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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不知道你是否聽說過一種……名為‘花吐症’的病症。”廣津柳浪說。

中原中也同帶着一份需要簽字文件清晨造訪的老人無聲對視片刻,他顯然已經在廣津柳浪還沒到的那段時間裏已經度過了震驚期,并飛快冷靜鎮定了下來,把所有的驚疑不定都鎮壓在了皮肉之下——反正除了表情有些麻木,他并沒有叫廣津柳浪看出什麽端倪。

廣津柳浪大約沒想到他會對這種領域有所涉獵,不,應該說是沒想到他已經通過慘痛的親身經歷來了解了有關這種病症的事情,所以同上一次一樣,沒有停頓便繼續解釋道:“‘花吐症’是一種數量極為稀少的病,我也只是從…………”

老爺子的嗓音又沉又穩,而疑似已經死了一次的黑手黨最高幹部端起先前磨好的咖啡,一邊聽着廣津說明他所知道的情報,一邊緩緩、緩緩地将咖啡杯湊到唇邊,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杯中苦澀的液體。

一樣的。他心想。

除了有細微的不同之處,但由于他按照自己曾經經歷過的回憶,重新做出了某些關鍵性的反應,以至于廣津柳浪在進門一時片刻的寒暄後再次注意到他的異常,注意到他的無法出聲的現狀以及那些從口中掉落的不祥的花瓣,所以如同之前發生過的那樣,廣津柳浪對他說了有關自己所知道的“花吐症”的事情。

細細袅袅的白氣在咖啡杯上方蒸騰,中原中也在廣津的敘述中無知無覺将一整杯咖啡喝下了大半。咖啡裏沒有一匙糖奶,雖然由于是上好咖啡豆、以及是用了咖啡機現磨的關系導致喝起來的依舊香醇濃厚,但口感歸口感,味道還是苦澀得好似草藥一樣,仿佛聞一聞都足夠提神醒腦。

當然,他在平時并沒有早起空腹喝清咖的愛好,更習慣不緊不慢給自己煮一杯加兩湯匙砂糖的牛奶——但眼下為了讓自己能夠更為迅速地應對眼下的狀況,喝容易放松精神的牛奶顯然不是一個好選擇。

中原中也把喝得只剩一個咖啡底的瓷杯随手放在一邊,眼神複雜地看着一切按照熟悉的軌跡再度開始轉動。他之所以再一次從清醒過來的六點開始,按平時習慣的那樣晨練洗漱收拾吃早飯,直到等到八點半廣津來敲他的公寓門,就是為了最後确認是否真的發生了一些無法解釋的事情:他因為花吐症而在周四傍晚六點整死去了,然而當他再次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回到了一切開始時的周三早晨。

說實話,在廣津柳浪和記憶中分毫不差地敲門之前,中原中也對這個聽起來就荒謬的推測抱着大半懷疑。但從廣津進屋、到現在再一次同他進行一模一樣的說明,此時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印證那個“荒謬的推測”。

他不僅得了一個古怪兇殘的絕症,還不知緣由得落入了所謂的“死亡循環”之中。如果不順利的話,那麽恐怕他就要眼睜睜看着自己心髒上的血色花朵盛開好多次,同樣也要體會好多次那種心髒劇痛、死亡逼近的嚴寒。

中原中也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心說好吧,不管怎麽樣,拜從前時間充裕且熱愛游戲那段年齡所帶來的經驗,這種類型的游戲他倒是玩過不少,有解決思路,不會兩眼一黑大腦空白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點什麽。

或者說大概所有的RPG游戲本質上都是這種“死亡循環”——在打敗大魔王之前因為某些失誤死掉、退出讀取存檔、然後重新開始。

不過想通歸想通,沉默中的中原中也的臉色還是很難看,倒不是因為他有多害怕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當然那種死亡降臨時的痛苦如果無必要他也不想再經歷更多了——而是因為,他想到既然是這種游戲的套路,那麽無論怎麽想,最終他要攻略的目标看起來都是要他身上的花吐症痊愈。

按照一周目*他所得到的訊息,能給他提供花吐症痊愈的方法或者可能性的人,森先生和偵探社那個女醫生都不在橫濱……當然不會在,從他發現這是一個無限循環時他就意識到了,為什麽先前無論想找這兩個中的哪一個他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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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是個……死亡游戲啊,一下子就能找到的話那難度也未免太低了,不會有任何一個游戲會做出這種愚蠢的策劃。

但還是令人安心多了。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地想。畢竟,如果是“命運”這種完全不和你講道理的存在,那解決起來可能還稍稍麻煩一些;可如果是游戲的話……

巧得很,他最不怕的就是玩游戲了。

一旁廣津柳浪說明完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包括症狀、得病緣由和治療思路。他的目光落在從頭到尾都保持了一種詭異平靜、并沒有表達出哪怕只有一瞬茫然或驚怒的最高幹部身上,在端詳了片刻後才搖搖頭,帶着一點複雜意味感慨道:“不愧是中也君,即使遇到這樣的事也依舊表現出了令人安心的可靠啊。看起來,你已經有了解決的對策。”

過獎了,這麽鎮定是因為我是二周目啊。就算是恐怖游戲,在前幾周目之後也能看着鬼怪血淋淋的臉淡定按下鍵盤的吧,他只是比一般人适應能力好一點而已。

中原中也心裏這麽想着,嘴上的口型卻省略了那些,直奔主題地坦白:「對策稱不上,但總比待在家裏消沉度過最後的日子要稍微強一點。游戲而已,不管難度是多多少,通關所靠的不久那幾樣:情報、資源——和玩家的技術。」

廣津柳浪的唇語并非純熟,短句子還說得過去,像這種長度就只能懂個大概。他一方面覺得簡單就把這種攸關生死的事情簡單粗暴定性為一場游戲的決斷有些瘋狂,但另一方面,他轉念一想實際上也就是這麽回事,事已至此,不看開一點的話還能怎麽樣呢?何況游戲什麽的,的确像是他們這位年紀輕輕的最高幹部會說出的話。

想到這裏,廣津柳浪暗中點頭,雙手如同古老歐洲紳士那樣在身前輕輕交握,垂下眼委婉提議:“那麽,現在是要去尋找您那位……導致您變成眼下這種狀況的人嗎?”

老人說話總是委婉的,且出自良好的涵養并不欲探聽太多他人的私事,即使從他的神态中看就能看出,對于“誰是那個中原中也無法得到的人”這件事,老爺子顯然心中有數。

中原中也當然看出了這一點,可是他的表情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仍然冷漠平靜地開合嘴唇,近乎無動于衷地對廣津念出無聲的口型,紅色花瓣紛紛落下,如同下了一場令人心驚肉跳的血雨:「聽好,廣津。照理說你比我年齡大,看過的往事更多,這種事本不該我說出來……但你該知道,有些事之所以是現在的樣子,就是因為它不是輕易就能改變的。這件事到最後——」

他本來想咬牙切齒說「到最後就算他找個什麽高科技機構或者異能者将他永久冰封,停止一切細胞的活性也不會去用得到『特定的人』的方式來解決他身上的絕症」,以示他和那個見鬼的家夥之間劃清界限的決心。然而話即将出口,在那一瞬間,他忽然回憶起了上一次死亡時,最後留在他視網膜中的景象。

如同幻覺一樣的——

「到最後…………」

用一種他從來沒見過的失态、推開周圍人群向他飛快跑來的熟悉身影——

「…………」

中原中也張了張嘴,無語半晌,那句要果斷拒絕的話最終還是在唇齒邊硬生生拐了一個彎,重新被他咽了回去。中原中也移開眼神,若無其事地拎起一旁搭在沙發靠背上的大衣:「……到最後我無計可施的時候,再去找太……唔、再用這種辦法吧。」

最後那半句話的口型其實已經讓人有些分不太清他說了什麽,恐怕即使他還擁有聲音,這也會是一句讓人不大好分辨的、嗓音含混模糊的一句解釋。但廣津柳浪看着他從十五歲到如今,基本上中原中也的大部分小動作靠猜都能猜出來。

他眉頭皺了皺,那是一種毫無辦法的無奈,好像早已預料到會是這種反應。

而中原中也只是默默穿好了他的大衣,準備出門了。他簡單擺擺手對廣津柳浪示意這個話題的的讨論到此為止,一邊走至玄關處穿他每天都擦得锃亮的高定皮鞋。穿鞋的過程中他還在想剛才從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那個模糊的片段,他至今不知道那是否只是自己臨死前的幻覺。畢竟那可是在佐賀的機場,他又沒見到太宰治,太宰治腦子有病才會跟着他從橫濱到佐賀,從時間上看兩人的飛機也就是時間相差半小時的事情。

話說回來,退一萬步講,就算太宰治知道他出了什麽事,最大可能會有的反應也不是追着他飛佐賀,而估計是幸災樂禍一下他那所謂“求而不得的戀情”吧。

他們就是這樣一個關系。哪怕舊文明毀滅新世界誕生,人類進入星際時代、整個地球都統一成一個國家,他們兩個也會堅定不移站在彼此對立面上。

他們就是這樣一個關系啊。

廣津柳浪看着他準備出門的背影,嘆口氣搖搖頭,只好換了話題:“那我幫你聯系首領?”

中原中也還是搖頭,穿好鞋才借着轉身拿鑰匙錢夾的機會對廣津柳浪無聲開口:「首領早晨七點的飛機就離開了。現在還在飛機上。」他本該有機會趕在首領登機前驅車趕到,但他為了最終确認事情的發展而耽誤了。到這一步為止都和一周目一樣。

廣津柳浪愣住了,眉頭比剛才皺得更深,他跟着中原中也一起出門下樓,乘電梯一直下到這座公寓樓的地下停車場裏:“怎麽會突然出去?我沒有聽說首領今天有要外出的行動……”

中原中也打開車門,無所謂地一聳肩:那誰知道呢。

他把老爺子送到了地面上,銀灰色跑車一路開到廣津來時開的車所停放的外來臨時停車位旁邊。本來中原中也心裏存着事情,又因為失聲說話交流添了不少麻煩,所以這短短一截距離內都面無表情着一張臉,在心裏把那什麽見鬼的花吐症罵了一千一萬遍。直到廣津柳浪下車回頭看了一眼,本來在點煙的中原中也用眼角餘光注意到了,愣了一下,明白過來。

他眨眨眼落下車窗。坐在酷炫跑車裏的英俊青年挑起嘴角眉梢,對神情嚴肅的老人邪氣嚣張地咧嘴一笑,反過來安穩:「安心吧,廣津。今年年底拍賣會上還有我想要很久的好年份的紅酒。沒喝到之前我不會随随便便就死的。」

廣津柳浪沉默着凝視着他,眼皮輕輕不自覺地抽動。但無濟于事,年輕人有年輕人自己的主意和想法,尤其是中原中也——別說他,就算是森首領親自到場,也等閑改變不了他決定好的事情。

所以如古典紳士一般有着優雅禮節和良好涵養的老人最後只能深深行了一禮。

“祝您一切好運。”

……

說歸說,然而想要找到與謝野晶子并不容易。他不知道與謝野晶子要去哪裏,不知道與謝野晶子要從哪個機場出發,更不知道她搭乘的是哪個公司的哪架航班,幾點起飛幾點降落,唯一知道的是一句模糊的“與謝野醫生中午的飛機,去國外度假了”。來自一周目時偵探社國木田獨步所提供的信息。

中原中也把車停在路邊臨時停車帶裏,嘴裏叼着根煙草,上半身懶洋洋伏在方向盤上望着前方虛空中的一點,眯眼思考着接下來的計劃,細細淡淡的煙霧彌漫在車裏。

“铛、铛、铛……”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一下下敲擊着方向盤的金屬邊。

假如這位有着逆天一般的治療異能的女醫生是一般人,那麽就好說了,這些讓他為難的信息也不過是他一通電話的事情;問題在于這位女醫生不是一般人而是隸屬于偵探社,雖然那個偵探社又小又缺人,但他們的社長可不好對付……有需求于偵探社的大人物也很多,在這種狀況下,想随意調取偵探社社員的個人信息就有些困難了。

可這還不是眼下最麻煩的。

眼下最要緊的問題是,他沒什麽時間了。

中原中也瞄了一眼車上的時鐘,上午九點二十五分。“與謝野醫生是中午的飛機”——“中午”這個詞彙的指代十分微妙,尋常不太講究的話可能十一點十二點一點都能囫囵個算進“中午”裏,但說出這句話的人是國木田獨步,一個即使是他都有所耳聞的,非常認真、尤其對待時間上十分嚴格的男人。這樣一個人的話在對待這種時間上的詞彙就不會随意,所以由此推斷,那位女醫生的航班起飛時間大概率是在十二點到一點之間,範圍大大縮小。可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起飛機場……是成田還是羽田?似乎都可以,這兩個無論哪個都是大型國際空港,無論哪個每天都有無數架飛機飛往國外。

中原中也掐了掐鼻梁,心裏飛快盤算着來回路程和時間。

在沒法用一些特殊手段來獲知對方位置的情況下,暫時他能想到的就只有直接去偵探社說明實情然後獲取真實情報。現在是九點半,城市早高峰差不多已經過去了,那麽從這裏開車到偵探社有差不多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到達偵探社的時間就是十一點——再加上和那幫偵探社的進行溝通的時間,無論如何也沒發再在偵探社和成田或羽田機場之間跑個單程。

但偵探社的人可以打電話,直接同那位女醫生進行溝通。這是他們的信息優勢。只要能聯絡上,那麽幾點航班的事情就不那麽重要了。

中原中也在心裏來回梳理了幾遍這個計劃,覺得沒什麽疏漏,具有非常高的執行價值——

——唯一的讓他猶豫的一處就是可能會遇到太宰治。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遇到太宰治,雖說江戶川亂步也很難騙,但太宰治的“難騙”和江戶川亂步的“難騙”不同,太宰治太了解他,他也了解太宰治。像什麽“花吐病”一聽就知道會是太宰治熱愛涉足的領域,又花又死的,說不定還能說得頭頭是道直接洋洋灑灑寫出篇小論文……等等,這樣的話是不是問問太宰治也能省一點事情……說不定他會知道一些簡單通俗的治療方法?

但這樣一來,太宰治就勢必會得知他得了花吐病的事情。他絲毫不懷疑以太宰治的聰明程度,只要知道了他得花吐病,就能再進一步猜到他因為誰而得,就能猜到那些他從來沒有說出口、也未曾表露在外一丁點的事情。

……好像還不如死了痛快一點啊。

中原中也光想一想那個場景臉都要綠了,坐在駕駛座臉色一陣綠一陣白,感覺渾身都發冷……後來發現冷是因為他沒開暖風,車內溫度都快低到十度以下去了。

開了暖風後中原中也把凍到僵直的手指湊到暖風口吹,讓熱度一點點沾染上他低溫的手指尖。他一邊吹一邊想着這個事情要怎麽圓過去,說是中了暗算,被強制打了一針病毒試劑?這太扯了他自己都不信;還是說閉緊嘴不說話,只靠手機打字交流的同時堅決無視太宰治?得了吧他要是能被輕易無視也就沒今天這麽多事了。

中原中也氣得磨牙。

說實話他因為早晨浪費的那兩個小時,這一次的GAME START并不算好,客觀判斷他能在這一輪通關的可能性大概還不如外面滴水成冰的氣溫高。假如這真的是一盤游戲的話說不定他就直接讀檔開始第三周目了,但……

已經糾結了一早上的的花吐症患者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心髒。那裏有一朵蠢蠢欲動的不祥的花苞。

死亡……那種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意識和生命力都在逐漸脫離這具軀殼的體驗,能少一次還是盡量少一次吧。

心中有了決定。中原中也再次看了一眼時鐘,發現已經沒有時間給他再猶豫下去了,只好一咬牙踩下油門,銀灰色的跑車像頭矯健的兇獸,咆哮着從停車帶竄到公路上,一個漂亮的甩尾漂移掉頭,換了與去機場截然不同的方向,再一次駛向偵探社。

一個半小時後,偵探社衆人從窗戶縫隙迎來了嚣張的引擎聲。

迎着那群好奇的女孩子趴在窗戶上圍觀跑車時發出的驚嘆聲,躺在沙發上偷閑的太宰治拿下蓋在臉上的雜志,眨眨眼,顯得很莫名其妙:“……那蛞蝓怎麽來了?”

他說話聲音很小,沒人注意到,但谷崎直美一眼看清楚了推開車門下車的年輕男人的模樣,她是認識中原中也的,頓時眉頭一皺,轉身拉來了他的哥哥。

接着,整個偵探社都知道了港口黑手黨最高幹部中原中也突然造訪的消息。

國木田獨步只愣了愣,緊接着目光嚴厲看向太宰治;原本躺在沙發上偷懶偷得好好的太宰治滿臉無辜,他慢吞吞從沙發上爬起來坐好,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沒什麽事……多半是找我的?不知道,先看看中也來幹什麽再說吧。”

五分鐘後,中原中也推開了武裝偵探社的門。

心中都是一半警惕一半好奇的偵探社衆人坐在各自座位上都低着頭,好像各自有各自的忙,直到聽到腳步聲終于響起、腳步聲近了近了、門終于開了,便立刻齊刷刷集體扭頭把目光投向他,活像中原中也一步跨進的不是偵探社,而是什麽舞臺聚光燈之下。

好在中原中也位居高位身份特殊,手下的部下黑麻麻一片,集體對他行注目禮這種事他見多了習慣了,也就不覺得怎麽樣,戴着一副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雙藍色眼睛出來的黑色口罩淡定自若走進來,面對偵探社的人随便一擡左手,就算是打了招呼。

簡直嚣張又傲慢,偏偏這位又的确有足夠資格嚣張,當實力高過一定界限時連他的傲慢都會被大衆接受,仿佛理所當然,尤其這個人再長着一張漂亮的臉的時候,你看到他會下意識心想:對啊,他就該這個樣子。

偵探社幾個主力社員,如國木田太宰治江戶川幾人是什麽想法暫且不提,反正看那些更年輕一點的年輕人們,特別是第一次見到中原中也的,你從他們表情上就能看出他的确是這麽想的。

一時間雙方都沒說話。中原中也本來就發不出聲音,偵探社的人本着敵不動我不動的心理于是也沒發出聲音,兩方互相對視眼看就要演變成一場“看誰先眨眼”的幼稚園游戲,最後還是太宰治施施然翹起了腿——他又躺下了——舒服拿手墊在腦袋後面,歪頭看了自組合戰後就沒見過的前搭檔一會兒,用一種中原中也很熟悉的笑法壞笑起來。

“這還真是稀奇,中也怎麽會到偵探社來?”

無視他無視他無視他無視他……中原中也在心裏默念,微一閉眼後再睜開,果然好像沒看見太宰治也沒聽到太宰治的提問一樣往前走了幾步,徑直走到國木田獨步的面前,舉起手中的手機:沒有惡意,只是事态之下的無可奈何。我有重病方面的急事需要你們這那位擁有治療異能的與謝野晶子的幫助。現在的是需要你們幫我聯絡上她并安排我和她見面,事後的酬金随便你們開,你們可以把這個看成是一樁委托。

示意的同時他伸手拿出那把藏于大衣內的匕首,飛快轉了個銀花後潇灑放在了桌子上——他殺人當然不是靠匕首,這只不過是一種示意真誠的态度,雖然也很嚣張,但已經是他能拿出的最大誠意。

他不想拖拖拉拉,只想最快速度解決這件事。

“你……”

國木田獨步接了好幾年的委托,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霸道又有條有理的客人,沒有任何多餘的闡述,原因、經過、需求以及支付報酬一次說清,大幅度節約了溝通成本。說實話,要不是看在他是黑手黨的份上,國木田獨步簡直覺得這樣的委托人堪稱教科書範本,可以把他的模版拷貝打印出來貼在偵探社會客室最顯眼的位置。

“中原……是中原中也是吧?”國木田獨步在短暫怔愣後推了推眼鏡,本打算絲毫不留情面的嗓音也因為這個展開而打斷了其中的嚴肅,“你的來意我們已經知道了。雖然不想幫你,但兩社現在并非對立狀态,我們也看到了你的誠意,想必的确是有緊急的事情發生。這種情況下我們或許應該提供一定幫助,但是與謝野醫生她是中午——”

中原中也聽到這裏,藏在口罩之下的嘴無聲咂了一下,心說我知道她休年假出國玩了,所以不是要你聯絡她嗎?

但他因為失聲而慢了一步,沒能來及靠打字打斷國木田的說明。然而有一個人來及了,他好像才從“中也莫名其妙居然完全無視了自己”這種事的震驚中回過神,又好像是在那不尋常的無視中已經敏銳察覺到了某些不對勁而默默觀察了片刻,進而察覺到了一些端倪,總之他一骨碌從沙發上利索爬起來,邁開長腿,笑眯眯往國木田獨步身邊一站,剛好打斷他的話。

“——等一下啊,國木田君。與謝野醫生的行程,可不該随便告訴其他人吧?尤其……對方還是一個黑手黨。”太宰治聲音懶散,目光帶笑往中原中也口罩上掃,“話說回來這是什麽啊?我不記得中也有帶口罩的習慣,把口罩摘下來給我看看?否則我們怎麽知道你的确是中原中也——就算你拿出了你的誠意來請我們偵探社幫忙?”

國木田獨步愣了愣,覺得太宰頭一次在正經工作日的工作時間說出了這麽正經八百有邏輯的話。

說得還有幾分道理。于是他也把目光投向中原中也,點了點頭。

……故意的!!這混蛋絕對是故意的!!他才不信太宰治會因為一個破口罩就不敢确定他身份,這混蛋絕對是已經起了疑心在好奇他遇到了什麽事!注意到他不願透露過多所以逼着他自己敗露!!

去死吧!!!!!

中原中也心裏火山噴發,他來偵探社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了現在,所以已經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設,但眼下還是怒氣沖沖可能已經在內心世界夷平了百十來個偵探社揍死了成千上萬個太宰治。憑着兩人多年互嘲互坑的經驗,他甚至已經能想到接下來的發展,十分清楚如果他按太宰治要求的,只是摘下口罩任憑他們确認身份那就落了被動了。情況會更糟糕。

首先他一直不說話不是辦法,這種仿佛美人魚一樣的失聲太特殊了,不是簡單的病痛能解釋通的,而一旦他發出半點聲音就會落下花瓣,結果是事情暴露;其次就算他能一直扛住死活不說話不開口,但他的細節處理做得并不夠好,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甚至仍然能聞到一點自己身上的花香……一點花香證明不了什麽,但聯系自己異常,他相信這已經足夠讓太宰治做出一通正确百分百的推理,結果還是事情暴露。

中原中也冷冷地看着太宰治。他的大半張臉都被遮住了,只露出了那雙藍眼睛,因此便顯得格外亮,裏面好像蘊着一團冷色的火焰。

然而只有他心裏知道,自己正在面臨着巨大的危機,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失态,在太宰治面前失态——不是尋常你罵我我罵你、我讓你出個醜你就回敬我一次的小打小鬧,而是某種更加沉重的東西——那更是堪比酷刑一樣的折磨

危機逼發人的潛力,中原中也的腦子裏瘋狂閃過無數條想法。

不能這麽被發現……起碼絕不能是被揭露出來的——

中原中也冷汗濕透了後背的襯衣,電光石火間,他腦內各種瘋狂念頭糾纏成一團,最後想出了一個爛透了、但已經是最後不是辦法的辦法。

口罩下兩片薄薄的嘴唇微微張開,輕輕吐出一口氣。

中原中也迎着他所熟悉的太宰治那溫柔含笑的、裏面帶着深邃探究的目光,漫不經心将口罩摘下來,沒有任何異常,他看見太宰治微微挑了下眉,兩人對視片刻,随後他忽然露出一個有點不爽又有點輕佻的微笑。

他當着太宰治的面開口了。

「就知道沒法瞞過你這混球的眼睛。」他緩緩說着,花瓣一片片落下。血紅的花瓣和漂亮的男人,整幅畫面暧昧又詭異,中原中也對微微睜大眼睛的太宰治和對眼前所見吃了一驚的國木田獨步攤開手,「花吐症……聽說過吧?我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這事兒注定沒法成,他也不像是會喜歡人類的樣子……」

太宰治歪了歪頭之後就一動不動了,只是神色非常微妙地看着中原中也,好像有點意外,又好像有點奇妙的愉快;而國木田獨步則是在那句好似是随口提起的形容後,下意識看了眼太宰治,因為覺得那實在像是對身邊同僚的說辭。

中原中也全然沒注意到他們兩個的反應,他心裏緊張得一塌糊塗,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自己這番自我剖白上了:

「既然不能成那就算了……好歹在同一個組織裏,每天都能見到也不錯……」

太宰治那點愉快好像僵住了;國木田獨步心想:哦,吓我一跳,原來不是在說太宰。

「……所以想找你們這的女醫生想想辦法,畢竟如果不痊愈會死去。我對他還有用。與其莫名其妙死去,不如就像現在這樣……」中原中也垂下眼,盡量說得含糊飛快、但又仿佛自己沒想到那是破綻一樣說出一些關鍵詞。

國木田獨步一愣,覺得好像知道那是誰了,不由微微長大了嘴。

中原中也盯着自己腳下的花瓣。

這是沒辦法的辦法了。與其被發現他真正喜歡的是誰,不如捏造一個無關的對象,自己假裝坦蕩直接無所謂地說明出來。為了逼真不露破綻,這個人選必須和太宰治像且接近……

他只能想到那一個人了。雖然自己可能事後得在心裏瘋狂賠罪一萬次。

「現在你們知道了緣由,就麻煩聯系一下那個女醫生。否則我雖然不是為他而活……」中原中也想了想,決定為了讓他們答應而添上最後一把火,一錘定音道,「但很快就要為他而死了。」

太宰治的眼神終于變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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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