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雪光火熾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裏,睿親王的行蹤變得匆忙起來,每天/朝出暮歸地在衙門跟書房裏徘徊,念瑭時常陪他熬至深夜,逐漸習慣了他浏覽紙頁時蹙眉專注的神情,遇到棘手難辦的地方,起火上臉子的模樣。

除了朝中尋常的政務,唐家的案子照舊被當做手頭首要的事情來處理。所有的卷宗已經被循環往複梳理了整整三遍,除了顯而易見大的纰漏之外,沒有太多實質上的進展,朝廷的态度也很暧昧,月初一封旨意下令重審後,再無其它任何針對此案的指示。

這樣的現狀不免令人心慌,念瑭開始懷疑朝廷是否真的重視這起案子,倘若案子背後的始作俑者是親王貝勒,或者皇戚勳爺,一個跟皇室沾親帶故的人物,難保皇帝不會出于私心對其有所偏袒,但果真如此又何必冒險對此案進行覆查。

念瑭想不通,繞進了一條死胡同似的,前景虛無缥缈,找不準出口在哪裏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依稀中覺得睿親王跟他擁有同樣的顧慮。

忙碌起來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間的功夫進了臘月,一早起來推開窗,冰涼的雪碴兒撲面而來,蛾子似的成群湧入殿中,沖撞上火盆裏蒸騰的熱浪又瞬間消融逝去,琥珀卧在念瑭懷裏,胡須上沾滿了雪白的絨絮,伸舌頭舔了舔鼻子,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這場大雪來的急,似乎從夜間就已經開始下了,目及之處盡是白茫茫的一片,看這陣勢街面上一定不大好行走,不知道睿親王出行是會騎馬還是坐轎,無論哪一樣,在這樣極寒的天氣裏滋味肯定都不大好受,一陣寒風吹得她猛的打了個冷顫兒,他身前身後一呼百擁的,想必被照顧的極為周全,閑過頭了嗎,她算什麽個兒,什麽時候輪到她替人家操起這份心來了。

心裏正隐隐擔憂着,瞧見一個人影披霜挂素,腳下軋着雪咯吱咯吱入了廊間,在正殿門口稍立了片刻,壓着頭跟守門的太監說了些什麽,等太監進門他轉過身似要離開,瞥見念瑭倚着門框正往他那邊張望,腳下一拐上她這邊來了。

待他走近,念瑭辨認出頭盔下熟悉的眉眼,原來是何二爺,她福下身見禮,何祎忙叫她起身,“姑娘客氣了,咱們倆平級,誰也不比誰高一頭,往後撞臉兒就別再跟我見外了。”

不知打哪兒飛過來幾只麻雀,在廊子下的欄杆上跳來跳去,琥珀開始不安分了從她懷裏掙脫出來,跳上板椅去撲它們,何祎在一旁替她鼓勁兒,“好小兒,加把勁兒嘿!逮着一只,爺烤熟了請您吃鐵巧兒!”

麻雀們受了驚撲棱着翅膀飛到園中的雪地裏去了,琥珀緊跟其後,撲騰出一地貓爪子的印跡。念瑭笑着調回視線,“還沒問呢,二爺怎麽得閑兒上書房這邊來了?”

何祎随着他移回眼哦了聲道:“這不,宮裏體恤,遇着下雪天兒,消了早朝,門房那頭剛收着信兒,我趕緊過來告知王爺一聲。”見她一直朝正殿門口望着,他笑了笑問:“怎麽着,姑娘是不是得上殿裏忙了?既這麽的,我就不打擾了。”

念瑭遲登着啊了聲才反應過來,搖了搖頭道:“先不忙吧,說不定王爺一會兒還要上衙門裏去,等殿裏有人招呼我過去再說。”

何祎巴不得她有空閑,陪她聊起話來,“我聽說前陣子你病了,也一直沒能見着,今兒瞧見你無恙,我就放心了。”

念瑭只當她客套,笑着說:“有勞二爺記挂,一場小病小災罷了,不值挂在嘴邊兒念叨的。”

何祎話多,不端架子也不擺譜,兩人才見面第二回,卻俨然老熟人兒似的,念瑭也覺得跟他說話挺自在的,想來他在家也是個主子卻渾沒個主子的樣兒,什麽都能跟她聊得來。

正說着話,正殿門口越來越多的人活動起來了,膳房太監們端着食盒陸續往門裏入,兩人不便再當面聊下去,何祎見狀跟她告辭:“你也還沒吃呢吧,外頭冷,回屋裏暖和着吧,別忘了吃點熱飯墊巴墊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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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待要轉身,念瑭在身後把她叫住了,“我有件事兒想托二爺幫忙,” 說着支吾了兩下,又擔心他拒絕,忙往前追了兩步道:“我把這事兒說給您聽聽,您要是覺着為難那便罷了。”

她眼睛裏映着雪光,巴巴兒的仰臉看他,何祎一愣,連連點頭道:“你說。”

念瑭一邊說着從琵琶袖的袖口裏掏出一個包裹着的手絹道:“我頭天進王府的時候,偶然在府外碰到過一個熟人,他名字叫做德順,現下人沒個生計,每頓都會來王府讨折籮,”說着往她跟前遞了遞手,“他從前對我有恩,這月我剛發了月例,手頭上寬裕些,有心幫他接個短兒,我一直沒能找着出門的機會,您能替我把這二兩銀子轉交給他嗎?”

“嗨!我當什麽呢!”何祎拍拍胸脯保證:“你放心,這事兒包我身上,絕對幫你辦妥。”

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麽痛快,念瑭喜出望外,忙蹲身致謝,何祎扶她一把,“不是說好不談禮數這回事兒了嗎?咱們是朋友,幫你沒二話說的,再說了這是行善積德的大好事兒,回頭記在功勞簿上,到了閻王爺跟前也夠份兒呢不是。你要真覺得過意不去,德勝門前有家賣火燒的,他們家的烙餅格外對味兒,等你下個月發了俸祿,請我吃頓燒餅就算咱們倆扯平,你看這樣成不成?”

念瑭知道這是保她面子的話,一頓燒餅根本不值什麽,她愈發感激起來,何祎見她腼腆笑着說好,簡直高興壞了,這回在她心裏,他應該不再陌生而是個大好人了。

随後何祎又仔細問了德順的體貌特征,得知是個頭發花白的幹瘦老頭,心裏差不多有譜兒了,又催了幾遍讓她回屋暖和着,這才放心離開。

雪地裏一只虎斑的大花貓滾得渾身花白,祝兖憑窗而立,看見它便想起一個人來,他在心裏一遍又一遍描繪她的樣子,直到常祿進門打斷了他的神思,“王爺,”他貓着腰,手裏呈上一張請帖道:“方才門房上的人回話說,這是成親王府上派人來送的帖子,請您過目。”

祝兖拆開來看了幾眼,面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常祿往跟前探了探頭問:“二爺有事情了?”

“他能有什麽事情,”睿親王走到火盆旁,把信箋折起來引燃丢了進去,“閑着沒事兒幹,讓晚上上他府上去喝酒。”

“哎呦!這可不趕巧兒,”常祿道:“外頭下這麽大雪,二爺怎麽想的這出兒?要不王爺您甭去了,這不成心麻煩人嗎!”

睿親王眸子裏映着火光,看着信箋的邊角打着卷燃成灰燼,“吩咐人去備轎,順便讓念瑭也預備着,等晌午歇罷午覺再出發。”

怎麽還關念瑭的事情?常祿眨眨眼,不确信地問:“王爺,讓念瑭姑娘也跟着去?”

睿親王悶聲嗤了下說:“二爺說想人家那只畜生了,讓把貓給帶回去瞧瞧,我剛好也找他有事情商量,一起湊個巧兒吧。”

常祿一想還真是,除了念瑭,誰也拿捏不了那只貓,沒轍,只能連人也一起帶過去,便應了聲嗻,麻利兒照着他的話去辦了。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明天寫不到,那就後天,來個重大突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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