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忘記自己曾經的顏色
“老師的眼神已經往我們這裏掃了三次了哦。”
“靠——”埋在桌子上的腦袋艱難地擡起,伸手扒拉扒拉頭發,又從課桌中掏出面小鏡子,照了照兩邊的臉蛋,邊打哈欠邊問:“睡久了還有些餓了,什麽時候下課?”
“五分鐘不到。”
林冉無奈的瞥了埋頭翻書的人,她腦子裏想的是下課去小賣部買點什麽零食吧。
升到高二,林冉進了文科四班,開學時剛走進班級裏,就看到有個女生沖自己招手,她有些疑惑還是走近。那個女孩笑眯眯地說:“不記得我啦?‘小雛菊’!”原來是她,元旦晚會在後臺為自己解圍的女生。
她叫秦子子,雙子座,性格活潑開朗,愛好睡覺聽歌看帥哥……
以上出自秦子子的自我介紹。
她們一般高矮,順理成章地成了同桌。
秦子子似乎對什麽都感興趣,除了學習。她今天研究歷史糾結九龍奪嫡,明天又會就明星秘聞侃侃而談。有次她無意發現林冉在稿紙上的塗鴉,第二天就帶來本漫畫來看。林冉心下讪笑,朝那本漫畫瞄了幾眼,登時驚道:“灌籃高手?!這是灌籃!”
秦子子沉浸在漫畫世界,頭都沒擡“恩恩”了幾聲。
“是正版麽?”林冉擡手拿過翻到封面。
秦子子看林冉發亮的眼睛,小心問道:“你喜歡這個?”
林冉把那本漫畫翻來覆去地看,連連點頭:“我最喜歡這個。”
秦子子好像地下黨突然找到組織一般,激動道:“我也是,最喜歡這個。”她壓住心頭的歡喜,盯着林冉,小心翼翼問道:“你最喜歡那個角色?”
“櫻木花道。”林冉也看向她,眼神澄澈。
“冰狗!‘我可是個天才’呀!”秦子子大笑着說着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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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的女生回頭看了她倆一眼,示意她們打擾到自己了,秦子子也歪頭望向那女生,後者轉過身去,秦子子繼續笑,眉眼彎彎,林冉也笑了,臉頰上酒窩乍現。
林冉有時候會将秦子子的趣事講給夏以芊聽,雖然兩人不在一班了,可有時候也會結伴回家。
“她真的挺潇灑呀!現在作業越來越多,一天到晚累得像條狗似的。”夏以芊神色郁郁地抱怨道。
“其實我們文科班也挺辛苦的,每天都要把很多東西往腦子裏塞,還要聽寫,一天下來也是昏頭漲腦的。”林冉也說着自己的辛苦,來化解一些夏以芊心中的郁結。
課間,秦子子一手舉着小鏡子,一手用梳子梳着一縷翹起的頭發,一下一下地,一下比一下重。突然她把手裏的家夥扔進桌子裏,揉着梳順的頭發。
“真煩,短發真煩,動不動就‘翹辮子’了!”
“那你還留短發做什麽?”
林冉原本在做政治作業,聽不到回話,側頭看去,秦子子扒拉着頭發的手慢慢放下,面無表情地呆呆坐着。
過了好久,低着頭思考題目的林冉聽到了一句話,“重新開始就要從頭開始。”她不太懂這話的意思,看一眼趴在課桌上的那人,也沒再多問。
“我最喜歡夏天了,可以游泳吃冰淇淋,你呢?”
林冉被某人荒誕的“坐久了會發黴的”的理由拉出教室,其實就是為了拖她陪着買零食吃,“冬天吧。”
“打雪仗,吃火鍋?”
“冬天會下雪,我喜歡下雪天。”林冉低頭翻了個白眼,解釋道。
“為什麽?”
“雪天很安靜。”
“我知道,物理嘛,雪能吸收聲音對麽?”
“嗯,我忘了在哪裏看到過一句話,‘你知道雪為什麽是白色的麽?因為它忘記了自己曾經的顏色。’文藝吧?”
“挺拟人的。”
“……”
“我最喜歡藍色,你呢?”秦子子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往下跳。
“你還是小心點。”林冉不能勸動她不要做跳臺階這種事情,只好提醒,“綠色。”
“藍色可以是天空又可以是大海。”
“綠色可以安定人心。”
“啊!”秦子子沒想到前面走得好好的人會停下來,沒來得及剎車,還保持着向下跳的頻率,一下子撞上那人的背。那人不知是一時沒站穩還是怎的,竟被硬生生撞下了一級臺階,抓住了扶手才勉強穩住身形。
被撞的人慢慢轉過身來,林冉擔心的表情還停在臉上,那人看着她,薄唇微動最終還是合上,瞥過捂着鼻子瞪着他的秦子子,轉身繼續向前走。
也好,林冉心說。
“靠,那不是‘冰山美男’麽,真夠冷酷的。”
“額,為什麽叫他,這個呀?”好狗血,好奇葩的外號。
“怎麽你對這個外號有意見?明明很貼切好不好,不‘冰山’還是不‘美’了?”秦子子用威脅的口氣辯解,“還是,不‘男’?”
“很‘美’麽?”
“還行吧,雖然姐看過比他好看三點五倍的男生。”秦子子邊說邊點頭。三點五,有零有整的。
“太弱了吧,差點被撞飛!”
“嗯,最近你每天都要喝兩杯奶茶的吧。”
“……”
晚自習下的時候,居然下起雨來,許軻想着今天可能要坐公交回家了,走到二樓樓梯口時,就看到洛心敏拿着一把雨傘沖他招手。
“就知道你沒帶傘,喏,給你。”
“你倒會未雨綢缪呀。”許軻沒有客氣,拿過雨傘。
“不走麽?”許軻走了幾步,回頭道。
洛心敏站在原地,沒有要走的意思。“你快走吧,走吧。”洛心敏對他做出驅趕的手勢,一副希望他趕緊消失的模樣。
許軻偏頭沉思了一下,扯着嘴角幹笑了聲,再不看她随着人群向樓下走去。
這鬼天氣,雨越下越大,間帶着妖風肆虐。許軻拿穩手中的雨傘,艱難地向前走着。突然又刮過一陣風,那陣風實在不小,好些人都停下腳步等這陣風過去再走,還有幾個女生手裏的雨傘竟被刮飛。
一把紅色的雨傘就被風卷着帶到了許軻的腳邊,他阻住傘向後去的路,彎腰拾起,一個纖瘦的身影循着傘的方向跑來,他遞上紅傘,一雙被風吹得通紅的手伸出接過,“謝謝你。”紅傘被風吹着在地上打滾時,成功折斷了其中兩個支撐鋼杆,再打開來帆布也無法撐起,耷拉在一旁,顯然的,它的壽命已盡。
許軻停在原地,看着皺眉望着傘的女生,她的劉海被打濕,一绺绺地貼在額頭上,雨水順着發梢滴下,原本白皙的臉頰一片慘白,臉頰又被風吹得通紅,很狼狽。
林冉感覺不再有雨打在身上,擡頭看去,微微愣住,剛才光顧着自己的傘,竟然沒注意到是他。
“你的傘壞了。”他用的是陳述句的語氣。
“嗯。”
“現在這個情況,你應該不會不需要雨傘的吧?”現在是問句的語氣。
“嗯。”
“走吧。”
“好的。”她看着他微微皺起的眉,沒再敢發單音節詞。
公交車駛過城市繁華的街市,透過車窗,可以看到街道旁高大的樹木迎面而來,在雨水的浸潤中,愈發挺拔。街上行人皆匆匆,汽車飛馳過也會帶起兩側的水花,高樓大廈上的霓虹燈在風雨中顯得燈光模糊。
車上其中一排座位上的兩人,自上車便沉默着。
他們似乎一直是這樣,總是不知道說些什麽,他問一句,她便答一句,而答案總是很公式化,他一早就感覺到她很抗拒被人了解,似乎特別是他。只有在那個下雪的夜晚,她好似把心門打開了一點點,也只有一點點而已,又迅速關上。她的性格與溫文的外表真的很不一樣,真是個表裏不一的女生!他現在才發現,不愛說話的女生更難搞。
那天真的氣得要死,他熬了兩個星期的夜才做好的筆記,結果換來一句“不需要”,他狠狠地想有什麽了不起,這丫頭片子有什麽了不起,不要拉倒。可看到她略帶愧疚的眼神,又迅速原諒了。
“文科班真的不需要學物理了麽?”
“啊?”林冉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想了一下,說:“都是一些基礎,會考就只考一些基礎。”
“許軻,上次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她很鄭重地叫他的名字,他側頭看她道歉的誠摯表情,說:“說‘對不起’,我就原諒你。”
林冉睜大眼睛,似乎在确定自己是否聽錯,然後垂下眼簾,低低道:“對不起。”
“你來看我打籃球,我就原諒你。”許軻把手放在膝蓋上,擡起手指敲了幾下。
“我不喜歡看籃球賽。”
“騙人,你不是最喜歡《灌籃高手》麽?”他怎麽會知道的。
但是她只是喜歡看帥哥,又不是喜歡看籃球賽。
他早她幾站路下,林冉注意到他放在座位上的雨傘時,就看到許軻在車門外沖她揮手拜拜了,車子慢慢啓動,林冉看着那個少年,他穿着藍白色校服,眼睛亮亮的,他的笑容明朗好看,雨水順着他上挑的眉毛滴下。車子開起來了,林冉站起來看向後面,只有個模糊的背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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