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重生
“城主,不好了,陛下已經帶兵攻城了,咱們的人守不住了。”
賀淳喝道:“什麽?墨堯他竟敢言而無信,他竟言而無信?”
他慌張的指使這下人去守勝卻樓,可墨堯已經帶着将士沖了進來,他穿着白色的铠甲,在晨間的迷霧中泛光,那束光照進賀淳的眼裏就代表着死亡。
蔽日的兵已經被送到了大暅,他現在……手無寸鐵。
墨堯沒有欣賞他的手足無措,眼睛不停地轉動,像是在尋找什麽,終于他将目光停在奄奄一息的宋知寒身上。
他怔住了,明明……明明算好的,明明他算好的,賀淳不會傷害她,他的習慣是在第二天,那些藥只是讓她稍稍受一些苦。只要他攻下這座城,他們之間就不會再有任何阻撓,他會封她為後,且後宮只許她一人。
他已經……很快趕回來了,他已經很快了啊。
可是他的知寒還是被玷污了,怎麽會這樣?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墨堯甚至都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他抓下頭盔,狠狠地扔在地上,眼中的暴虐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大火。
他跌跌撞撞的走過去,拿披風蓋住宋知寒的身體。
她像是在害怕,身體微微一蜷。
墨堯不敢再看她的臉,那張臉上曾經全是對他的愛慕,還有他嬌寵出來的傲慢。
他是大皇子,不可撼動的繼承者,只要她在外面闖了禍,他都會想辦法替她擺平,宋相對她不好,他便在朝堂上時常給宋相臉色看。
可是……現在怎麽會變成這樣?她怎麽會……
墨堯死死的抱住她,用自己的衣角擦幹淨她的臉,哭着喊道:“知寒,寒兒……怎麽會變成這樣,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
所有人都驚訝了,陛下……他竟然哭了,還是為了那個只當了一個時辰皇後的宋知寒。
賀淳突然笑了:“原來這才是陛下的計劃,本王的習慣陛下一清二楚,所以才應下來,把她過給本王。”
他恍然間不怕死了,只是為這個姑娘可憐:“本王曾經與沈将軍飲過酒,若今日之人換做沈棠,宋姑娘或許還完好無損的站在那裏。”
墨堯手臂顫動,一雙眼睛紅的可怕,他準确無誤的把手中的劍刺在賀淳的胸口。
他知道,賀淳說的沒錯,一點錯都沒有,是他……沒有把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如今她受到的一切痛苦都是他加給她的。
賀淳應聲倒地,唇角還挂着一絲輕蔑的笑。
墨堯抱着宋知寒,李德元見狀只好吩咐其他人全退下。
他清楚,陛下需要時間來接受這個結果,或許……這是宋姑娘給他的懲罰,大暅的平安昌盛竟然是一個女人換來的。
他嘆了口氣,在外面守着。
墨堯身體僵直,不敢再動。
·
夕陽将下,霞光散在人間。
宋知寒悠悠轉醒,被那幽幽的光刺到了眼睛。她蹙眉,剛想閉眼,上方便有一只手替她遮住了光。
她愣了愣,擡頭一看,“你怎麽來了?”這一句話說完她的喉嚨便幹澀起來。
想到昨晚的事,她自嘲的笑了笑,從他懷裏起來。
墨堯不知道要跟她說什麽,說我不是故意騙你的?說我算準時間來救你?說我還愛你?
他知道……他和她的緣分怕是到了盡頭,可是他真的不想放棄,一點也不想放棄。
“知寒,別怕,我是來接你回家的,咱們回去,回皇都成親,做我的皇後,我這輩子只娶你一個人,只愛你好不好?好不好?”他卑微的祈求她,想要她原諒他。
宋知寒笑了笑,幹裂的唇扯開:“墨堯,我跟你,實在沒話可說了。我也沒本事報仇,但是你記着……如果有下輩子,或者這輩子可以重來,我不會再信你,一個字都不信。我會讓你償命!”
一句話像是用盡了她的力氣,她無力的靠在後面,躲過了墨堯伸出的手。
墨堯跪在地上,憔悴的臉上全是懊悔:“知寒,別這樣,別這樣對我,我愛你啊……”
他不顧她的反對,抱住她,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裏。
宋知寒也不掙紮了,反正這具身體已經被那麽多人碰過,髒到她自己都不想看一眼,多他一個又如何。
“墨堯,你愛的是我嗎?”
“用父親待我不好的借口,斬殺有異心的宋家,用我與蔽日有勾結的借口,滅了沈家。用往日的情分,讓我在後位上呆了一個時辰。”
“你這麽做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讓百姓知道,你,是多麽偉大而又情深的帝王。如你所願,我成了人人眼中的禍害,害了沈棠,害了宋家,而你……卻變成了人人敬仰的皇帝。”
“墨堯,別自欺欺人了,你只不過是想為自己做的一切找借口而已。”
她的話像是寒冰一般,澆滅了他對她的滿心愛意。否定了他對她的所有用心。
墨堯不知道還能如何,他摸着她的臉,像是沒聽到她剛才的話:“我會封你做皇後。”
宋知寒說:“墨堯,我快死了,最後,請求你一件事……別把我和阿棠葬在一起,一定要讓他離我遠遠的,我……太髒了!”
說完這句話,她閉上眼,徹底陷入黑暗。
·
春日的皇都,柳葉飄揚,清香迷醉。
在相府的一棵大樹上睡着一個姑娘,樹梢上的葉子拂過她的臉,姑娘像是被打擾了一樣,拍了拍不省心的柳葉,口中嘟囔着:“別鬧。”
話音剛落,她便翻了個身,從樹上跌落下來,直直摔在地上。
‘嘭’的一聲,她終于醒來。
“小姐?小姐?您怎麽了?沒摔傷吧?”
“沈公子一直說讓下人把樹鋸掉,怎麽您又爬上去了?”
宋知寒腦子一頓,沈公子?
她忽的抓住丫鬟的手,急切的問道:“沈棠在哪兒?”
丫鬟被她的樣子吓到,呆呆的說:“沈公子去參宴了。”
宋知寒懵了,什麽宴,而且……她看向面前的丫鬟,腦袋上總着兩個角,圓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是小玥啊!
她不是已經被李未落殺了嗎?她身邊的人都被李未落殺了。
那現在……她是在做夢嗎?
她狠狠地在大腿上掐了一把,鑽心的疼痛告訴她,這也不是夢。
怎麽回事。
她腦子裏亂哄哄的,什麽也捋不清楚。
小玥以為她生氣了,往常只要她說起沈公子,小姐就會生氣。
小丫鬟低着頭道歉:“小姐……是我不好,不該提沈公子。”
宋知寒什麽都來不及想,只知道她嘴裏說出來的那個人。
“沈棠在哪兒?”
小玥膽戰心驚的回道:“沈公子去黃鶴樓赴宴了!”她臉上有一絲不忍。
宋知寒突然想起來,如果是沈棠去黃鶴樓赴宴,那應該是他回來的那一年,皇帝為他接風,卻被衆人嘲弄。
因為他只是一個正四品副骁騎參領,在場的不論是纨绔子弟,還是寒門子弟,官位都比他高。
從前她不知道為什麽,直到後來從李德元那裏得知,陛下已經下了封他為正一品将軍的聖旨,但被人攔在了路上。
宋知寒腦子一轉,撥開小玥的手跑了出去。
小玥沒反應過來:“小姐小姐,相爺說讓您去大皇子府~”
她去馬棚牽了自己的馬,一刻不停的奔向皇宮,那道聖旨一定要拿下來,一定不能再讓他受委屈。否則她也沒有必要活着。
此時她基本可以确定,自己重生了!
她在幼年時,聽皇後娘娘說過一個故事:忠義侯府的小姐曾經為陛下的哥哥誕下一兒一女,卻被騙了十年之久。而陛下對她一往情深,所以再一次回來,她便将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給了陛下。
當時她雖幼年,但按耐不住好奇心,翻看了那一段史書,上面對陛下的哥哥記載不多,寥寥幾句:亂臣賊子。
皇後與陛下伉俪情深,從未有過第三人。
若真是如此,她現在或許同皇後經歷着一樣的事情。
她不覺又加快了速度,正在李德元往宮外趕得時候,她停在他面前,笑得單純可愛,一顆小虎牙露在外面,兩頰的梨渦淺淺暈開。
李德元心裏一個咯噔,這大小姐又想幹什麽?
不會是想來搶聖旨吧?傳聞中大小姐不喜歡沈将軍,難道她是為了阻攔他?
這可不得了,陛下寵愛大小姐,皇後遷就大小姐,若是延誤了沈将軍的接封,那受罰的必然是他。
想及此,李德元立刻跪在宋知寒面前:“大小姐,放過老奴吧。”
宋知寒輕飄飄的用鞭子勾走了他手裏的聖旨,眼睛亮亮的說:“李公公,這是什麽?還挺好玩兒的嘛,借我玩兒兩天。”
李德元心內叫苦不疊:“大小姐,這個不是玩笑話,陛下親賜的聖旨,不能……”
他還沒說完,宋知寒便把聖旨揭開看了一眼,滿意的點頭:“嗯,不錯,我先帶走了。”
李德元吓得都快尿褲子了:“大小姐,大小姐,陛下……”
人已經不見影子了。
李德元頹然的蹲在地上,在地上畫着圈圈,他想數數自己這是第幾次為大小姐挨打了。
身後的小太監們催促道:“李公公,咱們去追。”
李德元站起來給他們一人一腳:“追什麽追,大小姐想要的,咱們說了算嗎?”
陛下寵愛大小姐,大皇子也對她情有獨鐘,哪裏是他們惹得起的?
他正想着,身後便傳來一聲溫柔的喊叫:“李公公。”
李德元一愣,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他回過頭跪下:“老奴見過大皇子。”
墨堯淡淡的虛扶一把,說:“本皇子聽父皇說……李公公要去給沈棠……”
他眼神微閃,沒有再說下去。
李德元苦着臉,向他訴苦:“大皇子有所不知,聖旨被……大小姐搶走了,老奴正在想法子如何給聖上複命。”
墨堯略微思量一陣,便道:“不必,公公先去忙,父皇那裏由本皇子撐着。”
李德元感激不盡:“老奴謝過大皇子。”
·
黃鶴樓中,因此次請來的都是達官貴人,菜色必然都是上品。連裝飾都煥然一新。
有人道:“聖上真是看得起沈公子啊,來,咱們給沈公子敬酒。”
這話一說出來,所有人都開始偷笑。
在場的哪一個不比沈棠出身好,讓他們給他敬酒?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沈棠面色不改,坐在位子上一動也不動。
那位公子不服氣,沈棠有什麽資格跟他們坐在一起,他不過是宋相撿來的可憐蟲,還不得大小姐喜歡,哼,不過是個可以任人踐踏的賤奴才。
他端起身邊舞姬喝過的酒杯,搖搖晃晃的朝他走過去,路上‘不小心’把杯子掉在了地上,他惋惜的撿起來,說道:“這酒髒了啊?不過……沈公子應該不會介意吧?畢竟這是本世子特地為您斟的。”
沈棠依舊平靜的坐着,微微颔首,不說話。
旁邊有人附和起來:“是啊,沈公子不會拒絕世子的好意吧?”
“世子為他斟酒是看的起他。”
……
沈棠微微皺眉,想到自己的處境,便接過酒杯往嘴邊送去。
這對他來講不算是屈辱,更屈辱的是那個姑娘的一句話,她說讓他別出現在她面前,她說她讨厭他。
好像周圍的一切都在嘲諷着他,不齒的出身,卑賤的感情。
他的眸光很溫和,看不出殺意,但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他生氣了!
他微微眯眼,在将要碰上那杯酒時,看世子的眼神如同看一個死人。
他不會讓他活到明天早上的。
想及此,他很是坦然的把杯子遞到唇邊,即将沾上薄唇的一刻,一條鞭子橫空而來,将他手裏的杯子打落,正好砸在世子的臉上。
沈棠一驚,心中是難言的喜悅,又夾雜着一絲悲哀。
她來了嗎?其實他寧願被別人羞辱,也不願她……
畢竟這世間能傷到他的人,只有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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