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圓缺
吃完晚飯, 張小檀和夏秋白一塊兒下樓打水。
夏秋白蠻擔心她的:“最近怎麽老心不在焉的,你這樣不行啊。”
“有嗎?”
夏秋白白了她一眼,語氣不善:“泡個水水瓶滿了你都不知道。”
張小檀詫異地望向她,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自己都愣了愣。
夏秋白看她,戲谑:“真這麽難受?再找個得了。”
“馊, 真馊。”
“呦呦呦, 還跟我拿喬呢。”夏秋白伸手去撓她的癢癢。張小檀跳下臺階,和她一前一後在過道裏打鬧。
出了宿舍樓,一路鬧到對面開水間了,周居翰在自行車棚旁叫她:“張小檀。”
張小檀驀然停了步子。
分明只有幾日沒見,卻好像過了很久很久。
他似乎還是那樣, 模樣一點兒都沒變, 雙手放在大衣的口袋裏, 文雅端正,氣度溫文,只是眼睛裏沒有笑意。
但是張小檀知道, 自己這會兒一定很憔悴。
她和這個人, 終究是天差地別的。
不管是身家背景,還是性格底氣。
“我有話和你說。”周居翰遠遠地看着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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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頭轉開, 佯裝不在意地說:“有什麽不能在這兒說的?”
氣氛有點兒僵持了。
周居翰站在原地, 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張小檀分明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心髒突突地跳個不停,根本不由自己控制。
她不經意轉回來一次, 和他對了個眼色,臉色就發白了。
周居翰的目光一動不動,就那麽平靜地端詳着她,再一次看得她別過了頭。
夏秋白雖然粗枝大葉,在這方面卻是個乖覺的人,忙打了個哈哈說:“你們聊,我還有事兒,先走了。”
暮色下,校園裏只有稀疏的幾盞路燈在照明。張小檀陪着他沿着林蔭道一道往東大門那兒走,一路無話。
到盡頭了,她才擡頭對他說:“就到這兒吧。我還有課題,回去了,您慢走。”
周居翰從後面拉住了她的胳膊,迫使她轉過了頭。
兩人在路燈下對了個正眼,一上一下,彼此都把對方眼睛裏的目光看了個清楚明白。張小檀心裏酸澀,忍不住紅了鼻尖,不過仍是倔強地和他對視着,不肯服軟,也不肯低頭。
這一次,她的目光也不轉開了,狠狠地盯着他,仿佛要把對他的恨意、不甘都一股腦兒發洩出來。
這樣的目光,看得周居翰都微微愣怔。
他松開了手。
張小檀也收回了目光。夜風冷,她一言不發地抱緊了自己的胳膊。
半晌,周居翰說:“我哪兒對你不夠好?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這樣走了?”
張小檀說:“是我自己的問題。”她頓了頓說,“咱們不适合。”
“怎麽樣才叫适合?”
張小檀沉默了會兒,是真的認真思考了。
是的,什麽樣才叫适合呢?
應該是身份相當,能力相當,性情相投吧。
而他們之間,好像沒有幾樣是符合的。周居翰永遠那麽地自信,甚至自負,他忽略了太多,看不到自己無形中對她的傷害。
而她,只是一個卑微敏感的孤女。
哪怕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思想也不随意志左右。她把自己縮在自己的烏龜殼裏,妄圖可以保護自己。
其實仔細一想,遠離他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不會遭人妒很,也不會患得患失,迷失自我。
“你已經決定了?”聽到她的答案,周居翰反而平靜了,松開了拉着她的手。
張小檀想了會兒,點一點頭。
有卡車從鐵門外的公路上經過,周居翰往外面移了兩步,本能地幫她擋住了飛揚的塵土。
這個姿勢,他似乎想要擁抱她。鼻息間聞到他身上幹淨清冽的氣息,是肥皂殘留的味道,像夏日午後的陽光一樣溫暖。
張小檀終于無法再忍受,轉頭朝來時的路落荒而逃。
張小檀靜下來的時候想,也許她真的是個怯懦的人。他和她之前,隔了太多太多,比如家世,比如身份,比如性格……
周居翰這樣的人,永遠都不會太過受傷,哪怕曾經受傷,他也會很快調整過來。
而她,可能因此一蹶不振,一無所有。
在這段還沒來得及沉淪的感情裏,她選擇了提前抽身。說到底,也不過是一種懦弱的自我保護罷了。
而那日的事情,不過是一個導火索罷了。是她為自己找尋的一個借口。
她沒法和他明說,她是那樣那樣地害怕和絕望。
……
這個城市的氣溫在逐漸轉冷,到了初冬就下了一場很大的雪。洋洋灑灑地落了一個禮拜,這日早上起來,路上的積雪已經沒了膝蓋。
學生會組織了一幫同學在路上鏟雪,張小檀和夏秋白閑得無事也去了。
幹了一上午,身上都是汗。
副班長帶着倆姑娘過來給她們發一次性毛巾。張小檀說謝謝,和夏秋白坐臺階上休息去了。
“以後什麽打算?”夏秋白問她。
“什麽什麽打算啊?”小檀望着她,大大的眼睛烏溜溜的。
“別跟我裝蒜,你知道我什麽意思。”
張小檀舉起雙手告饒:“我招我招,我已經決定報考研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
張小檀望向她。
夏秋白沉聲說:“你跟你那位,怎麽說?”
張小檀忌諱提到周居翰,這些時日以來,夏秋白便用這種模棱兩可的詞來代替。
那日在會堂見過一面,夏秋白依稀記得他的銜職。甭管哪個部門的,跟着那樣的領導從北京城裏過來的,也必然不是什麽簡單人物。
反正,跟她們這樣的人隔得遠着呢。
夏秋白的父母早年離異,父親去了香港,母親則改嫁到了外地,沒一個人願意養她,沒辦法,她只好很小的時候就跟姥姥姥爺待在一起。
她姥爺是個退役的通訊兵,在塔山狙擊戰的時候傷過腿。她打小就跟着一塊兒住在通訊兵大院裏,周邊的人也認識不少,可就沒見過他那號人。
張小檀一直都是個知道分寸的,這件事情上,真的出乎她的意料。別看這些日子她逢人就笑眯眯的,看着好像沒心沒肺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心裏頭不對勁着呢。
以前那麽淡漠寡言的一個人,沒過個把月就變得這樣了。
能正常嗎?
夏秋白捉了她的手,按在掌心裏熨帖着,跟她說心底話:“有什麽別憋着。實在不舒服,咱們去飙車,去爬山,去做極限運動,也好過你這樣忍着。”
“……”
“你這樣,我看着心疼。”
張小檀微微一震,擡頭看着她。夏秋白眼神真摯,是真真切切的關心她。
她心裏一酸,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利索地抽回手:“能別這麽煽情嗎?真受不了你。”
“你再說一遍!”夏秋白撲過來撓她的癢癢,張小檀轉身逃下了臺階。
之後的日子,張小檀在學習和打工之間兩頭轉,日子過得很充實,漸漸的,似乎也真的忘了那些關于那個人的事。
她很努力地賺錢,一天打三四份工,每次回到宿舍倒頭就睡。
終于,在十二月份的某一天,她懷揣着這些借來的和賺來的錢,打車到了香秀山莊。在崗亭處等了很久,才有人出來接她。
是個三十上下的男人,姓魏,自我介紹說是周居翰的新秘書。和胡穎相比,這人顯得有些不茍言笑,凡事都公事公辦的,也更幹練。
張小檀把自己的來意和他說了。
魏寧停了步子,回頭對她說:“那您來得不巧,首長上午已經回北京了。”
張小檀在原地站了好久,沒有辦法回神。
魏寧很有耐心地等待她,直到她回魂:“……有什麽事情跟我我也是一樣的,等料理完這邊的事兒,我也會馬上動身。”
張小檀把那些準備好的錢都塞到他手裏,然後說這是她曾經跟周居翰先生借的的,請務必轉交給他。
魏寧收了,跟她保證,一定給她帶到,有問她還有什麽話想讓他幫着傳達。
張小檀失魂落魄地在原地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她沒有什麽可說的。
回到學校的一天後,她的卡上多了一筆錢,那是一筆足以她安心把這最後兩年的書念完的費用。
張小檀看着卡裏的數字發呆,心頭沉甸甸,茫然無措起來。
她以為自己能夠還清他了。可是,她的那筆錢還沒有經從魏寧抵達他手裏,這邊,她又收到了一筆債務。
他是不是就是要讓她覺得,她是欠着他的?
還是,這是他最後給予的慷慨。
這是不是意味着,他曾經也像她愛他那樣愛過她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急,下章就重逢,進入新的篇章。男二即将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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