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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

你喜歡的那個人是我嗎?

中原中也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好似化身成了一座冷硬的雕塑,任由太宰治死死攥着自己的手腕。

走到第三周目、歷經兩次死亡……此時此刻,作為一切事情開端的這個問題終于避無可避。

雖然發展到至今早在他的預料之內、甚至可以自嘲地誇贊自己一句“能在太宰治面前隐瞞到這個地步已經在他們過去相識的那麽多年中破了記錄”,但中原中也下意識地動了動嘴唇,沉默半晌,無奈發現就算被太宰治直戳了當地問出來,自己仍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他很想像所有以往他們吵架時一樣,惡狠狠嘲諷一句“關你屁事”來回答這個問題,然後一甩手掙脫開太宰治,直接扭頭就走。太宰治在體能一項上從來沒有勝過他的地方,掙脫很容易——就算手腕骨被抓得很緊,但對他來說,只要他想,還沒有什麽掙不開的鉗制。

我究竟為什麽要留在這裏,受這種尴尬的折磨?中原中也心想。已經夠倒黴了,非得再加上一根壓垮駱駝的稻草嗎?

他是這麽想的,可就在他打算将想法付諸于行動前,擡起眼皮無意之間看向太宰治的一眼讓他不由自主怔了一下,錯失了抽身的時機,中原中也看到太宰治微微抿起的嘴唇,因為在深冬天寒地凍的港口跑了一下午,現在變得有些發白;還有那雙總是不自覺在眼角處彎起一點笑意的桃花眼,是溫柔又深邃的鳶色,讓太宰治在一切風流韻事中無往不利,營造出專注深情氛圍的本事得天獨厚,進而總會讓那些被哄的小傻子覺得,這個男人只有對自己是特別的。

以前中原中也看到那些男男女女總是被太宰治三言兩語就哄走時一直非常不屑,覺得他們太不争氣,怎麽能相信那個混賬青鲭、陰險繃帶和笑臉小人的話?可能就是這種背後的嘀咕說得太多,上天看不過眼,導致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他來吃這個報應。

在一片寂靜中,太宰治看到中也輕輕一皺眉後又陡然陷入了沉默,他的眼神絲毫未動,只是安靜了一兩秒,随後忽然開口了:“……猜到中也其實不是中了‘無法發出聲音’的異能、而是患了花吐病的時機很早。差不多還在公寓沒有離開的時候就猜到了。但是中也執意不肯說,可能是因為中也不想讓人知道對方身份又或者其他什麽無聊的原因……所也就沒有開口揭穿中也。”

中原中也自嘲似的輕輕提了下嘴角,似乎在說好吧,他早該知道。

太宰治繼續看着他說道:“不過這些理由在黑手黨的利益面前就都不值得一提了。港口黑手黨遇到這種事,而且明顯中也的花吐病與此有關,能在最快速解決這件事的人只有我。以中也的性格,即使不情願也一定會把所有的信息對我和盤托出,但是中也沒有。”

“所以,”太宰治手上的力氣不自覺加重了一點,“中也要不要自己告訴我,你為什麽不對我說出全部的實情?”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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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舌靈巧與否在此刻見了真章。他很想學着太宰治平時總能迅速自然地胡說八道的那種勁頭,挑着眉玩世不恭又滿不在乎把這件事敷衍過去。但天注定他不是那種性格的人,大概一輩子無法在這方面與此間高手太宰治同臺競技,舌頭像是生了鏽一樣靈活不起來,于是嘴後幾次開合,中原中也最後只幹巴巴地回答了一句:「……也許是因為我不想和作為背叛者的你多說話。」

遮掩已經毫無意義了,所以他幹脆不再特意隐瞞,任憑口中花瓣一片片落下。太宰治定定盯着那些花瓣,幾秒後輕輕一歪頭。

“哦……不想和我多說話。”太宰治把這幾個字含在嘴裏慢慢重複一遍,“讨厭我讨厭到連話都不想多說一句, 但是可以和我把我從地下刑訊室放走,可以和我聯手對抗難纏的敵人,可以繼續把生命都交給我,動用污濁?”

有那麽一瞬間,中原中也的眼神輕輕一閃,瞳孔仿佛被細針紮了一樣猛地縮緊了一瞬。他僵硬足足好幾秒,才語盡了似的緩緩開口:「那是工作吧。還有BOSS的命令。我對待工作一向認真,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爛透了的借口說完他就後悔了,因為下一刻他就看見太宰治露出了眼熟的關懷傻子的神色,在這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的理由前太宰治話都懶得說了,靜靜地盯着他,無聲勝有聲地傳達出了“是什麽給了中也鄙視我智商的勇氣”這個意思。

中原中也啞口無言,兩人面面相觑、相顧無言片刻,終于,本就很難面對太宰治能有什麽好臉色的中原中也被他那逼迫性極強的眼神逼出了真火,暗暗咬着牙,忍無可忍地開口了:「所以我們現在是沒別的事兒可做,要在這裏——」

但這句話他沒能說完,失去了聲音有諸多不便,其中之一就是兩邊同時開口時他的話總是很容易被忽略過去。也許是有意不想讓中原中也繼續逃避,也許是真的兩人的默契在作祟,太宰治不知道在寂靜中回憶了些什麽過往,幾乎和中原中也同時開了口,忽然開口低聲說道:“我突然發現可能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誤會了某些事。”

誤會?什麽東西?中原中也疑惑地看過去。

太宰治看見他的眼神,手指在輕微動了動後終于撤力,他松開了手,把手插回西裝褲的口袋,往後退了一步讓兩人回到一個可以正常談話的距離,那種無形的壓迫感也随着散去。

太宰治的手插在衣兜裏,歪頭看着中原中也,卻在上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之後又提起了另一件不相幹的事:“那麽,中也還記不記得在那年生日……我們十七歲那年,我送了你什麽東西?”

十七歲?

中原中也回想那個時間段,十七歲正是少年最能雞飛狗跳的時候,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折騰不完的亂子,那個時候不消說敵人,就是自己人看見他們出場都是要頭痛的——因為可靠是可靠,能力強是能力強,就是少年人太不穩重,做點什麽都是以“有趣” “無趣”為标準,而他們當時覺得有趣的,往往是需要其他人目光麻木地追悼自己又一個周末死去了作為代價。

至于生日禮物當然也是有這個環節的,即使關系總是很僵硬,但意外地兩人在這方面都捏着鼻子沒落下過,十五歲初相識,然後是十六歲、十七歲、十八歲,就算十八歲後太宰治離開了黑手黨,但兩人逢到生日也總會收到一份沒有标注姓名的禮物——不過送歸送, 是不是正經禮物就不知道了,那全憑買禮物當天的心情。

十七歲……都是五年前的事了,送了什麽生日禮物誰還記得?但中原中也總覺得這個詞最近也提起過,皺眉想了一會兒才記起來,他們兩人在來時路上鬥嘴時好像就提起過。是他在指控太宰治“吃窩邊草”,被他撞見和組織裏一個小姑娘在商店街約會,那個時候就是他十七歲生日前。

有了線索再順藤摸瓜地回憶就順利多了,中原中也記起來了,那次生日太宰治送了他精致的禮物盒,暗色斜條紋的緞帶打出了優雅漂亮的結,暗綠色底紋的盒子角落烙印着世人眼熟的昂貴logo,好巧不巧正是那天他撞見太宰治為小姑娘推門兩人一起出來的那家專櫃,于是中原中也理所當然以為自己這禮物恐怕就是個哄人開心剩下的邊角料,頓時膩歪壞了,扔到一邊壓根沒拆開,打算等有空的時候再說。

結果後來發生了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事件,那個生日禮物被他扔在舊公寓的櫃子角落,再也沒想起來。

中原中也皺眉想起了那個被自己遺忘到現在的、不知是圓是扁的生日禮物,突然莫名有點心虛。

太宰治熟悉中原中也所有的微表情,看一眼就清楚了當年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差錯,這個脾氣暴躁的黑色帽架恐怕壓根就沒拆開看。不過再一聯想剛知道的中原中也撞見他從那家專櫃大概也能猜出事情真相,太宰治眼神複雜,擡頭望向天花板,一直緊繃着的肩膀松垮下來,他很低很輕地長籲了口氣。

“我還以為……”他低聲含混喃喃地說了一句什麽話,中原中也沒聽清,但他心裏重重一跳,某種直覺自心裏飛快一閃而過,然而不等他抓住這模糊的一點端倪,急促的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叮鈴鈴鈴——”

是最老舊的鈴聲,沒有任何花哨,穿透力卻極強,來自中原中也工作用的號碼,一般在下班後響起時就意味着有重要的事發生了。中原中也的注意力迅速轉移到了驟然響起的鈴聲上,他拿出手機,垂眼看向屏幕。

是廣津。

顯然太宰治也深谙一般這種時候的電話通常都沒什麽好事的道理,兩人對視一眼後中原中也接起電話,這次廣津柳浪還不知道中原中也身上發生了什麽事,但他這次打電話來是代率領他們黑蜥蜴的武裝部隊隊長芥川來做彙報,因此說出口的話十分簡潔明了:

“來談生意的合作方代表死在酒店裏了。”

中原中也:「你說什麽?!」

又是一件意料外的事情,中原中也震驚之餘忘記了自己現在失聲的事實,下意識脫口而出,大量血紅的花瓣從他口中落下,驚怒交加地下了一場花瓣雨;太宰治隐約聽到了一個話音眉頭跟着皺了起來,敏銳抓住了其中的重點。

他伸手按住中也的肩榜示意他冷靜,另一只手則接過了電話,代替中原中也開了口:“晚上好,廣津,是我。”

電話另一端是長達七八秒的沉默——太宰治非常能理解這種在這通直接打給中原中也的電話裏居然聽到的是自己這個背叛者的聲音的震驚,因此體貼等了等,給了廣津柳浪消化的時間。

廣津柳浪:“…………先生?”

“嗯,是我哦。”太宰治說,“事發突然,這件事要解釋起來有些浪費時間。中也現在無法說話,你直接說給他聽就可以,我開免提。”

“發生了什麽事?”廣津柳浪不愧是歷經兩任首領的老人,很快恢複了平靜,“如果您在場,哪怕是前任幹部,我這樣直接說出來也恐怕不太合規矩。”

“唉,我也不想的呀——”太宰治拖長 了聲音抱怨了一句,但很快話音一轉,重新正色起來,“——不過現在大概也不是說這種話的時機,中也失去了聲音這件事和那個代表方的死亡,這兩件事之間脫不開幹系,我們需要最快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廣津。”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中原中也伸出手指,按照某種規律在話筒旁邊飛快敲了一串清脆動靜,是一個月一更換的緊急聯絡暗碼,不方便出聲的成員在緊急時刻可以傳遞消息,快速更換其中規律可以最大程度保證不被冒充。

雖然廣津柳浪完全相信只要太宰治願意,那麽完全可以搞到這個月的使用暗碼,但以他對這位的了解,太宰治大約并不會那麽無聊,何況的确事态緊急,于是這位老人在分辨确認了這串暗碼的正确性、以及确認中原中也在暗碼中同意了太宰治在場旁聽的內容後,他開始彙報具體的情況。

下午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才見過面、并且不久前他們剛剛将人送到前往下榻酒店車上的那個代表方,十分鐘前被發現死在了自己的套房裏。代表方本人、屋內随時跟着他的幾名保镖甚至門口的負責護衛還沒來及離開的幾個黑蜥蜴下層成員全部死亡,那一層樓都被這個財大氣粗的代表方包了下來,因此并沒有人第一時間發現,這件事甚至還是有個鼻子尖的酒店服務人員從安全通道過時,聞到了樓上一層傳來血腥味才發現的。

嚴格來說,黑蜥蜴這次負責的任務只包括下午交貨這段時間,所以芥川龍之介并沒有一道跟着去酒店。而門口那幾個黑蜥蜴只是黑手黨以示重視和盡到地主之誼派來送人的,過個一時半刻,沒有什麽事也就走了……假如是在這之後才發生的事端,那麽按平時黑手黨內的分工,合作方的人死在了自己地盤上這種有嘴都不好說清的事情,到場負責這件事的該是尾崎紅葉的部隊而非芥川龍之介的黑蜥蜴,那麽現在聯系中原中也的也該是尾崎紅葉的秘書而非廣津柳浪。

但黑蜥蜴的人也死了,這件事的性質就不那麽一樣了。所以芥川龍之介正站在血氣沖天的現場,渾身上下都纏繞着被挑釁冒犯的不愉氣息,黑獸縮在他外衣一角,随時準備蹿出來咬一兩個人來為這件事付出代價。

中原中也聽完全過程,緊緊皺着眉,對太宰治無聲開口:「太奇怪了。」

“當然奇怪。”太宰治說,“如果說是想殺了那個肥頭大耳的猥瑣大叔、潑你們髒水,好挑起你們與生意夥伴的間隙與矛盾,那不該連你們的人一起殺。這圖什麽呢?對方發怒質問的時候,不是白白給了你們狡辯的理由——你看, 我們也死了這麽多人嗎?”

「也許對方也這樣想。」中原中也說,「也許他們對我們有足夠的了解,也知道那合作方與我們合作多年,對我們的了解深刻,清楚我們不會做出那種嫁禍意味濃重的事,所以反其道而行之,故意留下一個端倪。」

“當然,中也說得也有可能。”太宰治輕輕眯起眼。這件事的出現似乎也在他的意料之外,太宰治沉默了幾秒,然後他對開着免提的電話重新開口,“我有一件比較在意的事。”

廣津柳浪:“什麽?”

“去查查那些死掉的保镖,對比一下照片, 最好拍來發給中也。”太宰治說,“要悄無聲息殺這麽多人不大容易,比起對方是個橫空出世的頂級刺客,我更傾向于本來就是內部犯。”

廣津柳浪一下子反應過來:“您是說,那裏面很有可能被調包的屍體。”

不是在自己家的地盤,而是在港口黑手黨的勢力範圍內發生這種事,那麽這種惡劣事件發生,作為第一嫌疑人的港口黑手黨肯定會把重點放在死掉的合作方代表,而很可能忽略不那麽重要的保镖。如果那些保镖之中有某個人是“鬼”,殺了人之後只要再找一具和自己身型差不多的屍體,極大程度上就能掩蓋掉自己行兇的痕跡。

中原中也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再度敲了敲話筒,示意按太宰治說的方向去調查。

“我明白了。”得了正經上司指示的廣津柳浪恭敬道,“我這就讓人去查。”

咔噠一聲,電話挂斷了。

然而挂斷後太宰治卻沒有将手機還給它的主人,而是順勢直接拔了另外一個電話,中原中也一愣,沒來及阻止,下一刻發現太宰治撥出去的電話居然是給自己部下的!

“是我。”

只見太宰治清了清嗓子,一手輕輕壓在喉嚨上,微妙地放低了嗓音,緊接着當電話那端被接起,太宰治開口時,一口帶着笑意的溫柔的嗓音已經發生了變化,音調、習慣以及沙啞程度,幾乎和中原中也的分毫不差!!

“下午在港口巡邏的兄弟還有沒換班的嗎?點兩隊信得過的人,不要聲張不要換班,繼續巡邏,如果見到下午見過的合作方的熟面孔回到了港口,不要和他廢話,直接拉響警報,按最高危險級別對待,把人抓起來。”

中原中也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太宰治什麽時候學會了這偏門的技能!他頭皮發麻地聽着同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乃至說話時的一些小習慣都沒被漏下地從太宰治嘴裏說出,聽着這熟稔的程度,簡直不敢想象太宰治以前都拿自己的聲音做過什麽事,給他扣過多少黑鍋。

怪不得別人總是能知道一些關于他的小秘密!!!

“那是中也自己喝斷片做的好事吧?少誣陷我。”太宰治挂了電話,一眼瞥到中原中也的表情,輕哼了聲,“我沒有拿你的聲音作過惡作劇啦。換聲音這種事是我前兩年閑得無聊時學會的,還沒什麽用武之地,只是自己平時消遣而已。”

中原中也一臉鬼才相信的表情。

“不相信就算了。”太宰治聳聳肩。

「滾蛋。信你我是白癡。」中原中也沒好氣地說,「你給我部下說了點什麽亂七八糟的命令?」

太宰治嘴角的笑意微斂。

“中也對我說,黑手黨裏有內鬼。我今天之所以會跟着中也就是在查這件事。”片刻後,太宰治輕描淡寫地開口了,“中也很确定有那麽

一個人,但是我并沒有發現。你覺得會是我們兩個誰出錯了?”

中原中也沒說話。但他緊緊抿着嘴,顯然是非常确定自己這邊的信息。

“看吧。”太宰治一攤手,“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中也會那麽确信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不過好歹共事過那麽幾年,我倒是也不懷疑中也在工作上的能力……但我也很确信黑手黨裏目前沒有內鬼的存在,也就是說我們兩個的判斷出現了矛盾。”

太宰治将攤開的雙手順勢一交叉,笑眯眯地說:“很稀奇呢,這可能是我們兩個認識以來首次出現了這種程度的分歧。”

中原中也懶得搭理他那些廢話,火速從他的話中找出了重點,皺着眉開口:「所以你覺得,也許是我們兩個都沒有出錯。」

“答對了~”太宰治收回手,“準确來說,也許中也的情報是準确的,但是出現了一點微妙的偏差……因為情報出現可操作性的靈活程度來說,是中也那邊的可能性比較大。”

“按照這個思路想下去,再加上其他一些零碎的情報,比如說那些合作方本身就有問題,又比如中也之前和我提到的港口有可能被襲擊的事……那麽很自然就可以想到,有問題的人其實不在港口黑手黨,而是在這次來訪的合作方代表中。”

「哈?在那些人當中?」中原中也最煩這些彎彎繞繞,一聽就頭大,「但是他們不就是這次的元兇……」

他說到一半忽然頓住,雙眼微微睜大,意識到了某個可能性。

“沒錯,”太宰治緩緩說道,“誰也沒有規定說,對手只許有一個人。對不對?”

「…………」

很久之後,這位黑手黨的最高幹部咬牙切齒地開了口:「……他們聯手了。」

“應該就是那樣吧。還是友誼非常塑料的臨時夥伴,說翻臉就能翻臉那種。”太宰治說,“其中一方應該就是你們這合作了多年的生意夥伴,另一方……唔這種陰險狡詐的感覺,讓我想起了一個麻煩的人物。如果另一方真的是我所想的那個人,那恐怕你們這倒黴合作方是被騙了,以為對方是沒人可用,必須得依附自己才行,定下了一系列計劃想大幅度削弱黑手黨的勢力,而另一邊負責引開森先生以及……牽制住你。但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計劃出現了差錯,他們覺得你們那倒黴合作方沒有利用價值了,于是翻臉了。”

中原中也聽到一半就已經明白了。

為什麽一周目就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二周目發生了港口襲擊事件,還讓他花開的時間提前了。以至于三周目的現在,他直接選擇太宰,更是打亂了計劃,以至于對方不得不選擇殺了合作方來混淆視聽,幹脆提前下手。

那個所謂的“差錯”,就是自己的反應。

也就是說,自己在一周目時應對的一切,才是對方原本的劇本,如果沒猜錯的話,自己死的那一刻才是真正計劃開始的信號。

遠遠地,能聽到外面突然警鈴大響,驚動了這片區域所有的黑手黨成員。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同時回頭,明白獵物落網了。想起那讓自己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罪魁禍首,中原中也皺起眉立刻就想出去,太宰治跟在他身後,在兩人離開屋子時忽然說道:“我覺得這次的事件裏,中也知道的其實比我們誰都多。雖然我猜到他們為了混淆視聽提前下手,為了讓我們的注意力放到酒店那邊好襲擊港口,但還有一些說不通的地方。以及……無論是知道有內鬼還是知道港口的襲擊,甚至是你對花吐病的态度,都很古怪。”

中原中也的腳步一頓。

“中也如果得了花吐病,我還以為一定會自己扛着而不會第一時間選擇找我聯手。”太宰治輕聲說,“不過你來找我的時候……其實是有一點愉快的。”

“這句是實話。”安靜了兩秒,他又小聲補充了一句。

「……」

中原中也沒有回頭,所以太宰治看不見他的表情。他只看見中也的腳步停了停,然後忽然扯起了自己的手腕,嫌他走得慢一樣加快腳步走向警報指示的地點。

好像想再快一點把這件事解決一樣。

當他們迅速趕到的時候,本以為單靠那些部下并不能把這些裏面還混着危險異能者的人制服,誰知趕到一看發現事情都已經辦妥當了,所有被抓的人都老老實實跪在地上,而在一旁站着的人居然是與謝野晶子。

看到太宰治投來驚訝的眼神,與謝野晶子一聳肩:“臨上飛機前看到了個危險的家夥,喏。”女醫生揚起下巴往那些人中的某個輕輕一點,“眼熟嗎?國際一級通緝犯,有着效果類似連環爆炸的危險異能……放心不下跟上來想看個究竟,沒想到一路跟到了港口。”

太宰治挑眉:“那還真是好巧。辛苦了~”

與謝野晶子:“好說。”

中原中也本來挑起了一點眉梢,但是聯想到二周目發生的事情,他又了然地放下,總算是明白自己為什麽上一次沒能遇到這位女醫生,不過眼下事情即将解決,遇到這位也沒什麽用了。跪着的那些人當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身材胖胖的、自己臨死前曾經見過一面的那個男人。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上次痛苦導致眼花,他總覺得這個人沒有上次見到的……那麽胖。好像有一點說不出來的差異。

中原中也歪着頭,有點疑惑地打量。

就在這一刻,令人難以置信又無可奈何的,熟悉而可怕的痛苦再一次毫無征兆地席卷向心髒,中原中也這次連一點點動靜都沒能發出,直接眼前一黑。

“那麽,中也說的那個人,應該就是你吧?雖然不能說話的中也很有趣啦……但花吐病的話還是算了。”太宰治走到那男人眼前,伸出手在對方肩上輕巧拍了拍,人間失格發動,“那麽,這個禁止~”

地上的男人緩緩擡起頭,他臉上的肉用種可笑地嘟在一起,雙眼卻平靜而冷漠,在這寒冷冬月裏幾乎能凍得人一個哆嗦。

“啊……竟然真的是你。”那男人說,“我還以為是不成器的部下看走了眼呢。幸好,是我過來了。”

“сюрприз(一個驚喜)。”他提了一下嘴角,彬彬有禮地說,“太宰君。”

沒時間去考慮這是什麽難看又沒品的人臉面具,和舊敵人的再度重逢,太宰治唯一做出的反應是驟然回頭:“與謝野——”

與謝野晶子已經發現了不對,一手扶上中原中也的肩膀,然而沒能來及,西服昂貴的面料從女醫生的手心滑過,中原中也控制不住地無聲無息倒了下去。

太宰治本想沖過去,卻在看到中原中也倒下的那一幕時心髒重重一跳,他眼前非常不合時宜地花了一下,好像有無數片段擠了進來。

陀思妥耶夫斯基輕輕垂下眼,沒有任何情緒地對着無線耳機另一端的人說道:“很明顯他并不是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中有我插手,所以提防的時機有點晚。即使是這樣也給我們造成這麽大麻煩,害我們本來很好能一舉殺死森鷗外的計劃也破産了,只殺了一個中原中也……啧。回頭查一查,消息究竟是從哪裏洩漏的。”

趁着一片混亂,對手下吩咐完新命令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撕下那醜陋的面具,輕飄飄離開了。

……

太宰治從那無數瑣碎的片段中回過神,用一種超乎尋常的沉默,慢慢走到倒下的中原中也身邊。

與謝野晶子跪在中原中也身邊,額頭上一層薄汗顯示她的确已經想盡了自己的辦法:“……是花吐病,病毒寄宿在心髒,如果時間長一點,我也許可以解決,但……”

太宰治好像沒有聽到一樣,在中也身邊停下,沉默地凝視着中也。

花吐病似乎将中原中也的心髒和血肉當成了土壤,一朵花從中原中也心口的位置血淋淋地鑽了出來,狂野生長,在帶刺枝蔓的頂端,開出了一朵不知是被鮮血染紅還是本色即是如此的花。

而中原中也閉上眼睛好似只是沉睡了過去,并看不出什麽痛苦,只有眉頭輕輕皺起來了一點。

太宰治蹲了下來,雙手抱住自己的膝蓋,好像只是在發呆一樣看着已經死去的中原中也。

他發現這副場景非常眼熟。

中原中也送給他的這朵血紅的花,他好像也不是第一次收到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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