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退婚

頭年輔國公世子同端淑郡主親事作罷，國公爺為避嫌急于給孫子重說一門親，思來想去便将主意打到了清平侯府。

清平侯府除去王寧錦年歲稍輕，旁的幾個姑娘都行過及笄禮，到了說親的年紀。

王寧怡排在頭一個，且出身王氏嫡系，雖生在三房，非嫡長房一脈，但到底是王氏長女，身份自也稱得上貴重，配得起輔國公府。

頭年末，史夫人來議親時，三太太心中是極滿意的。容世子天縱之才，家世品行極佳，是個良配。

後來叫王寧錦在太夫人在太夫人跟前一鬧，親事便往後拖了拖，三太太嘴上不說，心裏卻不大樂意。

現下舊事重提，三太太面色未變：“不瞞母親和九姑娘，輔國公府這門親事我是極稱心的，但我也知曉九姑娘原非胡鬧之人，這般說了也定有考量，還請九姑娘能叫我清楚。”

三太太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且句句在理，便是太夫人聽了也挑不出半句錯處。

王寧錦聞言忽然起身朝太夫人跪了下去。

“孫女當日是有意胡鬧誣陷四姐，欺瞞祖母，故意壞了四姐的婚事。”

太夫人先是叫她這一跪驚了一跳，旋即沉下臉色：“當真？”

太夫人素來拿王寧錦當眼珠子似的寶貝着不假，平日裏小來小去無傷大雅倒也不打緊，但若縱了王寧錦是非不分的性子，她是斷不允許的。

王寧錦老實地點頭：“那日打賢福院回去四姐便在房裏等我，同我說不願嫁入輔國公府，四姐若非急得沒了法子是不會去求我的，我思來想去沒旁的招兒，只得到祖母這兒來撒潑鬧了一場。”

聞言，太夫人神色稍緩，總歸她心是向着自個兒姊妹的。

三太太面色卻愈發難看，若不是太夫人在上首坐着，她怕就要揮手甩王寧怡一耳光了。

“是我素日裏沒教養好你，縱着你敢在終身大事上胡鬧？”三太太氣得發抖。

聞言，王寧怡“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膝蓋結實砸在青磚上也不敢叫痛：“母親，容世子是個良配不做假，卻絕不可能是女兒的良人。”

說着眼眶一紅，落下淚來：“生在王家，入得我眼的能有幾人？可您以為我對容世子沒存過念想嗎？早前端淑郡主生辰，永王府花園匆匆一面，女兒是動了心思的！也正因那一眼，我便知容世子的心死了。”

王氏出了一個王寧塵，家世相貌，才學人品，哪一樣兒不是出類別拔萃的？有他作比，王家姑娘的眼界豈是一個“高”字便能帶過的？

三太太一時無話，自個兒的姑娘自小溫順守禮，可心氣兒卻極高，也因此三太太對輔國公府這門親事極珍視。

王寧怡自嘲一笑：“祖母，母親，我見過容世子看端淑郡主的眼神，滿心滿眼的都只那一個人，可自打永王府事後，容世子恍若換了個人，我王寧怡自負才情教養不輸旁人，卻不得不認比不得端淑郡主……”

王寧錦半阖起眸子，眼底極快地閃過一抹自嘲。

容軒棄了個“謀逆”的罪女無可厚非，她不恨他，只是想起他說“願為她舍榮華，做布衣”不免諷刺，便是這樣一個人，在旁人眼裏竟落得個癡情種的模樣。

剩下的話，王寧怡沒有再說下去，但太夫人并三太太心中卻明鏡兒似的。

“怡姐兒，王家的姑娘有心氣兒是好的，你不願活在端淑郡主的影子下。”太夫人端坐于前，神色肅穆：“可你以為，真有人能一生順遂事事稱心嗎？”

劉嬷嬷看着她，神色間有些許恍惚，仿若回到許多年前，老太爺尚在，而太夫人則是那個端莊威嚴的侯夫人。

聞言，王寧怡面色一白。

“還有你！”太夫人語聲猛地一沉，看向王寧錦的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嚴厲：“你以為我老而昏聩了？單就這麽個蹩腳理由，輔國公府的親事是說退就能退的？”

王寧錦早知瞞不過，叫太夫人一斥，只得老實點點頭。

劉嬷嬷見太夫人動氣，駭了一跳，再瞧王寧錦在冰涼的青磚上跪了半晌，不免心疼。

“太夫人，九姑娘身子弱……”

到底是擱在身邊兒千嬌萬寵将養大的，太夫人不免心頭一軟，神色稍緩：“都起來吧。”

王寧錦挪蹭了一下兒，眉心都擰到一起，劉嬷嬷眼尖，心知是跪久了，兩條腿怕都已經麻了，忙上前将人給攙了起來。

王寧怡則是由自個兒的丫鬟綠俏給扶到椅子上。

“祖母——”王寧錦還未坐穩便一個勁兒朝太夫人身上貼。

太夫人橫了她一眼：“還不照實說？”

王寧錦一縮脖子，撇嘴道：“這不正要說麽，昨個兒上元燈市，我碰見容世子了。”頓了一下兒，複又道：“并瓊華公主，兩人神态親密，一道兒打福遠樓出來，正叫我給撞上了。”

“神态親密”四字，王寧錦咬得極重。

太夫人默了片刻，看了眼三太太，三太太抿着唇，面色有些難看。

福遠樓是汴京城最大的酒樓，坐在長樂街尾，鬧中取靜，往來客人非富即貴，是個賞燈觀景兒的好去處，往年上元、七巧這兩日皆是座無虛。

但同行的無非是文人騷客，或是情人眷屬。

“若是尋常姑娘便罷，在四姐手底下還能叫她翻了天去？可瓊華公主之尊，她對容世子有意，且不論她嫁不嫁得進輔國公府，四姐的日子都不會安生。”

王寧錦一語中的，端看三太太的臉色，也正是她心下憂慮的。

有王家在，瓊華動不得王寧怡，但鬧開了傳揚出去，總歸有失體面。

太夫人現下同王寧錦是一個意思，輔國公的親事，不要也罷，但總歸将三太太給請來了，不免要聽聽她的意思。

三太太看了眼眼眶通紅的女兒，終是輕嘆了口氣：“媳婦近來身子有恙，身邊兒少不得有人照看，左右怡兒年歲還輕，便在我身邊兒留着吧。”

三太太玲珑心思，今兒個她給了太夫人臺階，全了王寧錦體面，日後王寧怡的婚事上頭太夫人自然會上心。

塵埃落定，王寧錦悄悄松了口氣。輔國公府待永王府能避如蛇蠍，他日待清平侯府也必會袖手旁觀，不如造作了斷。

“那餘下的事便勞祖母費心了。”

眼下這會兒工夫，太夫人的怒氣消了不少，伸手在王寧錦腦門兒上用力戳她個倒仰，道：“往後再敢诓老太婆，仔細我狠狠收拾你一頓。”

太夫人話雖兇狠，卻吓不住王寧錦：“祖母可舍不得。”

叫她笑嘻嘻模樣兒逗得發笑，太夫人佯怒剜了王寧錦一眼，道：“趙夫人那頭兒昨兒個差人遞了話兒，趙太傅明兒個下朝便來府上，這回可不許像往常一般胡鬧了。”

“好，我一定聽話。”王寧錦臉上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