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心傷

阮卿不想再引起別人的注意,把夏明之帶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窗簾拉下來,辦公室裏就成了一個私密環境,阻隔了外頭好奇的視線。

夏明之拿紙巾擦了擦阮卿的臉,既不敢用力,心裏頭卻又嫉妒難堪,最後自己在阮卿臉上親了一口。

阮卿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這些alpha以為是在确認地盤嗎,親一口就能覆蓋。

夏明之還記着林卡爾剛剛說的話,問阮卿,“什麽機場?”

“我之前回國跟他是一班飛機,這小子不知道為什麽難受得吐了,我就幫了一把。結果他就記住了。”阮卿有點頭疼。

他不喜歡陰沉着臉的夏明之,會讓他想起四年前分手的時候,夏明之看着他的模樣。

那一天的月光這麽冷,夏明之的眼睛也這麽冷,他光是回想,都覺得呼吸困難。

“那次只是偶然的一次遇見,我都沒記住他。沒想到他是我們公司今天請來的模特,認出了我,剛剛纏着我要聯系方式。”

本來是可以不用給的,夏明之揍了一拳,又是發生在公司裏,阮卿只能自己處理了,反而讓林卡爾真的讨到了電話號碼。

但阮卿沒說。

他也沒問夏明之為什麽過來,而是随意說道,“你在旁邊坐一下吧,我還有一點工作,處理完就跟你走。”

他心裏沒覺得這算個大事,因為他根本不覺得夏明之會在意。

夏明之當年戀愛很有原則,雖然他換戀人速度飛快,卻從不搞出軌。可他對戀人的要求反而不高,對方就算劈腿成八爪章魚,夏明之也很有風度,甚至會靠在牆邊鼓掌,禮貌地問需要分個手嗎?還親切祝賀他終于收獲真愛。

夏明之大概從來沒有體驗過,什麽是愛情裏的心如刀絞。

他只會讓別人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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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剛會出手揍林卡爾,大概也是因為阮卿和他的信息素匹配實在太高,又是最近肢體交纏的情人,親眼看見別人吻了自己懷中的omega,占有欲就在一瞬間爆發了。

如果是四年前,阮卿一定心裏偷偷暗喜,找出千百種證據,覺得這是夏明之在乎他,看他與別人不同。

但如今阮卿已經冷靜了。

自作多情這種事,一輩子有一次已經夠了。

可是阮卿處理了一會兒工作,卻發現夏明之臉色還是很難看,辦公室的百葉窗拉着,只有一點昏沉的光透進來,慘敗的日光燈照下來,把夏明之陰郁的眉眼照得一清二楚。他坐在位置上一言不發,像在艱難地忍住自己的壞脾氣。

“你在生什麽氣?”阮卿有點不解,“那孩子才十九歲,我也拒絕他了。”

他又不是和林卡爾被捉奸在床。

夏明之咬緊了牙關。

他不知道要怎麽和阮卿解釋他一瞬間的心慌。

他從前和阮卿在一起,是從來不曾心慌的,雖然喜歡阮卿的人絡繹不絕,可是阮卿看着他的眼睛永遠是明亮的,滿心滿眼都是他。他心裏清楚阮卿有多愛他,所以他從來不擔心阮卿會離開他。

可是如今,他已經失去了這份篤定。

他不敢去賭,如今的阮卿還有幾分在乎他。

雖然阮卿四年裏一直在等他,可是從他們重逢至今,阮卿從來沒有承認過,他們是戀人。即使他們出雙入對,做着一切和戀人別無二致的事情。

阮卿始終是冷靜的,溫柔得仿佛沒有情緒。

也許對于阮卿來說,念念不忘四年的人,也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倒影,是年少時的心有不甘,輾轉反側,可如今握在手裏了,就發現也不過如此。

剛剛看見那個年輕的男孩子親上阮卿的那一刻,夏明之突然想起了在國外的那個雪夜,阮卿的公寓樓下,他眼睜睜看着別人親吻阮卿,而他只能隐沒的車子的陰影裏,沉默地注視這一切。

他突如其來地驚慌起來。

如果有一天,出現一個比他更好的人去追求阮卿,阮卿是不是就會抛下他,選擇別人。

可他又有什麽資格質疑阮卿?

而即使有天阮卿真的抛下他,和別人走了,他也沒有資格挽留阮卿。

因為一切不過是他咎由自取。

所以夏明之沉默半響,最後悶悶地說了一句,“我看見他親你,當然也會吃醋。”

他明明有千百種不安,最後能說出口的,也不過這一句“吃醋”而已。

阮卿被他這句吃醋都弄愣了。

随即夏明之擡起眼,他看上去比剛剛的林卡爾裝出來的樣子,更為倉皇可憐。

這不大的一間辦公室,他和阮卿的距離不過一米,阮卿能看見他漆黑的眼睛,睫毛很長,輕輕地眨了眨。

夏明之難得露出了一點脆弱與難過,低聲道,“我知道你和他沒什麽,但是你現在畢竟有我了……能不能不要讓別人親你?”

“我也是會難過的,阮卿。”

夏明之又擡起頭,認真地看着阮卿,“我知道你跟他沒什麽,可我控制不住自己,你能不能哄哄我,騙我也好,說你只要我一個。”

騙我也好,說你還在乎我,說你不會丢下我去選擇別人。

夏明之有點希冀地看着阮卿,他知道的,阮卿從前其實是很喜歡看他露出一點脆弱與撒嬌的樣子,高大強悍仿佛無堅不摧的alpha,只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露出小孩子一樣稚氣的一面,阮卿只是看一眼,都會心軟得一塌糊塗。

但那是四年前了,他不知道如今的阮卿,還喜不喜歡。

阮卿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

他的心髒在夏明之露出難過表情的那一刻,就不受控制地砰砰地跳起來了,他怎麽會不喜歡這樣的夏明之。

他想起四年多以前,有一天晚上,夏明之摟着他坐在落地窗前,看着滿城大雪。

那時候夏明之的新書出了問題,事情有點棘手,夏明之不怕處理麻煩,卻也被野狗一樣撕咬他的陰暗小人弄煩了。他把頭埋在阮卿的脖子裏,聲音悶悶地,說,“你快哄哄我,你哄我一下,我就有力氣去和他們鬥了。”

阮卿心裏軟得不知道怎麽是好,對夏明之的喜歡都要滿溢出來,他每次都以為自己對夏明之的喜歡到了極限了,夏明之卻總能讓他更喜歡一點。

他連命都能舍出給夏明之,何況是哄哄他。

他親了親夏明之的額頭,小小的手捧着夏明之的臉,細碎的吻又落在夏明之的鼻尖和嘴唇上。

“你最好了,”他笑起來,甜滋滋軟乎乎地跟夏明之說,“我最喜歡你了,比所有人都喜歡。其他人如果不喜歡你,我就去跟他們打架。”

夏明之被他逗得笑出來,湊過來親他。

如今四年過去了,阮卿想,他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夏明之只要露出一點難受的樣子,睫毛輕輕地扇動幾下,他就恨不得把心都捧給他。

可他已經學不會四年前那樣,坐在夏明之懷裏,又甜又軟地說話了。

“我本來就只有你一個。我沒有允許他親我,是他偷襲的。”阮卿放下了手上的工作,他又不是夏明之,他這輩子愛過的唯一一個人,正坐在他眼前。

可他不能這麽告訴夏明之,一生只愛一個人是很可怕的,這樣的感情太濃烈也太沉重了,會讓被愛的那個人無法喘息。

他已經因此得到了懲罰。

“我知道你在感情中還是很在乎排他性的,你也不會一邊和我上床一邊有別人,”阮卿輕聲道,“所以我也不會。我會遵守這一點的。”

阮卿解釋道,“我不知道你要來,但是即使你不來,我也馬上就會推開他。”

“我目前的伴侶,真的只有你一個。”

這是一個冷靜客觀的解釋。

夏明之知道自己也許是無理取鬧,可他不是想要阮卿解釋,他更想聽阮卿說愛他,說他不會愛上除他以外的人。

他看着阮卿,滿是不可置信。

他聽出了那句伴侶的意思。

“但我沒想到你會生氣,你以前明明并不在乎伴侶的忠貞,所以我沒有特意和你解釋,對不起,”阮卿誠懇地說道,“我記得你以前不在乎這些,我以後會更加注意。”

阮卿每說一句話,夏明之心裏就更冷上一分。

他聽出來了,阮卿依舊沒有以他的戀人身份自居,而是像一個短暫陪伴的過客,卻又對他百依百順。

他用的形容詞是伴侶。介于床伴與戀人之間,粉飾得好看了一點罷了。

阮卿根本想都沒想過他會吃醋。

因為他覺得夏明之不會在意一個吻,也不會在意他。

“我以前不在乎,是因為那是別人。”夏明之這次是真的露出了一點傷心,如果剛剛還只是難過,現在他是真的有點傷心了。

他甚至有點動搖,懷疑阮卿是否真的還愛他。

“我不愛他們,我當然不會嫉妒不會吃醋。”

“可這是你!”

“我過了四年才能重新把你抱在懷裏,我嫉妒每一個觸碰你的人!我嫉妒得要死,我恨不得把你……”

夏明之住口了。

他想說,我恨不得你關起來,最好只看着我,只有我一個人就好了。

只有我一個人能觸碰你,占有你,你再也不會消失了。

他的視線輕輕落在阮卿的脖子上,那裏有一個黑色的頸環,隔絕了他标記阮卿的一切可能。

咎由自取。

這四個字清晰地浮現在夏明之心頭,冷得像一把冰錐刺到心髒那裏,淌出鮮紅的血。

夏明之不再說話,他怕自己心底流露的陰暗想法把阮卿吓跑。

屋子裏變得一片死寂。

阮卿的臉上流露出茫然空白的表情。

夏明之這樣的話乍一聽真的像告白,他在肯定阮卿的特別,肯定阮卿對于他的獨一無二。

可是阮卿的手在桌子底下死死掐住了自己。

“對不起……”阮卿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道歉。

也許是想和夏明之道歉,你說了這麽多,露出這麽難過的表情,我卻無法去回應你。

而夏明之頹然地看着他。

過了一會兒,夏明之才說道。

“阮阮,你回國以後,我和你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我說愛你都是真的。”

“一直愛你,也是真的。”

夏明之的聲音很冷靜,可他的眼神卻是痛苦的。

他說的每一句都是真話。

他問阮卿,聲音很冷靜,“但你并不信我,對嗎?”

阮卿咬住了嘴唇。

他覺得這局面越來越失控了,本來不過是一個年輕的男孩子不小心親了他的側臉,他根本覺得算不得什麽大事。

可這件事情俨然成了導火索,像冬日荒山上的一粒火星,燃起了夏明之的不安。

而阮卿發現自己處理不了,因為他沒法順着夏明之的話去回應。

他甚至費解地想,為什麽夏明之變成這樣,他為什麽好像真的很傷心。

夏明之分明不是會為這些事難過的人。他的愛就像山間的雪,看着似乎漫山遍野,然而太陽一出來,就會無聲無息地融化,再不留一絲痕跡。

所以阮卿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傷心,看着阮卿的眼神,好像阮卿拿把刀子捅進了他心裏,還滿不在乎,甚至不關心他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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