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出逃計【修文】

雲真将雲笙靈送入仙牢後，一個人去了藏經閣三樓的暗閣裏。

從桌後取了個蒲葦出來，雲真跪在數十個靈位下，心中祈禱。

雲笙靈再怎樣是他的親生女兒，即便她從小便不懂事，長大了向着蕭錦，甚至頂撞自己，可這血肉關系卻是斬不斷的。他其實一眼便看出了今日見到的就是真正的雲笙靈，可奈何讓她聽到了自己在心裏藏了三年的秘密。

他雲真已将至不惑之年，此生再不建功立業就将再無作為。雲笙靈不過是一介女流之輩，修為再高将來也不能給逍遙山帶來益處。況且，她的一切，她的性命都是自己給的，有何資格與自己忤逆？他雲真眼裏容不得沙子，但凡阻礙了他的大計，就休怪他心狠手辣。

雲真不喜歡與人說自己的心事，即便是自己的妻子也會提防一二，只得在先師的靈位下自己說與自己聽。

這麽一想，雲真越發覺得自己做的一切理所當然了起來。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逍遙山，大義犧牲自己的女兒有什麽不對。

雲真将東西整理好，疾步離開藏經閣。

從懷中摸出随身攜帶的傳音鏡，念動法訣呼喚傅若北，命傅若北和一衆弟子立即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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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牢雖然名字叫做仙牢，實際上就是個大些的鐵籠子，不過是建在山壁之中，不用受日曬雨淋之苦。

雲真走時并沒有取下雲笙靈身上的靈鎖，是而她只能蜷膝坐在仙牢裏。她沒有白費力氣去對抗靈鎖法器，這個法器一看便知道不同尋常，不是她可以破解的。

其實人最可怕不是身處絕境，而是身處絕境而不自知。

雲笙靈想起父親一步步上前逼着自己，硬說她是魔宗妖人所化時的情形。她只以為是父親誤會，加上最近多事之秋，難免警戒強了些。頂多是心寒父親不相信自己，但怎麽也想不到雲真其實是故意的，所做這一切不過是為了預防她把偷聽到的秘密洩露出去。

仙牢的山壁外面加了陣法，沒有任何的有生命的動物，諸如蛇蟲蟻獸之類的敢靠近，四下裏安靜得幾近死寂，雲笙靈獨自一人在仙牢中難免回想起諸多往事。

三年以前，不知何時開始，自蕭錦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透露《易擎經》後，幾乎每次與自己單獨接觸時都會提到《易擎經》。她心裏一直奇怪，蕭錦在自己面前不是向來潇灑不羁，從來不喜歡談修為功法課業這些東西的嗎？

但即便雲笙靈這麽問了，蕭錦也是避而不談。兀自是向她打探《易擎經》的消息，直到她動搖，去向父親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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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真一口駁回了她的請求，只言《易擎經》乃門派禁-術，即便是自己，尚且不能開封閱覽。雲笙靈無功而返，但她明明看得清楚，《易擎經》就在父親的丹房裏。擺在一個不算顯眼也不算難找的位置，彼時的她并不知道《易擎經》的意義，但見父親将她放在一個自己和雲夫人都可以接觸的地方，便當做是父親吓唬自己。所謂的禁術不過是吓唬不知情的弟子，實則是本尋常的法術秘籍。

後來便有了她帶蕭錦偷溜進丹房，蕭錦盜走《易擎經》一事。到那時雲笙靈才知道，雖是放在那個好找的地方，雲真卻是加了十成十的封印在上面，但來時蕭錦做好了準備。即便解封印時光焰滔天，她吓得趕忙阻止，但終究是徒勞。

雲笙靈後悔莫及，看着蕭錦愣眼。蕭錦道：“對不起了笙兒。”三成功力的掌力之下，将她打傷在地。

雲笙靈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才做到控制自己不去想這段令自己痛心和後悔不已的經歷。之後的兩年多裏，她一直試圖忘記這件事，一心潛心修行。

沒想到隔了這麽久一回想，往事竟還是歷歷在目，雲笙靈自己也沒有想到。但這麽一回想，她就發現了一件事。

雲真在暗閣裏說，是他設計讓蕭錦取走的假的秘籍。那也就是從自己向他詢問《易擎經》時開始，他才有了那個打算。在那件事裏，她不過是雲真的一顆棋子，也是她間接害了蕭錦。

但是她錯了歸她的錯，即便蕭錦有苦衷才不得已欺騙自己，但他打傷自己卻是事實，雲笙靈依舊無法完全原諒蕭錦。

等她出去了，她就把蕭錦修煉的是假的《易擎經》一事告訴他，然後從此她們兩不相欠。讓莫織雲把臉換回來，之後她成她的仙，蕭錦做蕭錦的宗主，誰也不欠誰。

雲笙靈這麽想着心裏安慰了不少，只是仍有些捉摸不透父親的想法。若是父親一直不相信自己，她該如何解釋？

一個穩健有力的腳步聲從身後的石地上傳來，雲笙靈忙回頭一看，竟是一臉凝重的雲真負手自山壁前的吊橋上走下，朝自己所處的鐵牢走來。

雲笙靈吓得慌忙起身，雲真已走到了她面前，看着在自己面前連頭都不能完全擡起的雲笙靈，雲真心裏一聲冷哼。

雲真冷聲開口道：“笙靈，我來是問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關于三年前蕭錦盜走《易擎經》的事？是還是不是？”雲真逼問雲笙靈。

雲笙靈心下一震，但只是下意識的搖頭，因為她知道不能讓雲真發現自己。

“哼，你長大了，翅膀硬了，爹管不了你了。你一心向着蕭錦與爹作對，在藏經閣裏還出手打傷父親，是何緣由？”雲真不大的聲音裏已醞釀了明顯的怒意，“啊？”用咽喉發音逼問雲笙靈道。

雲笙靈臉上的無辜明顯保持不住，她沒有承認，反倒是讓雲真逮了出來。本來出掌打了雲真這件事她就有些過意不去，雲真這麽一提，雲笙靈在他面前就越發無地自容。

因雲笙靈見雲真來看自己，以為是給自己一個解釋身份的機會。但雲真這麽說，她立刻反應了過來。該不會，該不會就是因為父親發現了在藏經閣裏偷聽并且打傷他的人就是自己，才不相信自己就是真正的雲笙靈了吧？

見雲笙靈沉浸在思維裏不說一句話，雲真咳了一聲又道：“笙靈，你要明白，你是我的女兒，應該和我站在一條心上。如今江湖上各門派形勢不穩，逍遙山稍作懈怠便會失去修仙界第一門派的地位。不管三年前的事誰是誰非，你只要記住，這件事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雲真訓斥一番後，放平和了語氣問雲笙靈的意思：“難道你還一意孤行執意，繼續追究過往嗎？”

不知為何，這些話雲笙靈愣是聽不上心，一直側着臉逃避雲真，想能拖延一刻便是一刻。然而雲真一直不肯放過，目光緊逼直視她的眼睛，不給她逃避的機會。

雲真的話都已說到這個份上了，她還有什麽好掩飾的，藏經閣裏對他出掌的人就是自己。雲真逼問得緊，雲笙靈心裏一着急，便口無遮攔說了出來：“蕭錦是無辜的，還是女兒間接害了他……爹，是你教導女兒為人要對得起天地良心？如果蕭錦修煉了假的功法走火入魔，那女兒的過錯豈不是這輩子都無法洗清？”

雲笙靈說完方注意，雲真正陰沉着一張臉盯着自己。

雲真長長的從鼻腔內呼出一口氣後，語氣中是明顯的憤怒與失望：“你不像我的女兒——“

雲笙靈聞言霎時心中一痛，但卻無法違背自己的真心給出雲真想聽到的答案。

“我有的是時間，你最好一個人在這兒好好想想清楚。”雲真沒有料到，雲笙靈看似聽話乖巧，實則骨子裏固執到這種地步，皺着眉頭冷冷抛下一句話。

雲笙靈還沉浸在剛才雲真說自己不像他的女兒一句話的傷害中，擡起頭來時發現一身藍袍的雲真已轉身走上了吊橋。

她并不知道，在雲真看來，他來是給雲笙靈一個機會，而這個機會被雲笙靈不知好歹的拒絕掉了。并且雲真通過雲笙靈的反應看出了她的本性，這樣的性格，只會給自己的計劃帶來阻礙。

雲真的探望一下子讓雲笙靈心情跌倒了谷底，雲笙靈一個人發呆了好久，約摸大半個時辰後，雲夫人來探望雲笙靈來了。

從吊橋上走到仙牢所在的石窟內，雲夫人見雲笙靈一個人蜷縮在鐵牢內，仿佛見到了三年前她被關在後山崖時的情形，不由心疼。

雲笙靈見娘親來看自己，忙打起了些精神，站起了身來。

雲夫人空手前來，畢竟這種地方怎麽能讓女兒待久了，她來不過是為了和雲笙靈商量如何出去淡的事。隔着鐵栅欄，雲夫人拉着雲笙靈的手，柳眉微鎖，道：“笙兒，我剛剛探過你爹的口風。”雲夫人說着臉上的愁意愈甚，“從你爹的語氣看，這次，你恐怕是難輕易出來了。別怪你爹，他就是這樣一個性子。”

雲笙靈一臉茫然，見娘親擔憂，忙胡亂一通地點頭。

“你聽娘的，這次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你爹這樣狠心。等明天我讓若北來接你，你跟他先離開逍遙山，去找換走你臉的人。無論她是要財還是怎樣，能答應你就盡量答應。萬一不行，将她抓來逍遙山對峙也是好的。只要你有了證據，你爹不會将你怎樣的。”

雲笙靈不知怎的，感覺娘親好像知道了什麽，似是她知道了父親這次不會輕易饒過自己，才會出此下策來幫自己解困。

娘親的方法的确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雲笙靈心裏感激娘親把一切都為她安排好了，卻也愧疚讓娘親和大師哥為自己付出這麽多的時間和精力。便努力攢出一個燦爛的笑來，安慰雲夫人道：“娘，你別擔心笙兒啊，沒事的。只要臉換回來了，一切就會立刻恢複正軌。謝謝娘和大師哥為我操心這麽多，出來以後笙兒一定會更聽話的。”

雲夫人見雲笙靈懂事，不由欣慰而笑。

因是背着雲真和守衛打過招呼才進來的，不能多停留，雲夫人不舍同雲笙靈告別，又囑咐了她許多，才不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