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阮卿

阮卿回國第七天,就接到了分手四年的前男友的電話。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阮卿正在花園裏剪玫瑰花枝,開得正好的粉白色的玫瑰花,剪下來插在白色的花瓶裏,是以前他跟夏明之在一起時候的習慣。

所以當他摸出手機,看見手機上,再熟悉不過的三個字,阮卿手裏的剪刀無意識一收,輕輕的咔擦一聲,一朵才開的玫瑰花苞就被剪斷了,從枝頭墜到黑色的泥土裏,打了圈滾,髒了。

分手四年的初戀情人的電話,怎麽看都不像個好征兆。

阮卿遲疑了三秒才接起來。

“阮阮。”夏明之在電話裏喊他的小名,聲音很溫和,溫和得都不太像曾經肆意張揚的那個青年。

這小名還是夏明之取的,那會兒他才十七歲,躺在夏明之懷裏,聽夏明之一會兒叫他阮阮,一會兒又故意把他寫成“軟軟”。

阮卿放下了花藝剪刀,卻不小心被玫瑰紮到了手,血珠從手指尖上冒出來。

“好久不見。”阮卿在手機裏笑起來,聲音有點啞,卻軟綿綿的,很勾人。

其實他和夏明之分手分得慘烈,再相遇怎麽都不該是這麽雲淡風輕,但是阮卿吮了一下自己手指上冒出來的血珠,心想他何必和自己過不去。

夏明之像是也沒料到他會這麽溫柔,遲疑了一會兒,又說道,“聽說你回國了,最近有空嗎?能約你吃個飯嗎?”

阮卿還咬着手指,他看了一眼花園上方陰冷冷的天空,估摸着明天怕是要下雨。

“好啊。”阮卿幹脆地答應了,“時間你定。”

夏明之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他也估計着明天就會下雨,可是他想見阮卿的心情太迫切了,迫切到等都等不了。

“要不明天?”他抱着試探的心情問道,“或者你哪天有空?”

“那就明天吧,我下班了你來接我。”阮卿拿起玫瑰花回了房間,他低低地笑了下,“你應該知道我在哪裏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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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夏明之不僅知道,阮卿剛一回國,他所有的消息就都傳到了夏明之耳朵裏,連夏明之的哥哥都過來問了一聲,問他知不知道阮卿回來了。

“還有事嗎?我這兒有點忙,得挂電話了。”阮卿的聲音在手機裏變小了,似乎放在了免提上。

夏明之沉默了一會兒,笑了笑,“沒事,你忙吧。”

電話被挂斷了,阮卿的玫瑰花也插好了,他到洗手間去洗手,浴室裏暖黃色的燈光灑下來,照亮了阮卿清麗美豔的臉,也照亮了他細白的脖頸上,緊緊鎖着的黑色頸環。

這是專門從事omega抑制劑研發的公司最新一代的放标記頸環,除了頸環錄入的主人誰也打不開,還會把omega的信息素氣息牢牢地鎖住,哪怕這個omega就處在發情期,也沒有人能聞出他的味道,更不用提被标記。

阮卿對着鏡子調整了一下頸環,這個頸環他自從三年前戴上,已經換了四代了,從來沒有摘下來過,一想到馬上要和夏明之吃飯,阮卿想,夏明之看見這個頸環,不知道會不會高興。

他第一個頸環就是夏明之給買的,但是和他自己買的長期佩戴的不同,是發情期專用。

因為他發情期到了,夏明之倒是很溫柔,沒讓他靠着抑制劑度過,跟他一起在床上纏綿了好幾天。但夏明之不想标記他,所以給他套上了頸環,防止自己被高度契合的信息素沖昏頭腦,把阮卿給标記了。

那時候阮卿總要想辦法逃避這個頸環,不肯帶,眼淚汪汪地求夏明之,他以為自己對夏明之多少是有點不同的,只要他夠乖,對夏明之一心一意,總有一天夏明之會标記他。

但如今的阮卿不做這個夢了。

他不要夏明之标記他了,他不需要任何alpha标記。

他唯一念念不忘的,反而是夏明之在床上花樣繁多,床下溫柔體貼。

只要不和夏明之索要家庭和承諾,夏明之就是個完美情人。

第二天見面,夏明之一早就趕到阮卿公司樓下等他。天果然下雨了,他其實可以進去的,阮卿所在的公司,老總是他們夏家的世交。但他就寧願撐着黑色的長柄雨傘在樓下等,天霧蒙蒙的,雨也霧蒙蒙,夏明之舉着傘站着,到想起五年前他在學校外等阮卿下課,一群學生一起放學出來,阮卿也是其中最出挑的那個。

那一年阮卿高三,穿着學校的制服,青澀又迷人,渾身身下都有種天真的甜蜜,笑起來會露出酒窩和虎牙,夏明之靠在車上等他,那時候他是家族裏出了名的少爺脾氣,卻肯在門外等上一個小時,就為了等阮卿放學一起吃飯。

如今他也在等阮卿,心情卻變了太多,他叼着一根煙,煙草味并不濃,過一會兒就會在雨霧裏散個幹淨,他知道阮卿不喜歡煙味。

當年他就是少爺脾氣太過,說一不二,霸道且蠻橫,和阮卿分手得極其慘烈,四年了,他沒有一天不在後悔,但是阮家傳過來的消息一直是阮卿準備在國外定居,和國內斷個幹淨,他也就沒有臉面再去打擾。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四年了,阮卿居然又回來了,還回到了這座有夏明之的,他們一起長大戀愛的城市。

夏明之吐出一口煙霧,他看了一下手表,離阮卿下班應該還有十分鐘,他把煙摁滅了,蕭瑟的風吹過來,吹散了他身上煙草的氣息,他甚至還往嘴裏扔了顆薄荷糖,還是阮卿從前買給他的那種。

十分鐘過後,大樓裏陸陸續續有人出來,經過夏明之身邊的時候都忍不住往他看了看。夏明之沒有掩飾氣息,幾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這是一個信息素等級相當高的alpha,還有一張英俊逼人的臉孔和深邃的眼睛,穿着筆挺的黑色風衣,卻總透出一點玩世不恭的桀骜氣息。

又過了五分鐘,阮卿才慢慢悠悠地從樓上走下來。

阮卿今天穿的是件掐腰的灰色風衣,裏頭是件白襯衫,領口的幾顆扣子卻都解開,露出雪白的肌膚和鎖骨,脖子上圈着一個細細的頸環,配着蒼白的臉和紅潤的嘴唇,無端有點勾人的味道。

夏明之看着阮卿走過來,他想他應該走過去的,去把阮卿接到自己傘下,讓他好好看看他的軟軟這四年來過得好不好。

可他站在那裏,漫天的雨霧像是一下子被放大了聲音,奪去了他的聽力,也讓他的視線變得格外清晰。他看見阮卿一步步向他走來,還是很瘦,人卻高了很多,嘴唇軟軟的,透着粉。

夏明之覺得自己心口都疼了起來,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他朝思暮想了四年的人,如今居然真的又出現了。

“你在發什麽呆?”阮卿走了過來,兩個人的傘碰到一起,晃下了一點水珠。

“沒有,我……”夏明之從前是以才思敏捷著稱的,如今卻說不出話來,但他随即看見了阮卿脖子上的頸環。

別人可能會以為是現在流行的裝飾,但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那上面的logo,分明是omega的防标記頸環。

他在空氣中嗅了一下,只嗅到了雨天獨有的濕漉漉的草木味,還有阮卿身上微甜的香水味。

沒有信息素的氣息,他和阮卿的信息素是高度匹配的,如果連他都聞不出來,那阮卿身上的信息素就是徹底被鎖住了。

“去哪裏吃飯?”阮卿收了傘,躲到夏明之的傘底下,他轉過頭說話的時候,軟綿綿的嘴唇和夏明之靠得很近,嘴裏有和夏明之同款薄荷糖的味道,“你車在哪裏啊?”

夏明之的視線從阮卿脖子裏收回來,帶着阮卿去了自己的車邊。

一別四年,阮卿真的變了很多。

從前的阮卿,是絕不會在這麽慘烈的分手以後,還能如此自然地跟他說話微笑的,也不會這麽親密地躲到他的傘下,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

夏明之帶着阮卿往自己的車邊走去,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四年前分手的時候,阮卿紅着眼睛坐在床上,身上還帶着夏明之留下來的吻痕,臉和嘴唇都很紅,還在發情期裏面。

夏明之記得阮卿一直在和他哭,說對不起,說夏明之別不要我。

但是暴怒中的夏明之什麽都沒能聽進去,甩開他就走了。

他不知道阮卿那次未完的發情期是怎麽度過的,明明才經歷過最溫柔的纏綿,自己的alpha卻一走了之,無疑是從天堂墜入了地獄裏。

夏明之的胸口微微地痛起來,他偏過頭去看阮卿,又看見阮卿細白的脖子裏戴着的黑色頸環,是最新一代也最安全的産品,甚至能儲存抑制劑,随時保證omega不受別人信息素的影響。

“我這次回來,可能短期內都不會走了,”阮卿笑着說道,他一笑還是有酒窩和虎牙,但是已經沒有了以前青澀的樣子,“你呢,我在國外也看見你的小說報道,獲得了青木獎,恭喜。”

夏明之是家族裏出了名的叛逆子弟,不好好地經商從政,卻跑去寫小說,偏偏還寫出了名堂,國內國外的著名獎項都拿回來了,狠狠打了家族裏長輩的臉。

阮卿從前和他戀愛的時候,會窩在夏明之懷裏聽他構思那些故事,夏明之向來是張揚的,說起這些的時候眼睛很亮,眉宇間都是傲氣和銳利,說得高興的時候抱他很近,有點疼,但阮卿喜歡。

如今夏明之有了更多張揚的資本,投資成功,新書獲獎,不靠經商從政也走得很好。

結果他反倒是淡淡的,“僥幸而已。”

到了車邊了,夏明之撐着傘讓阮卿先坐進去,自己才拉開車門。

一旦進到狹窄的車內,夏明之身上那種強烈霸道的信息素的味道一下子侵襲了過來,阮卿情不自禁地咬了下嘴唇,眼睛有點霧蒙蒙地看過來。

夏明之的信息素排行第897,是裏面的最高級別,當初兩個人交纏擁抱的時候,阮卿聞一口都腿軟,随夏明之怎麽擺弄。

如今再聞到,阮卿偷偷地,慢慢地,吸了一口,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抖了一下。

他看着夏明之,夏明之也在看他。

一眼之間,兩個人都想起了從前,又清晰地意識到現在是四年之後。

是阮卿先動的。

他細白修長的手放在了夏明之的手上,也不動,就這麽輕輕地放着,窗外的雨還是纏綿悱恻地下着,車子裏面信息素的味道越來越濃,夏明之的信息素帶一點檀香和苦味,如今這味道已經可以清楚分辨了。

阮卿的信息素卻滴水不漏。

“阮阮……”夏明之眼神複雜地看着他,他想道歉,為四年前那次的分手,他想說我不該什麽都不聽你解釋,抛下你就離開了。

他還想問問阮卿恨不恨他,怪不怪他。如果恨他,那也是他應得的。

可是阮卿卻眼神溫柔地看着他,仿佛他們還是一對恩愛眷侶。

然後他看見阮卿湊了過來,一個柔軟的,帶着薄荷糖味道的嘴唇貼了過來,阮卿的舌尖探出來,輕輕描摹着他的嘴唇,要他張開嘴。

夏明之一把勒住阮卿的腰吻了過去,兩個人唇舌相纏,這姿勢是不舒服的,但是夏明之顧不上許多了,他渴望阮卿渴望了四年,阮卿的皮膚與他稍微相貼,他心裏頭的火就漫山遍野燒了起來,燒的他只想把阮卿帶回家,壓在床上,讓阮卿像從前一樣哭出來,在他懷裏哪裏都不能去。

他要把阮卿藏起來,一輩子都藏好,他要跟阮卿過一輩子。

阮卿被吻得難耐的哼了出來,眼睛水光潋滟,他揪着夏明之的領帶,喘着氣說,“不吃飯了,先吃我好不好?”

這真不像曾經聽夏明之說句葷話都面紅耳赤的阮卿,會說出來的話。

夏明之狠狠咬了一下阮卿的嘴唇,發動了車子。

好在這裏離他的住宅不遠,很快就到了。

夏明之的房子是獨棟別墅,在停車庫裏,阮卿已經慢慢地爬到了他身上,就坐在他身上,風衣脫下來了,襯衫底下是纖細的腰肢,阮卿按着夏明之,咬着嘴唇在他身上輕輕地搖晃,他吻着夏明之的手指,含住一小節,細細地舔弄。

他妩媚得像神話裏的塞壬,天生就是誘惑的化身,要所有見過他的水手都粉身碎骨,卻還願意為他孤注一擲。

夏明之也是,他無法抵抗阮卿,只是阮卿這個名字,就足以讓他沉寂了四年的心口熱了起來。

兩個人再從車裏出來的時候,阮卿是被夏明之抱在懷裏的,裹着夏明之的外套,腳上的鞋早就不見了,只剩下白皙秀氣的腳,在半空中晃着,纖細的腳踝上也不知是誰的手指印。

夏明之踢開了門,像個急躁的毛頭小子一樣把阮卿抱進房間,又放在床上,剛穿上沒幾秒的風衣又被剝了下來,露出裏面雪白的,渾身印着玫瑰色痕跡的阮卿。

夏明之和阮卿重新吻在一起。

情動之際,夏明之情不自禁地去咬阮卿脖子上的頸環,四年前他固執地不願意标記阮卿,為了這個和阮卿分手,如今他卻赤紅着眼咬住了阮卿的頸環,心裏頭本能地覺得這東西礙事,這個阻擋了他和阮卿,阮卿本該就是他的。

結果阮卿翻臉了。

“你幹什麽?”

這是短暫的重逢以來,阮卿第一次流露出不悅,但很快他又舒緩了神情,像是有點無奈的。

“又不是在發情期,你也這麽管不住自己麽。”

只有發情期,ao才能标記,其餘時間的咬痕,也就是個普通的短暫标記。

而也就是這個期間,高度契合的ao情侶難以抵抗彼此的信息素,催動之下alpha會本能地想标記自己的omega。

從前夏明之就是怕自己忍不住标記阮卿,才強迫他一到發情期就戴上頸環。

如今四年過去,阮卿無奈地想,還好他有先見之明戴上了,不然要是讓夏明之咬上一口,怕是這場溫存也不用繼續了,他又得被夏明之從床上趕下去。

當年盛怒之下的夏明之一把把他扔在地上,阮卿撞得頭暈眼花,肩膀都青了,也沒能得到夏明之一眼的憐惜。

夏明之的雷區在哪裏,阮卿心知肚明。

看夏明之愣在那裏,兩人之間的粘膩情動有點下降,阮卿又重新貼過去,蹭了蹭夏明之的臉,貓兒一樣乖順,他咬了咬夏明之,示意他繼續。

夏明之重新抱住了他,卻不敢再觸碰阮卿的後頸。

有些事情大概就是因果循環。

夏明之心裏頭在尖利地嘲諷自己,當初是他對阮卿說了狠話,絕對不會标記任何一個omega,如果阮卿有了不該有的妄想,就趁早滾出去。

現在乍一重逢,阮卿還願意給他機會親近,已經是意外之喜。

他不該去妄想,阮卿能這麽快放下戒心。

夏明之溫柔地親了親阮卿的頭發,心想沒關系,這次換我追求你,追求到你放下戒心,重新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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