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傅寒駒傍晚回到家, 看到家裏多了一束雅致的鮮花。他目光微微一頓,走了進屋。樓上有點熱鬧, 兩個小孩似乎回來了,聲音滿滿的都是興奮, 時不時還有踩着小腳丫在地上跑來跑去的動靜。
傅寒駒還沒上樓,系着圍裙的宋姨就從廚房出來了,臉上帶着笑容:“寒駒, 安寧和念念她們都回來了,都在樓上。”
傅寒駒“嗯”地一聲,邁出去的腳步收了回來,走到沙發上坐下,拿起書報架上的財經雜志開始翻看。
宋姨:“……”
宋姨沒再多說什麽,轉身回了廚房,繼續準備晚餐。
傅寒駒看着雜志上的數據分析,目光停頓許久,才往下一頁翻。樓上的動靜小了點, 只剩下兩個小孩開心的笑聲。
小孩子容易忘事, 有熟悉的、信任的人在身邊,他們很快就會忘記來到陌生地的不安,玩得高高興興。
傅寒駒拿着雜志的手停在半空,忍不住想象紀安寧現在的表情。
紀安寧從小膽小又謹慎, 明明努力地想接觸新的東西、新的人, 卻總那麽容易哭出來, 最常挂在嘴邊的就是“對不起”和“謝謝”。每次面對她母親的時候, 她比在他面前還要害怕和小心。
這樣的媽媽,怎麽能給兩個小孩安全感?
想到紀念那雙與自己相似的眼睛,傅寒駒合上了雜志。這小孩對他的敵意很深,總防備着他。若不是他早已打定主意要搬過來,她恐怕能在他和紀安寧之間劃出一條深如鴻溝的界限。
傅寒駒起身走上樓。紀安寧不在他們房間裏,而是在紀禹房間,紀念也在那邊,房門沒關,三個人都穿着同樣的衣服,只是紀安寧的要大一些,紀念和紀禹的小一些。
紀禹興沖沖地一手拉着紀念、一手拉着紀安寧跑去面前照鏡子,臉上滿是興奮。
“媽媽,你明天真的可以帶我們出去玩嗎?”紀禹高興得不得了,“一整天一整天都陪我們去玩嗎!”
“當然。”紀安寧蹲下往紀禹親了親他的臉頰,略顯寬大的t恤反而顯得她有點清瘦。她沒冷落旁邊繃着小臉的紀念,把紀念也抱進懷裏,“以前說好了的,媽媽要帶你們去游樂場。”
雖然不記得這幾年的事,但紀安寧有記日記的習慣,每天的行程和接下來的計劃都會在本子上記錄,答應了孩子的事情自然是鄭重其事地寫在上面。這次她一出門就是兩三天,把紀念和紀禹留在這個“新家”,心裏愧疚得很,決定提前履行這個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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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關心起另一個問題:“只有我們三個去對吧?”她才不想和那個混蛋一起去玩!
紀安寧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我們三個人去。”
紀念這才高興起來:“那就好!”
紀安寧察覺了紀念對傅寒駒的抗拒,不由拉住紀念的手說:“念念——”
篤篤篤。
敲門聲打斷了紀安寧要說出口的話。
紀安寧三人轉過頭,只見傅寒駒站在門口,臉上一如既往地寒霜密布。
不知為什麽,紀安寧有點小心虛。接着她想了想,好像沒什麽好心虛的,傅寒駒那麽忙,怎麽可能和他們去玩一整天?她頂多只是沒問他一句而已!
紀念卻有種不妙的預感。她擡眼對上那雙和自己相似的眼睛,心裏悶得慌,抓緊了紀安寧的手。她不會讓媽媽被這家夥搶走的!
紀安寧察覺了紀念和紀禹的不安,輕輕回握他們小小的軟軟的手掌。她盡量鎮定地和傅寒駒說話:“我明天準備帶念念他們去游樂場玩,你應該沒空才對。”也就是傅寒駒不用一起去。
傅寒駒聽出了紀安寧話裏藏着的意思,掏出手機看了看行程,把其中兩項發給秘書讓她把它們推後。收起了手機,傅寒駒淡淡地說:“有空。”
紀安寧:“……”
紀念生氣地說:“我不和你去!”
傅寒駒掃了她一眼。
紀念氣得要命,用力瞪着傅寒駒。這個混蛋憑什麽這麽理直氣壯,憑什麽他想一起去就一起去啊!
紀禹見紀念紅了眼眶,也表明了立場:“不和你去!”
紀念臉色這才好看一些。
紀安寧有些為難,先安撫了紀念和紀禹,讓他們換下親子裝看看書,自己則推着傅寒駒出了紀禹房間。
傅寒駒感覺紀安寧的手掌貼在自己背上,頓了頓,由着紀安寧把自己往外推。
紀安寧把傅寒駒推回房,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麽,她愣了愣神,收回手,仰頭卻對上了傅寒駒專注的目光。
很多年前她被母親打了一記耳光,跌倒在倒了一地的油料上,身上沾到了狼藉的顏色,看起來狼狽極了。
傅寒駒走了進來,母親走了,他俯身把她扶起來,也是這樣看着流眼淚的她。也就是在那時,她覺得他沒那麽讨厭她、他沒那麽厭煩她,他們可以親近一些——再親近一些,比世上任何人都有親近。她可以像普通的妹妹一樣跟着他跑,可以向他撒嬌、和他玩鬧,可以安心地和他呆在一起不用擔心看到他厭惡的眼神。
紀安寧小聲喊:“傅寒駒……”
傅寒駒沉着地看着她,等着她繼續往下說。
紀安寧說:“念念他們還沒辦法接受你,明、明天——”
傅寒駒說:“總要接受的。”他打斷紀安寧吞吞吐吐的話,“你這樣慣着他們,他們永遠都沒辦法接受。”
紀安寧沉默。
傅寒駒把紀安寧困在門後,手撐在門板上,輕輕地吻上紀安寧微啓的唇。每一次見到紀安寧,他都想将紀安寧牢牢地困在懷裏,不讓她有任何掙脫的可能。
他并不介意兩個小孩接受不接受他,但這是她想要的不是嗎?明明是她想要的,卻還這樣猶猶豫豫——令他心煩意亂至極。
傅寒駒說:“我來和他們說。”
紀安寧一怔,不太信任地看着傅寒駒。
傅寒駒盯着她。
紀安寧識趣地閉了嘴。她知道傅寒駒說的是對的,既然她們結婚了,以後也打算住在一起,确實應該讓紀念和紀禹接受這個“爸爸”。傅寒駒已經做得很不錯了,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有了兩個孩子後是難以置信的,花了一點時間才接受事實。傅寒駒發現紀念和紀禹的存在時,應該也一樣震驚吧?
傅寒駒親了親紀安寧的額頭,開門去了隔壁房間。紀念和紀禹正挨在一起複習課文,發現門被敲響了,齊刷刷地擡起頭看向門口。
紀念一看到傅寒駒,立刻抓起紀禹的手進入警戒狀态。
傅寒駒把房門帶上,沒讓紀安寧摻和進來。他坐到一旁,方便與兩個小孩交流:“你們媽媽這兩天在生理期,身體不太舒服。”
紀禹一聽紀安寧不舒服,馬上緊張起來:“媽媽那裏不舒服?”
傅寒駒平鋪直敘:“女性成年之後都會有生理期,這個時期她們可能會感到不适,心情也會比平時低落,所以精神不好,體力也不好。生理期每個月會持續三到五天,你們媽媽現在是第二天,明天就是第三天。”
紀禹聽得懵懵懂懂。
紀念皺起眉頭,像在思考傅寒駒這些話的真實性。
傅寒駒敲了敲桌沿,讓紀念和紀禹回神,繼續聽他說話。他接着往下說:“我知道你們一向很懂事,如果知道你們媽媽不舒服,肯定不會吵着要她帶你們出去玩。”
紀念臉色這才稍稍好了一點。對,就是這樣的!如果媽媽不舒服,她們才不會纏着要出去呢!
紀禹也點頭。
傅寒駒說:“可你們媽媽已經給你們許了諾,不管怎麽樣她都會做到。”他說出解決方案,“如果你們明天想好好玩,那麽讓我一起去是最好的,需要陪玩的時候我可以陪你們,不用你們媽媽那麽辛苦。”
紀念和紀禹對視一眼,都已經被傅寒駒說服。以前他們還小,一直喜歡到外面去玩,每次媽媽都跟在她們跑,回到家後累得不行,還要打起精神給他們做飯。後來他們稍稍懂事了,就不怎麽吵着到外面去了。
不過就算這個混蛋願意陪他們玩,他們也不會動搖的!
反正絕對不喊他爸爸!
紀念看了看明顯心動了的紀禹,捏了捏他的手掌,“嗯”地一聲,點了頭:“那明天你就和我們一起去好了。”
傅寒駒目的達成,吩咐紀念和紀禹繼續看書,離開了紀禹的房間。
紀安寧正在收拾明天要背去游樂場的東西,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轉頭看向傅寒駒。傅寒駒看向紀安寧放在一旁的親子裝,拿起一件明顯大了一號的上衣:“我的?”
紀安寧:“……”
紀安寧:“……那家店搞促銷,買三送一。”
傅寒駒沒計較自己是被送的那個“一”。他脫下外套,擡手解開襯衫扣子,把上衣脫掉,從從容容地把那件休閑的上衣套到自己身上。
紀安寧:“………………”
這樣一言不合就脫衣服的傅寒駒,她還是有點不太适應。
有的人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麽都好看,傅寒駒就是這樣。他長得好、身材也好,套上稍顯寬松的親子裝之後看起來比平時更容易親近,只是臉上的神色還帶着幾分天生的冷峻,讓人想要伸手扯平他的眉頭。
傅寒駒客觀地評價:“尺碼适合。”就像他能不假思索解開她的密碼一樣,她也可以不假思索地報出他的尺碼。他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對方,也比任何人都要親近——這種親近根植在骨子裏,誰都抹不去。
紀安寧悶聲說:“……适合就好。”她又想起傅寒駒剛才是去和紀念、紀禹商量的,不由追問,“念念他們答應了嗎?”
傅寒駒神色平淡:“當然答應了。”
他怎麽會連兩個小孩都搞不定?他們在意什麽就從什麽入手,要說服他們再簡單不過了。
另一邊,紀念思考了很久,拉着紀禹下樓打電話給老師,想驗證一下傅寒駒說的話是不是真的。被一個四歲小孩問起“生理期”,老師有點措手不及,但到底是幼兒園的老師,對這些問題不會和一般人一樣搪塞過去。她理了理思路,先肯定了紀念複述的話,接着還建議如果是他們媽媽不舒服,可以給他們媽媽泡點紅糖水,可以減輕生理期的痛楚。
紀念牢牢地記下老師的話,蹬蹬蹬地跑去廚房,向宋姨怎麽泡紅糖水。宋姨愣了一下,揉了揉兩個小孩的腦袋,取出紅糖,在旁邊看着她們忙活。紀念拿出玻璃杯,按照宋姨的指示放好紅糖,小心翼翼地取滿水。
兩個小孩圍在玻璃杯兩側,看着杯裏的紅糖慢慢化開,整杯水都染上了紅糖的顏色,變得香香甜甜的。
紀念抿了抿唇,讓紀禹端上去給紀安寧喝,自己慢吞吞地跟在後面。
紀禹高高興興地端着水上樓,開口就出賣了紀念:“媽媽,姐姐給你泡了紅糖水!老師說你生、生……”他一時忘了剛知道的新詞,卡在了那裏。
紀念咬牙提醒:“生理期。”
紀禹兩眼發亮:“對!生理期不舒服,可以喝這個!”
紀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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