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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黎很忙。
邊防的事、練兵的事、災民的事、赈災的事、疫病的事……最近這段時間,他每天一起床就召集人員開會,一有事情就往公主府跑。按理說,謝淩容明面上的官職是監軍,應該要參加郡守府的議會,但她覺得開會沒有效率,幾乎沒有出席過,只聽衛黎的彙報。衛黎和各位輪值議會成員念在她是公主的份上,又做了許多實事,便默許了這個情況。河間這個地方三國混居,矛盾頗多,又沒什麽前途,大家開會都不是很積極,吵架都吵得不認真,如果某項提議給人感覺差不多的話,随随便便就過去了。例如謝淩容的提議,就沒有被回絕過,諸項工事都順利展開了。
心一找到衛黎的時候,他剛結束一場議會,見到心一,匆忙拖着疲憊的身軀迎了上來。
“世子爺,您回來了!”衛黎拱拱手。
心一還了一禮,道:“衛大人,跟我說說糧食的情況吧。”
“城內可以勉強度日,但管不了城外的災民。”衛黎道,“前幾天,近千名大周災民渡江而來,城裏人心惶惶,米價高漲,很快被搶購一空,大多被大戶人家買去囤起來了。公主派人去周邊幾個郡采買糧食,今天應該要回來了。”
大戶人家?心一皺眉,怪不得謝淩容帶病約見龍鳴。
“衛大人,從郡守府點幾個士兵給我,我去城外接應糧隊。”心一道,“再給我找一把劍,不,一副弓箭就行。”
“好。”衛黎應聲,将他要的人和弓箭帶來了,還準備了十幾條蒙面巾。現在城裏的人外出都要蒙住臉,以防跟染病的災民接觸後也染上疫病。
心一讓他去糧倉候着,便帶上人出發了。破舊的城門緩緩打開,數百張面黃肌瘦的臉出現在外面,守城的士兵列隊在前,如臨大敵,謹防災民不顧一切沖進來。
“救救我們吧!”
“給點吃的……”
“大人行行好!”
……
心一騎馬緩緩走過災民群,沿路受到數百雙眼睛的注視。那些人看着他,有的表情冷漠,有的跪在路邊磕頭,有的想沖上來抓住他的手,人世百态,觸目驚心。
他見過很慘的事情,但從未近距離接觸過他們,如果不是這次跟随謝淩容來到河間,親自替百姓做了很多事,他将依然是那個外界一切與己無關的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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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守城士兵的幫助下,心一順利出了城。天快黑了,他們還沒到小鹿江,前面人潮湧動,聲音嘈雜,似乎發生了什麽事。
“快!”心一策馬奔去,發現有一群災民圍住了以揚威為首的運糧隊。揚威身邊只有十幾個士兵,守着兩輛馬車,被饑腸辘辘的災民困在路上。揚威拔刀呵斥,令他們退後,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都快餓死了,災民們還在乎什麽死活,膽大的已經去拖拽車上的麻袋了。
“住手!”心一扯開臉上的毛巾,大喝一聲,讓士兵們将那些搶糧的災民拉開。奈何他帶來的士兵也只有十幾個人,要擠進人群十分困難。
揚威跳上糧車,四處驅趕搶糧的災民,大聲道:“不要搶了!糧食會分給你們的,去城門口候着就好!你們再不退開,別怪我不客氣了!”
餓了幾天肚子的災民毫無反應,拼命跟士兵争搶裝滿糧食的麻袋。“嗤”的一聲,一個麻袋被扯爛了,白花花的大米傾瀉而下,人們瘋了一樣湧上前,抓了一把大米就往嘴裏塞。
搶紅了眼的災民将士兵推下馬車,摟住還剩半袋子的糧食打算跳車逃跑。士兵正好摔在一地糧食上,又被瘋狂的人們拉扯推搡,很快就遍體鱗傷。
“救人!”揚威怒喝,揮舞長刀,“把他拉上來!”
心一抽了一支箭,瞄準那輛糧車,只聽奪的一聲,剛跳下車的那個災民被一股大力拉回了馬車,他用力扯了扯肩上的麻袋,發現被一支箭釘住了。
又有災民搶了糧食,心一毫不客氣地射傷了他。忙于撿漏的災民發現有個人滾落在地,紛紛後退了一步,待看清那人肩膀上插着一支羽箭,傷口處血流如注,不禁有些退怯。
郡守府的士兵們趁機擠了進去,紛紛拔出武器護住糧車。傷者大聲慘叫,災民們靜了下來,只聽一個聲音道:“誰再亂動一下,我就直接射他腦袋上!”
人們循聲回頭,只見心一騎在馬上,彎弓搭箭,将冰冷的箭矢對準了他們。
“少爺!”揚威欣喜不已,趕緊趁機整頓隊形,兩輛車都留了人看守糧食,在前來接應的士兵們的護送下穿過了災民群。
心一打了個手勢,讓糧隊先走,他斷後。災民們眼巴巴地跟着糧車,卻因心一的震懾不敢太靠前。回到城門口,千餘名災民都被驚動了,守城士兵再度出列,費了好大力氣才将糧隊接回去。
城門一關,災民們湧到了門前,拼命捶門哭喊。千餘人的聲音彙集到一處,實在讓人有些心慌,心一非常擔心那扇破舊的城門支撐不住。
糧食運到了城裏的糧倉,衛黎早就帶人等在那裏了。看着滿滿兩大車的糧食,衛黎搖了搖頭,嘆氣道:“這些點糧食,沒幾天就吃完了。”
“省着點。”心一拍拍他的肩膀。
衛黎點頭,命人将糧食搬下車,又取了幾袋交給身邊的士兵,其餘的都運進了糧倉。
看着士兵将糧食搬走,心一問:“城裏有多少災民?”
“上次來的那幾百人裏,向公主親口發誓願意成為大胤子民的人都在城裏了,只有染病的那些還在外面。”
“城裏沒人染上這個病嗎?”
衛黎搖了搖頭,表情沉痛:“有的。”
心一眉頭緊皺,道:“我去看看。”
災民全部被安置在剛剛清出來的一條巷子裏,入夜時分,他們終于領到糧食,用簡單的器具生火做飯。心一過去看了一下,巷子非常簡陋,只有幾間空餘的屋子,很多人只能在路邊将就。除了官府的人,沒有河間百姓靠近這裏,幸好災民們懂得互相扶持,十幾個人煮一鍋粥分着喝,彼此相處還算平安無事。
城裏染病的人不多,被安置在城西的角落裏。心一去了那個臨時搭建的草棚裏巡視,只見草棚裏擺着十幾張簡單的木床,有一半都躺着病人。河間城的大夫全都在這裏,蒙着毛巾給病人診治。不遠處,幾個大藥爐冒着咕嚕咕嚕的水泡。
易老頭手裏拿着幾株藥草,正對着火光凝神研究。心一走近,喊了他一聲:“前輩。”
易老頭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道:“這些人的病情比你嚴重很多,我給你的方子對他們無效。”
心一了然,問道:“您有把握治好他們嗎?”
“不知道!我和三位大夫還在研究病情,目前尚無頭緒。”易老頭冷着臉道,“臭小子,你最好離這裏遠點,要是再感染上了,老頭可救不了你。”
“前輩,你們也要注意。”心一知道他的脾氣,便不再說什麽,只是道,“我留幾個幫手給您,若有什麽事,讓他們來公主府找我就行了。”
易老頭不置可否,心一又跟張大夫、蔣大夫和黃大夫打了招呼,說了同樣的話,留下幾個士兵便離開了。
心一又去了城門各處巡視,夜深了才回府。除了謝淩容,全府的人都沒睡,紛紛過來見了他。花子婆婆親自端了熱好的飯菜出來,心一匆匆兩口吃罷,讓大家早點歇下,然後去了謝淩容房間。
桃子似乎知道他會來,一直守在門口,一見他便笑:“小姐還沒睡呢!”說着,她主動替心一打開了房門。
謝淩容正坐着泡腳,手裏拿着兩封回函,借着燈籠的光細看。聽到聲音,她擡起頭來看了一眼,問:“揚威回來了嗎?”
“回來了,路上丢了半袋糧食,其他都放到糧倉裏了。”
心一走到她面前,看着那張在夜裏猶顯嬌豔的臉,萬千思緒浮上心頭,一時竟不知要說什麽,只得問:“容兒,你在看什麽?”
“朝廷和江州府的回函。”謝淩容放下手裏的信,微微嘆了口氣,“河間沒辦法安置這麽多災民,我給朝廷和江州府寫了信,讓他們看看還有哪些地方适合接收。不過,正如我先前跟你說的,江州的州長也被牽連進受/賄案了,剛剛被停職,新官還未上任,諸多公務都被耽擱了。”
心一這幾日都在山裏,完全不知道這些,他想了想,問:“這個案子,便是你在帝都時跟我說的秘密吧?”
“嗯。”謝淩容點點頭,“文官在奏折裏約定暗號,便可以互通消息,但我實在沒想到,這個案子會牽連這麽大。慕純還沒查完,朝廷已經處置了一批官員,現在大局未穩,上面一時顧不上我們。”
“既然暫時沒有辦法,那便不要急。”心一将手放在謝淩容肩上,盯着她依然帶着病态的臉頰,道:“容兒,你這幾天都累壞了,今天早點休息,好不好?”
謝淩容擡頭,和他雙目對視,其實她也感覺,心一好像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不知是不是因為大病了一場,害怕失去些什麽,他好像變得更主動了,雖然和從前一樣會尊重她的感受,但他感覺比以前更強勢了一些。
果不其然,沒等她回答,心一便微微一笑,動手拿掉了她手裏的信,随手放在一邊,然後将她抱了起來,走向了屏風後面。
謝淩容怔怔地看着他,雙手無意識抓緊了他的衣服。
心一将她放在床上,取了毛巾幫她把腳擦幹,随後自己也脫了靴子,和衣側卧在一邊。
謝淩容扯過被子蓋上,扭頭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一。兩人的鼻尖快碰到一起了,心一的視線久久停留在她臉上,彼此呼吸交錯。
許是心疼謝淩容太過勞累,這樣近距離躺在她身邊,心一沒有太強烈的沖動,心裏很平靜,只有綿長的相思悄悄蔓延。
謝淩容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你別離我太近了,雖是風寒,也是會過人的。”
心一伸出一只胳膊攬住了她,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占有的意味卻很明顯。
“我想你。”心一低聲道,“非常想。”
謝淩容看了他的眼睛一會兒,被裏頭濃烈而隐忍的情感染,原本就有些發燙的臉頰更熱了些。她不自在地轉過頭,面向床的裏側。
心一笑了,湊近她的耳朵,柔聲道:“我不鬧你,你好好休息,我一會兒就走。”
溫熱的氣息噴進了耳朵眼,有點癢。
謝淩容沒有再回頭,聽着他沉穩的呼吸,慢慢閉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哼,他鐵定不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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