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12

46

“如果換我呼救,你也會找過來嗎?”略帶落寞的聲音來自後方,範丞丞猛地扭過頭,記憶中的男孩坐在窗沿,有一下沒一下梳理幼犬的短毛,看着自己的眼睛烏黑發亮,“會不顧一切保護我嗎?”

“農農?”

“丞丞要讓我難過嗎?”農農跳下窗沿,邁向他的每一步都留下了一個血印,數不清的傷痕的血跡慢慢浮現上他白淨的身體,窗外的火燒雲從天邊一路燒到昏暗的禮堂裏,跳躍的光影中,痛苦的呼號和雜亂的腳步聲在一牆之隔的過道響起,卻絲毫沒有撼動到屋裏對峙的兩個幼獸。他們凝神看着對方,小心翼翼地沿着牆壁轉圈。

“丞丞要傷害我嗎?”他問話的聲音脆生生的,“因為蔡徐坤嗎?”

回應他的是丞丞低聲的咆哮。

“我也想被你保護一次。”

“向導有着天生操控他人情緒的能力,只要将一點點暴怒注入孩子尚未發育完全的自制力中,就可以掀起足以掩埋一切的滔天巨浪。” 範丞丞被摟進平坦緊實的胸膛,屬于陳立農的呼吸打在耳邊,戀人的指尖缱绻地拂過哨兵一個個凸起的指節,緩慢而堅定地将自己的五指收攏。冰涼的刀柄在火光下閃着不吉利的光亮。那個缱绻的嗓音打着轉兒落在空氣中,掩不住的興奮, “像一頭剛掙脫枷鎖的小豹子,沐浴着獵物的血獲得新生。”

範丞丞看着農農走過的地方拖出一地的液體,那是從他衣服上滴下來的,粘稠又帶了惡心的腥味。他的手上還抓着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和自己現在握着的一模一樣。

“救救我。”清脆稚嫩的聲音和耳邊低沉的聲音混合在一起,震得範丞丞耳膜一陣發疼,他後退了一步,把身體貼緊戀人。

“丞丞聽說過養蠱嗎?将一堆爬蟲放在封閉的缸中,讓他們互相吞噬,毒多的吃毒少的,強大的吃弱小的,最後只剩下一個,就會成為最優秀的。”

“可是他們的年紀還那麽小。”他逃避似的把現在和過去分開成兩個獨立的個體。

“因為一塔發現了這個秘密,離他們對基地下達發動毀滅性打擊的命令還有三天。多麽湊巧,那天是你的生日,也是你平穩度過觀察期的時候。那個男人告訴她,改造士兵的秘密需要被公之于衆,這樣邪惡的軍方就沒辦法毀屍滅跡,把這肮髒的行徑埋藏起來。死亡的恐懼壓迫着女人脆弱的神經,而對方恰恰好許了她一個美好的未來。多甜蜜,只要想辦法把自己的身份抹去,她就能從噩夢中醒來,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就像所有童話故事裏說的那樣Live happily ever after——”

“那個身無寸鐵的女人決定放手一搏,于是她将種子埋進蔡徐坤的心底。頂級哨向的搭配難以置信地強大,短短的時間,大廠裏的哨兵和向導就所剩無幾,而我,是最後一個。”

範丞丞發出了被扼住呼吸一般的喉音。

陳立農帶領着範丞丞往前邁了一步,将手術刀深深刺入農農的胸腔,從中綻放出的鮮紅色以無比絢麗的姿态一點點帶走鮮活的生命。男孩直直倒下去,範丞丞能感覺到陳立農鋪灑在自己後頸的呼吸因興奮變得粗重起來,緊接着是一種尖利的笑聲,那聲音越來越歇斯底裏,似乎從兩人相貼的地方傳出來,發出頻率一致的共鳴。他松開手指,難以置信地摸了一下上揚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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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屬在地面滾動的聲音合着木門開啓的聲音混在一起。範丞丞擡起頭,那個曾經在長廊中出現過的白大褂女人急匆匆地跑進來,從他倆無實質的形體中穿過,把奄奄一息的孩子抱進懷裏。

“那個女人是王子異的母親。”陳立農輕輕說道,“你、蔡徐坤和她一起合照過,還記得嗎?”

阿姨抽出床單按壓住湧血的傷口,一邊掐住男孩的鼻翼,從張開的嘴巴裏渡氣過去,靜待幾秒後,又做起心髒複蘇,她的焦急和自責顯而易見,豆大的汗水不停往下滴落。

“阿姨,丞丞會被懲罰嗎?”農農氣若游絲的聲音讓她的動作一頓,她的嘴唇哆嗦着,不敢和對方空洞的眼神對視,從前者身上傳來的那點微不足道力度又拉扯了一下她的衣擺,“如果我死了,丞丞會受到傷害嗎?”

阿姨咬住嘴唇點了點頭。

“那我不要死,”他說,“讓我活下去,無論用什麽辦法。”

門再次被推開,阿姨驚悚的回過頭,看見本該被束縛帶綁在試驗臺上的男孩搖搖晃晃地走進來,他赤着腳,身上是由兩塊白布拼接成的簡陋實驗服。深黑色的瞳孔迅速劃過整場亂劇,在看到垂死的農農和僵立的丞丞時顫抖了一下。他的步履不穩,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直立的刀尖上,但那種不符合幼童的成熟卻讓女人一陣心悸,下意識地挪開目光。

“農農會死嗎?”

“我不知道。修複劑的效用還沒有驗證過,我不敢輕易嘗試。”

“那是什麽我沒興趣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一星期,我給你拖延一星期的時間,到時我要看到活着的陳立農,我要他替我守在丞丞身邊。上頭還不知道丞丞是改造士兵,如果你想贖清自己犯下的罪過,那就把他藏起來,他很特殊。”男孩的眼睛閃了閃,“如果先把我交出去,作為可控的實驗體,丞丞的存在就更有了回旋的餘地。”

“坤坤哥哥。”

“我想逃出去,丞丞,我想要自由。不要丢下我一個人。”坤坤在阿姨的懷抱裏掙紮着伸出手,朝哭得慘兮兮的丞丞招了招,後者踢踏踢踏地跑過來,肉乎乎的小手緊緊捏住他的手不放,“這次換我保護你,睡吧,寶寶,睡醒了你的農農就會回來的。”

“自那以後我從丞丞身邊消失了一星期,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修複劑可以緩解死亡,也是第一次知道它同樣可以破壞哨兵的精神狀态。”陳立農将範丞丞翻過來面對自己,單手解開襯衫的紐扣,露出胸口一個小小的針孔。

47

“帶我走。”蔡徐坤機械重複腦海裏的聲音,恍惚中,男孩前伸的手堪堪擦過他的鼻尖,淺粉色的指甲自肌膚相觸處慢慢褪去顏色,緊繃的鐵鏈在旋轉的世界中垂落,敲擊地面,一串亂糟糟的雜響。丞丞在他呆然的注視中慢慢合上眼睑,被一個年輕的眼鏡男勾住膝蓋抱起,後者的語氣極其糟糕:“這是第幾次了?我不想再看到他睡在走廊。”

被遷怒的男人沒有生氣,只在記錄本上寫下一串數字,得意地拍了拍丞丞的臉頰:“越來越接近了,”他的目光在橘黃色的門上停駐了一會兒,“無論是逃離束縛的能力還是回應蔡徐坤的能力。那裏有蔡徐坤遺留的信息素吧?精神聯結真是個充滿未知的奇妙世界,你不這麽認為嗎?範丞丞的生日剛過,離他改造成哨兵也不過幾分鐘,蔡徐坤居然能穿透白屏障自發和他進行精神聯結,而且這種脆弱的關系還持續了一整個星期。在那之前,他們就見過一次面?”

“大概率是改造的高契合度引起的後遺症,這麽強烈的反應可不多見,好在範丞丞剛分化,還沒完全發育成熟,不然,我們看到的可能就少兒不宜了。”眼鏡話鋒一轉,“說起來,蔡徐坤那個小家夥對自己還真能下得了狠手,我還記得他第一次鼻青臉腫着被帶進大廠的樣子。對了,側寫師怎麽說來着?”

“他用藏在腹部傷口的刀片割斷束縛帶那事兒?擔心着傷口愈合太快,還斷斷續續撕扯裂面半個多月了吧?這種自殘行為确實沒有多少人能做得出來,倒是他沒逃走讓我有點意外。”

“那家夥目的性挺強,保不準就是故意等改造完成再跑路。二塔那個小白臉帶着試驗名單來換人的時候,他看上去可毫不意外,對了,蔡徐坤的床位空出來後,我聽說是你把0919安排住那屋。二塔送來的人你也真敢用。”

“我倒是很期待對外界失去感知後,有什麽能提起他的興趣。”

“希望你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眼鏡意有所指地咕嚕了一句,邁開步子就向着前面奔跑,不多時,走廊就剩下嘴角抽搐的男人和輕飄飄落在空氣裏的叮囑,“你趕緊去禮堂拖住一塔那群狼崽子,我把範丞丞送到實驗室就過來。”

基地裏的研究者多少都是足不出戶的宅男,眼鏡也是如此,等他拖着酸痛的四肢進入無菌實驗室,正對的床位上坐着笑眼盈盈的0919,只是他不太确定對方現在調動面部肌肉是否還需要神經遞質。

“把丞丞放在那邊吧。”0919點了點隔壁的床位,“等會兒會有人把他帶走。按照計劃,塔裏那群野心勃勃的家夥們應該相信結合後的範丞丞會在潛意識中追蹤蔡徐坤,即使他們被分開收容,範丞丞也會成為蔡徐坤的枷鎖。”

“他還剛分化,每天晚上搬到外面受寒,身體會出問題的。”

“這是同情嗎?”

“只是擔心會損失一個珍貴的實驗體。”

“現在你可有五個SS級哨兵的實驗體,”0919擺擺手,随着點亮的燈光,四個農農的克隆體正沉睡在實驗倉裏,“有一個已經擁有意識了,等會兒也會送過來。”話音剛落,阿姨推着一個蓋了白布的小車進來,她在眼鏡的注視下,掀起一角露出農農的臉。在0919的點頭示意下,她把農農換成了範丞丞,回身推車離開了實驗室。

“最近的小孩都早熟得很吶,陳立農和蔡徐坤三個月前找到我,提出用自己的基因換範丞丞不參加感情中樞移除手術的時候,我還挺震驚的。這可是完全違背倫理的實驗,該說人小膽大嗎?”眼鏡滿意的笑笑,“不過他的提議也确實讓我心動,量産化高階哨兵在未來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蔡徐坤也和二塔的那位見面了?”

“不得不說他也是個狠人,”眼鏡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你以為毀了06基地的思路是誰給二塔那位灌輸的?這兩個人長大可不得了。”

“那在你看來我的存在可有可無了?哎呀,真令人傷心,”0919晃着腿天真的說,“所以我迫不及待想證明你是錯的。”

刀尖穿透眼鏡的胸腹,男人目瞪口呆地扭過頭,對上農農平靜無波的眼睛和上下開合的嘴唇:“再見。”男孩抽出染血的手術刀在床單上擦了擦,平靜地看向從角落裏走出的坤坤,一旁,羅納威犬壓低身體對着後者咆哮。

“我也很想見見精神體啊。哎,真好,現在整個大廠裏除了你們外就沒有哨向了吧?感覺和作弊一樣,”0919仿佛對凝滞的空氣毫無所覺,“農農,你該讓它喚醒丞丞大鬧一場了吧?”

——2046年6月23日,06基地永久關閉,相關消息全面封鎖——

陳立農擡手扣住範丞丞的後腦,用力咬破戀人的嘴唇,把思念、愛意、嫉妒、憤恨一股腦全釘進去,在鐵鏽味中含住細滑的舌尖,吞食對方嘴裏所剩不多的氧氣,直到抵住胸膛的微小抗拒傳到大腦皮層才讓他從野獸般的原始欲/望中掙脫出一點點。他松開氣喘籲籲的範丞丞,左手還維持着捏住他後頸皮肉的占有姿态,右手順着脊椎骨慢慢摸下去,在尾椎處流連了一下,而後,擡眼挑釁地望向紅着眼睛的蔡徐坤: “想起來了嗎,共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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