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百轉千回

月光也透進來,照在他的半邊臉上,填滿他的發隙,在私欲的驅使下,念瑭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未能答應。

“要讓你點頭,”睿親王輕笑了下,“怕是要等猴年馬月去,我知道你是在擔心太福晉的态度,這個你不用擔心,銀安殿還有整個宗室跟前有我出面調停。”

念瑭始終搖頭:“王爺這又是何必呢......”

“硯硯,我不想再讓你再跟着我受苦了。”他情真意切的看着她,似乎猶豫了下又湊到她耳邊道:“你不嫁給我,怎麽光明正大的住在我屋檐下?将來若是還想要阿哥要格格,你讓他們以什麽身份自居?”

念瑭臉上着了火,泛出豔麗的紅來,她推開他,憤憤道:“奴才認認真真同您講道理,您淨說些有的沒的......誰要跟你一起了......”

“不這般那我還圖什麽許的?”他緊緊環住她的腰不讓她逃脫:“我說的都是很現實的問題,難道不是麽?”

念瑭頭抵着他的下颌,試圖勸說:“您以為奴才是故意裝大度嗎?只是這當中的阻礙太多了,王府這邊的态度暫且不說,側福晉以及她們家的情面您總歸要顧及的。”

睿親王耐心跟她解釋,“當初納側福晉的時候,是宗室王府的安排,那時他們誰考慮過我的感受了?”他低下頭看她的眼睛:“硯硯,在我心裏你跟其他人不一樣,明白嗎?姚氏的确是我帶回來的不假,但也只是年少輕狂,用她來掣肘瓜爾佳氏罷了,我跟她......”

“王爺不必跟我說這些,”念瑭仰起臉,笑意淺淺:“您的好,奴才都知道,只是這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

“那你說,什麽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他輕輕撫着她的鬓邊問,“橫豎我是等不及了。還有,以後不準自稱奴才了,至少在我跟前。”

見她仍舊踟蹰,祝兖端起她的下巴左右輕晃:“好硯硯,你就答應了成不,就算本王爺求你了。”

他目光如炬,把她的心底都照的溫熱起來,念瑭目光漸漸迷離起來,滿眼熱淚,初識的他冷僻無常,時常讓她感到害怕,時下的他,愛意深沉,他的熱情從未未過多施舍給旁人,反而全部拿來讓她在殘酷的世道裏遮蔽寒冷。

“我若答應您,王爺也要答應我一件事,”念瑭心裏雀躍起來,這樣平等地跟他相稱,似乎感覺跟他的距離又拉進了些,“唐家的案子,目前您暫時收手成嗎?”

他刮她的鼻頭,“小人精,你還學起讨價還價來了。此話當真?我答應你。”睿親王回答的很果斷,“現在輪到你了。”

念瑭心裏偷偷松了口氣,不管唐家的案子以後還有沒有徹查的可能,她不願他為此淪落為衆矢之的。

他貼近她的臉,目光愈發濃郁起來,念瑭點了點頭以作回應,卻有些不敢瞧他,他的唇落在她的眼睫上,氣息輕柔渡到她的耳邊,“硯硯,我恨不能眼下這會兒就跟你拜堂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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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瑭心頭隆隆跳動,他輕輕吻過她的腮頸,把她擁入懷裏,她身段兒纖細,卻足以填滿他的心,兩人鼻粱搭着鼻粱,面對面的呼吸,終于還是他先沒了耐性,把唇覆上了她的,他的力道很溫柔,漸漸的開始迫切。

她的眉眼,她的額角,他當真看不夠似的,“硯硯,”他的嗓音模糊又堅定,“我會對你好的,也只對你一個人好。做了我的福晉,旁的不說,今後不必再吃苦了,你想吃什麽,想穿什麽,回頭都打發他們去置辦。”

在念瑭面前,他控制不住自己內心深處的欲念,他想讓她懂得,她在他心裏一朝一夕攢下的分量。

念瑭淚眼盈盈的笑道:“王爺不要把我當懶骨頭差遣了才好,我想給您穿衣挂領,給您研墨倒茶,還想給您刮胡子。”

他抵着她的額頭,舒心的笑,“這些自然都依你,不讓旁人插手。”

眼下看來皆大歡喜,可落實起來,絕不是兩人情投意合便可輕易擺平的事情。她一時腦熱口頭上答應的輕便,留給睿親王的卻是無盡的壓力。

念瑭回憶起晚膳時太福晉的态度,突然意識到自己這番決定終究還是太過草率了。

“做什麽皺眉頭?”他撫平她眉間的蹙意,“我知道你心裏頭想什麽,不過既然張口答應的事,就不許反悔,明白麽?”

還未等念瑭說什麽,一陣腳步聲從殿外急促的傳來,守在殿外的常祿不及阻攔,兩人一先一後匆匆跨入了殿內,睿親王随身的戈什哈高嚴前腳剛越過門檻瞬間便後悔了,他弓下身回避,雙手抵拳道:“王爺請恕卑職無禮。”

身後的何祎也随他行禮。

衍井齋作為書房,是睿親王辦公的場所,高嚴來往無數次,頭一回撞見睿親王私下裏跟女眷親密,而且還是傳聞中讓睿親王牽腸挂肚的一個丫鬟,這番情境實在令人尴尬的頭皮發麻。

念瑭的反應像是受驚的鳥雛,撲棱着翅膀從他懷裏掙脫出去了,祝兖失笑,安慰的撫了撫她一側的臉頰,這才移開視線。

高嚴剛擡起頭見狀立馬又低了下去,聽見他問:“來的這般急,是宮裏有差遣了?”

官場上行走多年,睿親王的這份直覺可以說是極其敏銳了,高嚴呈近一份奏折道:“回王爺,萬歲爺的手谕,說是近日山東匪患複發,愈發猖獗,朝廷指派您跟豫親王東伐剿匪。後日便要出發。”

睿親王的定力很好,再突然的消息降臨,他的神态永遠從容自若,接過奏折俯下身在桌案上稍作回複,又遞了出去,“明兒一早去給宮裏回話罷。”

高嚴接的有些猶豫,畢竟帶兵出征并非小事,睿親王至少形式上也要跟王府的幕僚商量一下再做決定最好。

“王爺......”終于有睿親王本人之外的人發聲了,一抹裙裾倉皇蕩漾起波紋,漫向睿親王腳邊。

高嚴滞留下來擡起頭征詢,睿親王朝他點了點頭,“去罷。”

念瑭心猛的往下一沉,她望着高嚴的背影卻是窒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王爺,”一旁的何祎這時開口道:“此事您再拖延幾日再做決定不遲。”

“我倒要問問,”睿親王撂下筆,隔着桌案凝視他,“本王爺東不東伐跟你有何幹系?”

“卑職确實沒有什麽立場,可是......”何祎不安的看了念瑭一眼,“這次跟您共事的人是豫親王。”

“你這話什麽意思?”睿親王背靠着圈椅坐下身來,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卑職的意思是,”何祎豁出去了,咬了咬牙道:“豫親王是唐家當年獲罪的背後主謀,而王爺您是重查此案的主辦,當下唐家冤情洗清的當口,朝廷安排您跟三爺走這趟外差,卑職不信您尚未察覺出這當中的異樣。”終于吐露完,他大大舒了口氣兒,小心翼翼的去瞧念瑭。

念瑭應該是受到了驚吓,唇色發白的盯着他,何祎歉疚的抿起了嘴唇,這也難怪,她應該沒有想到,他早就知曉了她的身份,只不過忍到當下才說。

不過睿親王的面色照舊沒有太大波動,這樣反倒讓何祎感到意外,他暗想睿親王的性子也太過沉穩了,根本無法讓人找到任何窺探他心思的機會。

“你是怎麽知道的?”他問他,“德順告訴你的?”

竟然連德順的存在都知道?!!!

這樣被反将一軍,何祎深為震動,話說到這種地步,看來也沒有任何隐瞞的必要了,想必睿親王對他之前費盡心機保守的秘密早已了然于胸,只不過是等到他先坦白後,方不緊不慢的跟他對證。

一時聽聞這番對話,念瑭根本反應不過來,其中有太多的內容需要消化,想不到居然就連何祎都通過德順獲曉了她的真實身份,甚至弄清了唐家一案的前因後果,這點她倒是能想的明白,畢竟德順如今在何府當差,可能在什麽原因的驅使下,他告訴了何祎實情。

再者就是睿親王,她自以為自己跟德順的來往還是隐秘的,而且德順的出現,直到兩人相認純粹屬于巧合,原來一早就被他發現了嗎?

“為什麽都要瞞着我呢?”她問,“即便是出于保護我的目的,可這畢竟是我唐家的案子......”

兩雙眼睛都朝她看了過來,“硯硯,”祝兖起身走到她跟前,放緩口氣道:“你聽我說。這件事太過兇險,由我們商議就好,時候不早了,你先回房裏歇着吧。”

“你別哄我,”她眼圈紅起來,揪着他的袖頭不丢手,急得聲音發顫,“王爺明明知道兇險,豫親王設下的圈套您還要往裏頭鑽嗎?誰知道他背後存着什麽算計?您怎麽能這麽傻?”

“你這般草木皆兵又是何必,”祝兖耐心安撫她,“即便豫親王背後有什麽陰謀,難道我是那等輕易就被人算計的人嗎?到時候随行的還有王府的侍衛親兵,沒什麽可擔心的,你就這麽小瞧我?”

“我當然不是......”她說:“可是我還是不放心......”

“事情沒你想的那麽複雜,唐家的案子都結了,豫親王為什麽還要單單盯着我不放,從前山東鬧匪患,就是豫親王出兵調理的,他在這上頭有經驗,朝廷總得找個行家來帶兵打仗罷?只不過此人罪惡多端,這才讓你聯想到一處去了。再說,這是朝廷下發的旨意,難道要我去拂萬歲爺的面子不成?”

言罷直接把常祿從殿外叫了進來吩咐道,“帶念瑭姑娘回房裏休息。”

聽他這樣梳理,似乎有幾分道理,然而念瑭并沒有全然聽信,只因一切太過湊巧了,更像是背地裏有人特意的安排。唐家這麽大一樁冤案都生造的出來,其他什麽事情便都變得有潛在的可能發生了。

然而天子诏令,除了遵從還有別的出路嗎?

常祿徑直走近請她出殿,念瑭這才真正心慌起來,她剛要再做詢問,便看睿親王自己提了茶壺往茶盅裏添了水,端起來抿了口,目光沉沉壓着,眉目隐在茶氛裏還是能明顯的看出他臉上的倦意。

她再次失言了,萬千話語堵在嗓子眼兒,卻說不出口,靜默了片刻方轉身對常祿道:“王爺累了,待會兒公公伺候王爺早些休息罷。”

走到殿外回頭,他始終也只是搭着眼皮。她摁着門邊,極力忍住了心口的一股酸意,撥掉眼角湧出來的淚水才起身離開。

說不清楚是什麽原因,祝兖有些不敢跟她的目光接觸,他怕她看穿他內心的盤算。

何祎在一旁看的真切,睿親王跟念瑭的感情絕非一時的小打小鬧,露水姻緣,這世間有幾個男人能做到為所謂的心愛之人豁出性命呢?

念瑭的身影拓在窗紙上又漸漸遠去了,祝兖望着門外的夜色發了會兒怔,回過神才意識到殿中還餘下的有一人。

他又倒了盅茶遞了出去,“豫親王為唐恭貪墨一案的背後主謀,你是怎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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