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人生攻擊
錦繡的報應, 來了!
那是将王翰送上馬背之後。是的,王翰走了, 遠赴沙場, 錦繡卻不知為何大大松了口氣。和盧信良齊齊上了馬車。盧信良的臉就一直沒有松開,繃得就跟誰借他谷子還的是米糠。他說, 嘴角陰陰地一扯:“——你的那老故交走了,心裏失落得緊吧?”錦繡不想理他,這時候, 她肚子終于感覺有點餓了, 咕嚕咕嚕,叫得甚是響亮大聲,就跟放炮仗似的。“诶!相公啊!”她用手肘靠靠邊上的盧信良, 笑得甜甜動人:“你剛才不是問我餓了沒有, 妾身這會子真的感覺餓了,能不能勞煩相公您親自幫我去買一些吃的,嗯?”
彼時馬車正路過京城大街, 一路上,包子店, 面餅店, 蜜餞點心店,香氣騰騰, 還冒着熱煙。
盧信良這下終于掰回了一局:“不去!”高高端起了丈夫架子,心裏的某團火才有消解的味道。
錦繡冷冷一笑,沒有理他。
“幹什麽?你——夫人, 都不怕把骨頭給摔斷嗎?!”盧信良喊。
原來,這時的錦繡把纏在雙臂上的畫帛一撂,動作豪放,就準備左右一瞅,往馬車下縱身一跳。
盧信良拿錦繡沒有辦法,最後,就這樣,到底是去了。錦繡說:“等等——”她是看外面的景致甚是清潔空靈不錯,半空之下,如撒鹽,如飄絮,真真入冬以來的頭一場雪,下得甚是漂亮。“我也去!”她就跟小孩子似的:“對,那兒對面不是有個茶水點心攤子嗎?”意思是,一邊看雪,咱們還可以一邊到街邊的小攤吃吃喝喝,倒不失一番樂趣沒事。
盧信良便挽了她的手。
兩個人,真是有意思得緊。盧信良也不知哪根筋搭錯,換做以前,早把什麽良家女子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論給錦繡拉扯上一通。現在,兩個人堂而皇之走在大街,接受着衆人的焦點和目光,盧信良雖時不時臉紅,到底是跟着錦繡這厮大搖大擺、親親熱熱橫穿東西兩條大街。
市井小民混雜的茶水面點攤子,有老人,秀才,壯漢,說書的……
是的,錦繡終其一生都将記得這個皚皚細雪在半空中狂亂飛舞的上午。
這個上午,對她錦繡也許并不算個什麽天大的屁事兒,可是,身子僵立在那兒,手和足,都禁不住一時抖落起來。顫巍巍地,那麽地顫巍巍。就像剛剛經歷一次強烈的天搖地動,雖過了,但餘震未消,錦繡的臉面嘴唇,鼻子,耳廓……全都白了。
紙一樣的白。
“我告訴你們啊,知道這書裏的女人影射的是誰麽?”
“葉錦繡!堂堂陳國公的千金,盧首相的夫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吧你們說?”
一陣轟然大笑。仿佛聲音裏灌滿了臭蟲和各種惡心的蛆及蚊子蒼蠅,鬧騰騰地。錦繡的耳朵和心髒,有一些不受自主跳了一跳。如此直呼堂堂首相夫人的名諱,這已然是稀奇中的稀奇。然而,更為稀奇地,更為稀奇地,是,那些個男人們,是的,也就是這茶水面點鋪子的那些個男人——他們,如此浪聲浮語、肆意喧嘩,滿嘴哈喇子流地,直呼錦繡的大名,卻是有原因的!
而那個原因,自然是他們口裏的一本書。它的名字,叫做《繡榻豔史》。
一本極其淫豔穢亂色/情章回小說。
錦繡立在那兒,沒有動。
盧信良這時也剛剛走進了茶水面點鋪子。
素來聖潔端莊而高傲的人,顯然地,這種地方,盧信良估計是來得少之又少。
“他們,好像在說你老婆呢?”
錦繡的嘴角輕蔑翹起。那麽高傲而輕蔑。人,立在那兒,背脊卻是挺得跟一株松樹似的。
盧信良全身都在發抖。一把捉了錦繡的手,是要她走。“這種地方,這種地方——”
意思是,這種地方,可不是他和錦繡這種上層貴胄人士可以呆的。
“不!”錦繡道:“我偏要聽聽。聽聽這群狗嘴裏,到底能吐出什麽見得、見不得人的好玩意?”
她的聲音還是那麽高傲。高傲之中,帶出點淡淡的自棄與自我厭倦。
“沒有什麽可聽的好玩意……”盧信良深籲了口氣。
忽然覺得,有些東西,它是瞞不住的!盡管,他已強制性采取各種見得、見不得人的手腕,甚至不惜利用他的首相之權。然而,那些污濁而肮髒不堪的下流東西,到底還是蛆和臭蟲一樣爬了出來。錦繡的名聲,像掉進了茅坑兒裏。從前的那些,暫且不提,現在,她的名聲,早已是被這些滿嘴吐蛆的男人們,給淹沒作賤得一塌塗地。一塌又塗地……
是的,他們說的是一本書。極其淫豔穢亂色/情的章回小說。叫做《繡榻豔史》。
錦繡以前為了她的那個戲迷臺柱“杜二娘”,不惜“以身犯險”,無意挑引了張侍郎的大公子張舍,致使後面的一場大鬧,甚至,始一成婚,這張家父子竟公然而然鬧到她相公盧信良的相府,以此作為政/治要挾。此事暫且不提。後來,張舍之妻吳氏後來被休,雖然兩家還是和好了,且為了官場之益,張舍跪地乞求吳氏的原諒——最後,于吳氏來說,原諒,倒是原諒了,夫妻仍舊和也是和和美美。然,這口惡氣未出——因吳氏她始終覺得,丈夫的變心和那一番刻薄寡情,是因錦繡這個“婊/子賤/貨”的挑逗。她恨錦繡,恨不能到挫骨揚灰、碎屍萬段的地步。錦繡後來又在春臺劇院與之對峙了一場,吳氏的這口氣,便更是沖天的火炮,不發出去,實難掩去心中的濃濃恨意。
“大姐!我有辦法對付這不要臉的狐貍精、賤貨!”
一天,吳氏的胞弟吳二郎到了張府,如此這般,這般如此,把個極為陰損的豬狗下流之道,詳詳細細,一字不漏不差地告訴吳氏。吳氏一聽,趕緊道:“不行!不行!你這方法好是好,可她到底是陳國公之女,又是堂堂一品首相的夫人,若是被查出來,可是滅門之禍!不行不行!”原來,吳二郎的辦法是,要對付錦繡這種賤/貨婊/子,非采用比她更/賤更/婊的陰損辦法來。他動用了将近一百兩銀子,讓城西一個破落戶極為窮酸的酸書生——以專門寫書販字為生計,甚至,就連個秀才舉人都沒考上的青年男子,親自動筆,為錦繡寫一本書。自然,書名就不消說了,自是叫做《繡榻豔史》。
吳氏後來還是點頭答應了,他們做得很陰暗悖晦。
那書的內容便是如下:
說,某某朝代,有一個高官的女兒,生性風流而刁蠻潑辣,凡女人該尊崇的“三從四德”,樣樣不具不說,甚至相傳,她母親在孕育生下她的頭一天晚上,做了個噩夢。一只九尾白狐,閃動着淫/浪發騷兇惡的眼睛,撲地一聲,跑鑽進了她母親肚子。後來,孩子生下來,那股“騷氣”,就是千裏之外也能聞到。她家族為了祛除去那女娃的天生自帶“騷氣”,自是費力不少。當然,這女娃的名字,叫做“靳繡繡”!
實在嚣張而大膽。除了姓氏,連“繡”這個字,都與錦繡那個“繡”,相并扣合。
如此大肆渲染她的出生也就算了。後來,書裏又寫,相傳這個叫“靳繡繡”的高官之女,生來就是一副淫/浪下作之樣,見了男人就勾,欲望之強之烈,男少熟嫩皆不放過。她頭嫁了一個男人,因其欲望沒法滿足于她而被她活活折騰折磨而死。再嫁一個,同樣是高官。但那高官,相傳不舉,是個“豬尾巴”,誠然,再也沒法滿足這個女人了。于是,高官的家宅府邸,她從暗中偷人、到光明正大堂而皇之與底下的那些小厮家奴交/媾,這也就算了。據說,有一些七歲左右的小琴童小棋童,這女人,但凡看人家唇紅齒白長得标志,便命丫鬟們将其捆綁起來,脫掉那些孩子的衣服褲子,當衆玩弄不說,還命其丫鬟侍女也與之交/媾,她坐在那裏看得甚是淫/浪歡樂……如此之類,多不勝舉。
書,共有九十九回,分上下兩冊。
上一冊 ,諸如描寫也就罷了,到了下一冊……是的,到了下一冊,連個“獸”、“亂”、“倫”等什麽字眼片段也都出來了……其片段之惡心,故事之誇張,立意之惡毒,言辭之卑劣,攻擊之歹毒,描寫之無恥猥瑣下流下作……
“查!”
盧信良要瘋了。渾身發顫,哆哆嗦嗦,抖個不停。
而那時的他,剛剛因着錦繡入宮去探望生病的孝欽宣太後第四個上午。僅僅幾日不見,幾日……他就像得了癫狂相思癔症似的,人在廟堂,心卻在錦繡身上。看書沒心情,處理奏折也是心浮氣躁外加魂不守舍。他想不通……想不通時下的自己究竟發生了怎樣改變?在盧家老宅,大家子圍在一桌子吃飯,錦繡因進了宮,每每看着空空落落的本該錦繡入座的席位,盧信良便手捧着碗筷,直愣愣地發怔發呆。有人問他怎麽了。“二哥,你是不是生病了?”“汝賢吶,娘看你最近常常心不在焉,要不要找大夫瞧瞧?”那是妹妹盧三和盧老夫人人的聲音。大家相視一眼,誰也不知他究竟是怎麽了?
盧信良企圖再用程朱理學孔孟之道“格”他自己。
他把自己關在書上裏,練習書法,練習靜心,然而,練着練着,靜着靜着,不知不自覺地,又走到他和錦繡以前呆過的繡樓和房間。
月光悄悄透入窗棂。幽黃的銅鏡,仿佛折射了錦繡的影子。他看着她,一愣,正要伸手觸向鏡面,忽然,嘴角空空落落勾了一勾:瞧啊,自己可不得了癫狂癔症?嘆了口氣,為自己這份癔症感到無力而悲哀。再轉過身時,廂房裏的所有陳設擺件:燈光,琴幾,盆景,床帳,畫屏……統統,統統都覆上了錦繡的影子。巧笑倩兮地,潑辣十足地,天真而豪邁地,大膽而熱情活潑地……他感到有些頭疼,揉了揉太陽。忽然,對着那紅木雕成的繡床慢慢、慢慢坐了下來。
被風輕輕吹揚的梅花床帳,流蘇淺搖。翡翠色的被褥如人一般仰卧,燭光裏,線繡的花紋躲躲藏藏。
他又彎了彎唇。
感到有些得意。
心旌搖晃,渾身上下仿佛一股清泉在流淌。
他是想起了他和這個女人的第一次。
錦繡,是個處子之身。
這樣的字眼一跳出來,盧信良自己也吓了一跳。
原來,一個男人的虛榮得意和心旌蕩漾,竟是這麽微妙和滿足自私……
《繡榻豔史》那書,是禮部的一名官員難堪尴尬之中,極為小心麻着膽子告訴他的。
官員說:“盧相大人,這事兒、這事兒您先別忙着生氣,自古有言,激濁揚清,嫉惡好善——甭說是事關盧相大人和尊夫人名節之事,饒是正本清源,這天子腳下,下官也斷不容許此宵小歹徒如此橫行放肆!”
意思是,無論怎樣,花多大的成本代價,也要查出如此下作惡毒攻擊背後的真正始作俑者和目的原兇。
盧信良極盡端穩沉着之姿,臉,卻垮沉得着實駭人。“——查!”
沒有多說什麽,只這麽一個字。他把那本肆意歹毒攻擊诽謗錦繡的、極其淫/豔穢亂的、所謂的《繡榻豔史》就那麽盯着,兩只眼睛,閃動着錐子一樣的血紅兇光。
是的,當時的盧信良,極力穩住渾身之顫,三屍暴跳,要氣瘋了。
錦繡說:“這事兒,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現在,民間坊市傳得沸沸揚揚,那什麽《繡榻豔史》,也就是你夫人,這次,又大出風頭,丢盡洋相,醜态畢露,相公,說實在的,到了這兒,我總算還是有點同情憐憫你了!”
聲音依舊那麽高,那麽傲。淡淡靜靜地,虧她還能這麽“淡靜”,這麽“嘴角利落”。
盧信良再次深籲了口氣。
他們,從那三教九流的茶水點心鋪子出來以後,馬車上,便誰都沒有說話吭聲。錦繡的肚子還是餓的,為了送王翰,今早天剛蒙亮起身沒有吃什麽東西。不過,現在的錦繡,忽然肚子不餓了。茶水點心鋪子裏,雖沒有叫任何東西,但是,那些污言穢語滿滿幾籮筐,錦繡這一吃下去,還能餓着?兩個人直接從茶鋪出來跳上了馬車。
“夫人!”盧信良什麽也沒說,只去拉錦繡的手。馬車在颠簸,感覺她的手冰涼冰涼,便捂起來。
錦繡又問:“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手終于不那麽冷了。見盧信良不答,錦繡又問:“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要瞞着?”
她冷笑,嘴角撇起,還是那麽高那麽傲。
“你問為什麽……”
終于,盧信良開口說話了。閉着眼睛,深籲一口氣。“你說本相該怎麽告訴?究竟要怎麽告訴,嗯?”
這一次,錦繡可聽出來了。他的聲音裏,居然有濃濃的酸意……還有難以表達的“委屈”,一個男人的“委屈”。
他說:“那個時候,你在宮中正忙着和那姓王的敘舊!!”
還要說什麽?還要問什麽?什麽也不用問,什麽也不用說了。
他的那一點兒“委屈”,他的那一股濃濃的“酸意”……錦繡的背脊骨一震,爾後,垂下頭來。
她沒有對他說“對不起”三個字,因為這三個字,估計她不太會說。抿了抿嘴,她又擡頭去看他。
看着看着,不知怎麽地,半路之上,馬車又是一個劇烈急促颠簸。錦繡就着盧信良捂她的手,再一握。
“相公,我冷,能再給我握緊點嗎?”
她的聲音,有一些哽。
(應編編要求,修改不和諧标題;應編編要求,修改不和諧标題)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情節,男女主感情重要轉折點。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