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雨日歸

九月最末這日,陰雨綿綿。唐隸派人送來了新裙裝,鄭昙挑了一件榴紅色的藕絲羅裳穿上,她理好鬓發走出去時,唐隸站在房檐下,見她出來,微微一愣,走上前,眉頭微蹙。

“你身子不舒服,會染上風寒的。”

“唔,”鄭昙低頭瞧了瞧,“待會兒便回宮了。”

他頓了頓,偏頭對阿嬈道:“去幫公主拿一件襖衣。”

“是。”阿嬈連忙應聲,又跑進屋去。

鄭昙回頭看了她一眼,又探頭去瞧那雨簾密密之景,餘光一探,見對方沒有說話的意思,只好也站在一旁等着。

阿嬈很快取來了小襖穿在鄭昙身上,那襖衣領子是白狐毛做的,柔軟之極,貼到皮膚上就,連那森冷的濕氣也隔開了,呼吸暈出了暖意來。

阿嬈一手提着裙子,另一只手則幫鄭昙搭着傘,走過彎曲的小徑,又走過重重回廊,才走到了漫春園的門口。

下意識地回頭一瞧,鄭昙看那園子隐在茫茫霧氣中,檐廊精致,頗有幾分隐世之感。又想到這段時日在這裏度過,竟莫名生出些不舍來。

涼風微凜,她才回神,忙往前走去,卻被阿嬈拉住了胳膊。

“公主,這前面都是水窪,走過去,公主的鞋襪肯定都濕了。”

看到那一個個盈滿的水窪處,鄭昙猶豫了片刻,正要搖頭往前走,後腰突然被圈住。

他将她攔腰抱起,大步地往前邁步。那熟悉芳馥的沉香味道,混合着雨水激蕩起的沁涼氣息,一起萦繞在她的四周,讓鄭昙一時噤了聲。她的額發一點一點地貼在他溫熱的鎖骨處,不知道他是否有觸動,可她卻覺得心裏微微癢了。

到那馬車旁,鄭昙才被放下。她抿着唇,有些慌亂地鑽進了馬車裏,裏面的兩只小家夥已經等在了那裏,見她進來,歡快地叫了兩聲。

簾子又掀開了,那人鑽了進來,鄭昙不自覺地用手捂住胸口,往裏坐了坐,他矮身坐在她的身旁,雙手搭在膝上,卻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鄭昙偷偷側頭瞄了他一眼,只見他閉着雙眼,不知是睡着了還是在想什麽,她也不再管他,伸手解開車簾瞧着路上的雨景,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耳朵卻是一直豎着,心也是一直懸着的。

不知道在期待什麽,又或許是怕自己太期待什麽,所以才做出這樣假裝鎮定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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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在這一路上,他都沒有開口。已經望見了宮門時,鄭昙心裏隐隐有些失落,她總覺得他該要同自己告別的,可偏偏又是這樣一副高冷淡漠的姿态,與之前判若兩人。

馬車漸漸停了下來,阿嬈已經托人将那兩個小祖宗抱着下了車,此時雨已經小了許多,只在地面上微微蕩出微小的漣漪。

她就要邁步下車時,手腕被身後的人攥住了。她怕外面的人看到,忙放下簾子往裏退了幾步。

他終于露出了同前日裏那般專注的眼神,探過身子,幫她理了理領角。他骨骼分明的手指在她下颚處侍弄着,鄭昙只眼觀鼻鼻觀心,乖乖地等他收拾好,才稍稍退開一些。

“阿昙,”他說了出園後的第一句話,“你要等我,若是我贏了,就來同皇上求親,你可不能反悔的。”

語氣不知怎麽,有些委屈的意味,像是被忽視的孩童在表達自己的要求。

她眼睛輕眨,倏爾又斂目轉過身,可轉過身的時候,心裏那悶悶的感覺便沒有了,反而是那嘴角不可抑止地翹起。

“嗯,”她停了下,又輕輕笑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嘟了嘟嘴,“那你可是要憑本事的。”

說完她便下了車,微風拂面,她情不自禁地閉眼,再睜開時,心窩處便蓄滿了朗朗清風,舒暢極了。

雨已經快停了,可阿嬈還是幫她撐了把傘。走過宮門,她往回看去,他一襲白衣立在馬車旁,定定地望着她。

她心中一甜,又像是做賊似的趕忙往裏走去。走回長安宮時,卻又起了懊惱,剛剛該同他道聲別,至少也要揮手致意的。

這一會兒酸一會兒甜的,之于鄭昙而言正是初嘗相戀時的滋味,這世間的相愛之人,可不都是這般沉溺而樂在其中。

到了長安宮,阿嬈忙找來了軟帕,輕輕撩了撩鄭昙身上沾上的水珠,過了片刻,宮女又端來了熱茶,鄭昙呷了幾口,肚子很快便暖了。

那玉果和玉兜被人抱進來時已經奮力掙脫,最後這一段路是跑着進來的,小爪子上染上的都是泥,被宮女往出趕。可都知道公主最疼這兩只了,她們又哪裏敢真的下狠勁,那兩只機靈地瞧出了宮女們的虛張聲勢,一頓得意的吠叫,又尋了空子繞到了鄭昙身邊,哼唧哼唧地喘着粗氣,一副求抱的姿态。

鄭昙彎腰在它們額頭上各自戳了一下,這才喚道:“你們來吧,直接抱出去洗個澡,看這渾身髒的,都快無法無天了。”

見鄭昙不抱自己,那兩只被人撈起了身子,蔫蔫地趴在宮女懷裏沖鄭昙叫了幾聲,引得阿嬈也忍俊不禁起來。

鄭昙望了她一眼,放下茶杯,道:“之前那個假冒我的,是去哪兒了?”

這要是被發現有兩個長嘉公主,也是要出大亂子的。

阿嬈心虛地看了鄭昙一眼,怯怯地咧着嘴笑說:“公主,是先讓她出了宮,我們才得以回來的。”

知道鄭昙在擔心什麽,阿嬈很快便跪了下去,聲音低低地說:“公主,之前為将軍是迫不得已,将軍之于阿嬈是有恩的,但公主放心,以後阿嬈定會同公主商量,不會做這種錯事。阿嬈也是知道的,若不是公主仁慈,阿嬈是死一萬次也是不夠的。”

其實鄭昙本沒有怪她的意思,想到之前的翠柳和青鸾,阿嬈算是最省事的了。突然想到她貴為主子,下面的侍女一個個可都出了不只一次亂子,她搖了搖頭。

“你起來吧。”

阿嬈這才忙不疊地起身,又小跑着幫鄭昙續茶,殷勤得過頭,讓鄭昙也不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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