意識朝路貞看去。

路貞面無表情。

這時候路渺渺卻站出來道:“是我請他進來的。”

路老爺子滿臉詫異, “渺渺?”

路渺渺說:“我有話和他說。”

路老爺子顯然很震驚,語氣也重了幾分:“你和他有什麽好說的……”

他們應該沒有任何感情,什麽時候好到這個地步?

宋明譽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有些慶幸,“渺渺雖然和我感情淺薄, 但始終是親生父女。今天她過生日,想邀請我這位父親也是理所應當,還望路老先生見諒,看在渺渺的面子上不要大動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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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一出,老爺子定當更加氣憤。

父親?他算哪門子的父親?!

在場多數都是知道些當年事情的,即便沒見過宋明譽本人,也隐約猜到怎麽回事。

紛紛有眼裏見地避讓,選擇不插手此事。

可眼睛卻在關注這邊。

“宋總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路渺渺突然問道,語氣若有所思,“誰說我請你進來是想讓你參加我的生日?”

宋明譽微微一怔,看向渺渺,“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路渺渺迅速否認,手裏拿起他送給她的禮物,“我只是想把這東西還給你而已。”

宋明譽錯愕。

她又說:“非親非故,我怎麽好收您這麽貴重的禮物。”

宋明譽沒有接的意思,她只好把禮物還給他身邊的助理。

“除此之外,”她後退一步,雙手負在身後,“你不是一直想跟我談談嗎?那我們就趁着這個機會好好談一談。”

……

客廳旁邊的會客室,路渺渺坐在這一側,宋明譽坐在對面。

兩人中間隔着一組沙發,距離遙遠。

路渺渺輕撫裙角,不緊不慢地等着宋明譽開口。

果不其然,宋明譽開門見山,“你需要一個父親。”

路渺渺輕扯嘴角,諷刺道:“所以你來推薦自己?”

宋明譽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跟她說話需要極大的定力,“起碼有我在,不會讓你的童年過成那樣。”

路渺渺故意問:“哪樣?”

宋明譽說:“我都知道了,你是因為缺少父愛才和那些男人走到一起。渺渺,對于你童年的缺失我很抱歉,但你不能再和那些男人聯系。”

路渺渺低着頭,不發一語。

他以為她聽進去了,繼續說:“我不知道你媽媽是怎麽教你的,但女孩子要自尊自愛,一時的過錯會毀了你一輩子。”

“……”

“我一直知道你媽媽性格不好,對待孩子也沒耐心。但是沒有想到,她會把你教成這樣。”他說,痛心疾首的樣子,“你和你媽媽一個脾氣,都是任性又固執,如果我在你們身邊,絕對不會讓你變成這個樣子……”

話未說完,就聽路渺渺輕輕冷笑,擡頭問道:“你在?”

她問:“宋總連我什麽時候出生都不知道,怎麽好意思說這種話?”

宋明譽道:“那是因為你媽媽沒有告訴我你的事情!”

“是。”路渺渺點頭,替他解釋,“所以在妻子過世後,您終于想起了我們。”

宋明譽臉色微變。

女孩眼仁烏黑,清亮逼人,仿佛能觑見人心最深處的肮髒。

她站起來,不再與他平視,微微低頭看他,“你說的沒錯,我媽媽确實教得我不太好。”

他們兩個在會客室說話,外面聽不到半點聲音。

路貞站在門外,推開一條縫想進去。

恰好聽到女孩子一字一字,不高不低的說:“她不夠關心我,對我也不耐心,從小到大只會讓我拼命學習。我生病了,她也只會問我成績好不好。”她停了停,說:“可是她一直在身邊陪着我,給我成長的環境,讓我比周圍人生活得更好,在我被人嘲笑沒有爸爸的時候,可以拿物質讓他們閉嘴。”

她看向宋明譽,“而你呢?”

“你給過我什麽?”路渺渺笑着,眼睛卻恨得濕潤,“無休無止的童年陰影,還是一輩子見不得光的私生女罪名?”

宋明譽張口欲辯,被路渺渺無情打算,“別說你不知道我的存在,那本身就是一種錯誤。”

身為男人,沒有處理好女朋友的事情,和另一個女人迅速結婚,不是無能是什麽?

路渺渺說:“你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活,突然闖入,就想成為我的父親。”

她凝着眸,心底一片冷意,“你憑什麽?”

是的,他以為父親是什麽?

送她幾件禮物,幫她申請一個項目,為她過一次生日,就是了嗎?

他又站在什麽角度來指責別人?

“我從來不希望有一個父親。”

路渺渺說,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聲音哽着,卻每一個字都咬得清晰,“你對我來說就是一個陌生人,我不會認你,永遠不會。”

路貞推門而入,女孩堅定的話語也從會議室傳出——

“當我需要一個父親的時候你沒有出現,那麽以後,你都不必再出現。”

……

宋明譽僵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久久無話可說。

路貞的臉色也已恢複如常,對中間的男人道:“看來我們家人都不歡迎你,宋先生,請你早回。”

也許是路渺渺剛才那番話打擊太大,宋明譽聽見她的話,竟沒有任何反駁。

他緩慢移動腳步,朝門口走去。

路渺渺眼裏的澀意已經褪去,她不知道路貞是何時出現在門口的,也不知道她把自己的話聽進去多少。

但無所謂,反正都是她的心底話。

她叫住走到門口的宋明譽,“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宋明譽停步,以為事情有轉圜之機。“什麽事?”

路渺渺說:“關于我的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

她的事,哪些事,不用說也心知肚明。

宋明譽眼裏的光彩黯了黯,坦白說:“我的助理查了你們學校的論壇,上面有很多關于你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

路渺渺微垂着眸,斂去烏眸神采。

她什麽都不再說,直到宋明譽告辭離去。

外面的人雖然聽不到裏面的對話,但路渺渺最後那句陳述,卻聽得挺清楚楚。

盡管不知道內情,但足以猜得七七八八。

無非是過盡千帆,想要回頭的故事。只是多少有些意外,那個平時看起來乖順讨巧的女孩子,拒絕起人來一點情面都不留。

由于宋明譽的出現,這場生日會也繼續不下去了。

所有人提前告別,從路宅離開。

小舅舅路安臨走時摸了摸路渺渺的頭,似是有些感慨,又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家裏重新恢複平靜,路渺渺盤腿坐在沙發上,胡亂地改着臺。

宋姨和另外兩個傭人在打掃衛生,外公因為宋明譽的事情氣得頭暈眼花,正在樓上休息,外婆在床邊陪着他。

路貞不知去了哪裏,梁助理也消失蹤影。

深夜節目沒意思,路渺渺換了好幾個臺,始終找不到想看的東西。

她嘆了口氣,扔掉遙控器正準備上樓休息,忽地聽見一聲犬吠,像是初七的聲音。

她四下看了一圈,這才發現初七不知何時跑了出去。

這時候天色已晚,要是它不回來,很可能會跑到宅子外面。

路渺渺擔心它丢失,轉身朝廳外找去。

她身上仍穿宴客時的衣服,布料不厚,大冬天仍露出一雙雪白的腿。一到外面就冷得打了個顫,好在肩上還披着披肩,能夠抵禦一陣寒冷。

初七的聲音是從後面花圃傳來的,那裏正好是路渺渺的房間窗戶下,白天無事的時候她經常帶着初七到這裏玩耍。

現在這裏光線昏昧,視野薄弱。

她一邊尋找,一邊叫道:“初七?”

“初七,你在不在裏面?”

“快回來,我們要上樓睡覺了。”

……

沒有應答。

路渺渺正奇怪,往前走了兩步,就看到花圃深處站着一個影影綽綽的男人。

對方高挺峻拔,倚牆而立,臂彎抱着一只小泰迪,正是她的初七。

說來也奇怪,初七原本不喜歡跟外人親近,可是被他抱在懷裏,居然也能老老實實的,甚至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背。

路渺渺震驚,以為他是宴會上的客人,上前問道:“你好,那是我的狗,可以把它……”

話音未落,看見對方的模樣時,登時停住。

英俊的側臉,飛揚的眉峰,在月色下沉寂的身形,正是多日不見的何知禮。

她聲音咽回肚子裏,下意識轉身就走。

沒想到對方比她動作更快,放下懷裏的初七,上前幾步就抓住她的手臂。

“渺渺,”他叫她的名字,聲音壓得低低,“不要走。”

路渺渺進退不得,只好回頭問他:“你怎麽在這裏?”

她生日名單是外公邀請的,她可不記得邀請過他。

何知禮看着她的眼睛,正大光明,“給你過生日的人那麽多,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路渺渺:“……”

他俯低身體,改握住她的手心,分開指縫與她十指相扣,問道:“為什麽不告訴我?”

路渺渺問:“告訴你什麽?”

他說:“今天是你的生日。”

他一無所知,今天跟随她一起下課,來到路宅以後才發現正在籌備她的生日派對。

他知道她不歡迎他,所以沒有擅自登門。屈膝坐在會客室外面,窗戶半開,恰好聽到她和宋明譽的對話。

“為什麽要告訴你?”路渺渺問,“學長擅闖民宅,不怕我報警嗎?”

何知禮假裝沒聽懂,一只手臂橫在她身前,一只手從褲子口袋裏摸了摸,說:“我也有禮物要送給你。”

然後攤開她的手心,往裏面放上一樣東西。

是一只芭蕉葉編的小孔雀,翅膀開屏,昂首挺胸,驕傲的樣子栩栩如生。

他說:“時間倉促,只來得及編好這個,明天我再給你準備其他禮物。”

路渺渺指尖動了動,問道:“為什麽是孔雀?”

他下巴貼着她的臉頰,語氣有一絲遲遲的深重,“因為和你很像。”

漂亮的,驕傲的,一言不合就用僞裝吓退敵人的。

當然,這些話他不會說出來。

路渺渺看着那只小孔雀,慢慢地想,可是難道不是只有雄孔雀才會開屏嗎?

何知禮聲音被夜晚壓得很低,又有一絲柔軟懇求,“我以後不會再貿然評價你,也不會擅自替你做任何決定,如果你不喜歡,我會改掉所有自以為是。”

因為在意,所以貪心,想要掌控她的一切。

明明就在身邊,親着她的嘴唇,仍舊覺得遙不可及,仍舊覺得不能滿足。

害怕她越來越遠,卻終究将她越推越遠。

路渺渺垂眸,殘忍地打斷:“我說過……”

“我記得,”何知禮說,似乎不想她再說出什麽冷酷的話語,“我接受你,全部的你,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後。”

只要是你。

路渺渺眨着眼睛,很好奇,“為什麽?”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何知禮摟着她的腰身,嗓音折磨她的耳朵:“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無法選擇接不接受,只能選擇喜歡或是更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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