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盧相吐了

是的, 正是盧信良。

臉抖得不成樣子地, 這盧信貞的巴掌還沒朝她錦繡臉上甩過去, 盧信良一把拽住了她。就像即将打的是他心肝寶貝兒肉。突然而然,就跟個煞神爺似地站在他妹妹盧信貞身後。着一件石青繡紋灰鼠大氅,月光把他臉籠罩得肅然嚴厲又陰冷。他在抖,是氣的。

“二哥,二嫂她, 她……”

盧信貞當時的那個氣喲,她驀然回想起, 這麽些日子以來, 錦繡這個狐媚子小妖精,一味地把自己裝得乖巧又賢德, 難道, 這些人竟一個都沒看出來?沒看出這妖精是在裝嗎?上一次,雖然也裝,但裝得不倫不類四不像,且不用看,人人都能識別。而這一次, 她的手腕是高明多了。不過,這也休想逃得了她盧三兒的火眼金睛?!

“二哥啊!”她還要解釋:“你來得正好,你快治治她!治治她啊!她想對付咱們母親!二哥, 她想對付咱們母親,我看見了!剛才,我分明親眼看見了……”手那一個簪子, 準備母親的後勁窩一戳,她情緒激烈地還想說。

“老三!”

盧老太太也拉下臉來。“你二嫂在幫我推拿按摩呢!你鬧什麽鬧?!鬧什麽?!”

“……”

那天的盧三,真的是尴尬極了,委屈極了,無助極了,同時也郁悶極了。

盧老太太後來又說了什麽,她兄長盧信良又臉色鐵青、氣得發抖,教訓了什麽,盧三姑娘盧信貞似已經記不得了。錦繡的嘴角偷偷抿着一層笑。就跟看她好戲笑話似地,是的,她在笑,确實在笑!就那麽得志的小人似地,嗯咳一聲,甚至,手掏出袖中的一塊方帕絲絹,假模假式,故作賢良淑德地,她說:“三妹妹啊,我想你是誤會二嫂我了……”然後,就她跟她解釋,依舊那麽賢良淑德,“你母親身子骨本不太好,受不得你這樣一驚一乍地吓唬驚擾……”盧信貞當時氣得,恨不得猛地沖上前一把手撕了這小妖精小賤人的臉。

後來,錦繡還說:“算了,相公啊,三妹妹也是個心直口快,如此沖撞,也是無心的,你就別氣了,也別計較了,啊,怎麽說,也是你親妹妹不是?——”

盧信貞一口老血就要噴灑出天際。

“葉、錦、繡……”

她恨她,恨極了。

盧信貞對錦繡的嫉恨,與其說,是現在整個盧家上下上下都對錦繡客氣相待,令眼相看——特別是她的二兄長盧大相爺,簡直偏心眼子不要偏得太過分厲害。看錦繡的眼神目光,完全是一份捧在手心兒含在嘴上。生怕一個不留神,自己這倒黴催妹妹便會把晦氣尋到他這妖精似的老婆身上。因為錦繡從頭至尾像撤換了一個人。所有的人都開始喜歡她……不管是盧老太太,還是孟靜娴等人。是的,尤其是孟靜娴。

盧信貞心裏的那個恨與妒意。好幾次,借着單獨相處時間,都想拆穿錦繡那掩蓋在裙子底下的狐貍尾巴。她說:“二嫂,你就裝!我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裝什麽?”錦繡卻是微笑,裝聽不懂。“哼,裝什麽?”盧信貞一邊拿帕子撣撣袖子,一邊翻着白眼酸聲酸氣地笑:“我跟你說,這有些東西,就跟雪地裏埋的死屍,想這日子久了,長了,自然會消減出來……我說二嫂,你說你在裝什麽?”

然而,話音未完呢,錦繡人卻是已經走了。像看跳梁小醜似地,懶都懶得去理會她。

當然,盧信貞的倒黴就在于,不管是哪一次,正準備大肆對着錦繡這妖精騷貨好好嘲諷奚落一場,可是,偏偏地,好巧不巧,就跟經過老天故意安排似的,每一次,不是“嗯咳”一聲,盧老太太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她的身後——當然,也有孟靜娴;就是她的那親親好二兄長盧信良,鐵青着臉,倒背着兩袖:“混賬!老三,你現在是越來越放肆了!”……如此,日子久了,盧信貞自己也開始懷疑起來:莫非這錦繡,真的已經徹頭徹尾換了一個人兒?而粗鄙拙劣的,竟是她盧信貞自己?

盧信貞實在讨厭這樣的感覺。

是的,她嫉妒錦繡!她嫉妒!

盧信貞終于決定不再把自己關在屋裏生悶氣剪紙摔砸東西了。

“哼。”她心想:“不就是一個二嫂嗎?這幺蛾子,本姑娘我還犯不着為她到這癫狂嫉恨的地步……”

癫狂個什麽勁兒呢?她葉錦繡也配?!

屋外雪光彌漫,高高的院牆,又有一縷縷昏黃的落日陽光灑透庭院。雪堆了三尺來厚。盧信貞決定不再把自己關在屋裏生悶氣,索性讓丫鬟備了件蓮青色鬥紋錦上添花大氅,套了雙瓦雲紅香鹿皮小靴,手捧着個銀絲小琺琅暖爐,姿态高高冷冷地,到母親的上房去看一看,坐一坐。因着冬至節日,府上的氣氛也不尋常,盧信貞向來喜歡熱鬧,然而今日地,偏尋了一個安靜幽僻之處随便逛走走。走至一處竹木橋,忽然,盧信貞發現自己的那雙鹿皮小靴被雪水浸濕了,那雪灌滿了鞋底兒,襪子也濕了。她皺皺眉,幹脆四下張望一瞥,發現這竹林邊上沒什麽人,便大着膽子找個地方一蹲,把靴兒也給脫了,抖起裏面的雪沫子來。

盧信貞自然也是裹過小腳的。

是的,就和當初錦繡的祖母準備給錦繡纏足的那個慘烈狀一樣。盧信貞至今都還記得,母親手中的白色裹布是怎樣十指如飛地将她的之稚嫩小腳、生生纏成了三寸金蓮之狀。

痛,那也是自然的。

然而,盧信貞卻是得意:哼,你葉錦繡拽什麽拽?你美,你好看,我臉黃……然而,敢也這樣脫了靴襪來比試比試嗎?

是的,她雖不懂這世上的男子如何用大量筆墨來形容女子小腳之美,可是,盧信貞到底懂得,就自己這樣的一雙三寸小腳,三寸金蓮,足以成為她這一生最為有力的資本與驕傲。

至少,比她葉錦繡驕傲。

盧信貞脫得是得意洋洋。心裏的氣,好像終究出了一口。輕輕地褪下羅襪,自我陶醉,自我欣賞地對着那雙畸形得不能再畸形、醜陋得不能再醜陋地、猶如尖尖豬蹄兒似的“三寸金蓮”貪看了一會兒。“葉錦繡,有本事你拿這腳和我比一比!就拿這腳!”嘴角勾起,正要穿。突然,她聽見一道聲音——

“三妹妹,你,你——”

盧信良!

是的,又是他!又是他!

……

據說盧信良那天一回到自己屋子就吐了。大吐特吐,狂吐不止。

“二哥,二哥——”

而當時的盧信貞,臉色慘白凄惶,渾身都在打擺哆嗦。

完了完了!

她想:自己自認為的這裏人煙僻靜光顧着脫靴抖雪不會被人發現,卻沒想到,不僅這裏有人,而且還是個男人!是男人也就算了!還是她的那家風甚嚴的二哥盧信良!居然是二哥盧信良!

盧信貞感覺天都快塌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因為寫這文專門百度了一下“三寸金蓮”是什麽樣子?盧信的反應就是潔癖作者菌的反應,心理面積不要太大。另:明清時代的婦女好造孽啊~~~打死都不玩穿越!

男主:本相被虐了,老婆,求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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