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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只砸到一半。

有光從二樓漏下來, 恰巧穿過半堵牆,照進原本有些昏暗的老宅另一側。

至少了半面牆,屋裏的光線完全不一樣了!

紀安寧讓攝像師把鏡頭從向凱英身上轉開, 給了個從上往下的鏡頭, 解釋向凱英砸牆的用意:“這樣一來,房子的采光好了很多。”說完她看向向凱英,像在詢問向凱英自己說得對不對。

向凱英擦了把汗。

因為胸前的衣物被汗水浸透了, 所以健壯的胸肌略微顯眼。長期居住在國外, 飲食也照着國外的習性來, 他的身材與長相都帶上了西方人的特征。

聽說向凱英是個混血兒。

接觸到紀安寧看過來的目光, 向凱英點了點頭,表示紀安寧說得沒錯。

這樣做就是為了采光。

光線是很能提升幸福感的東西。向凱英做設計的時候最先考慮的就是采光問題, 像現在這種情況,他就喜歡親自動手完成最關鍵的采光改造。

牆上不需要劃線, 他心裏自有一根線, 若是砸出來的成果不比預計少一點、也不比預計多一點, 一切都剛剛好, 于他而言就像完成了一場神聖的儀式。

紀安寧給向凱英遞了一杯水,等向凱英咕嚕咕嚕地把水灌完了, 她才忍不住問出心裏的疑問:“向哥, 剩下兩個房間就一直鎖着嗎?”

其他房間的改造設計圖紀安寧都拿到了,只剩兩個房間:一個是老夫婦女兒的,一個是老夫婦兒子的。

老夫婦一生只有這麽一雙兒女,偏偏經歷了兩次白頭人送黑頭人的悲劇:警官兒子因公犧牲, 醫生女兒又因為意外染病早早去世。他們搬走時提出鎖起這兩個房間,不對它們進行改造。

後來老夫婦想了想又不放心,要求折返回來一樣一樣地把房間裏的東西收拾好帶走。

向凱英只給原來的陳設拍照留了個底,沒讓攝像師拍下老夫婦邊收拾邊抹淚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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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那兩扇門一直鎖着沒動,紀安寧也沒看到向凱英的新設計圖。

兩老沒有孫輩,失去一雙兒女的感情無處寄托,每每面對死去的兒女的房間免不了會觸景傷情。這兩間房間改了,他們會難受;不改,他們同樣會難受。

向凱英說:“尊重老人的意見,不會對它們有太大的改動。”

紀安寧有些失望:“這樣嗎?”

向凱英擦了擦唇角,抹掉上面的水漬。他把兩把鑰匙交給紀安寧,領着紀安寧走到其中一間房間門口。

紀安寧打開門。

已經是秋天了,屋裏卻還是有一股潮味兒。她愣了一下,擡頭看去,發現屋裏有扇窗,窗外有面過高的圍牆,把光給擋住了。屋外有個淤塞的水渠,天氣再幹燥都積着水,飄送着一股難聞的怪味。

向凱英說:“外牆不能拆掉,但可以小小地改建,把上半部分變成镂空的鐵栅欄。”他走到窗臺邊,拍了拍有些潮濕的牆體,“水電走線改了,外面的溝渠不會再淤塞,這股黴味也會消失。”

向凱英語氣平緩,沒有多少感情,紀安寧卻明白了向凱英的思路。

屋裏不改,屋外改!

當老夫婦想念一雙兒女、蹒跚着走進他們的房間時,因為光線而變得明亮清爽的房間不會再讓他們被灰暗的情緒淹沒。

紀安寧說:“向哥你回國後風格變了很多。”

向凱英說:“回國就是為了這個。”他也不藏着掖着,“比起國外的家庭模式,國內能挖掘到更多的情感碰撞——情感這東西就是我現在需要去感受的。”

人不能脫離社會而存在,設計也不能。

特立獨行、标新立異的設計固然能吸引人眼球或者讓人驚嘆不已,可真正要賦予設計作品生命,還是需要到社會裏去,到人情恩怨裏滾一遭。

向凱英和紀安寧談起了在國外起步的經歷,考慮到紀安寧已經有兩個孩子,他也沒建議紀安寧到國外去深造,只給了幾個網絡課程給紀安寧,讓紀安寧抽空可以去學學,幾位導師他都認識,也聽過他們的課,聽完以後獲益匪淺。

紀安寧認真地記了下來。

蕭穆陽也跟過來了,他并不插話,等他們聊完了才說:“我剛才該拍個照,發個新動态,讓別人看看大學時對女生不假辭色的向愛男居然能和女性聊這麽久。”

紀安寧:“……向愛男?”

蕭穆陽聳肩:“他極度厭女,不愛與女生往來,我們都開玩笑說他‘性別男,愛好男’,人稱向愛男。”

向凱英說:“總比你這種僞暖男好。”他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只差沒把“生人勿近,尤其是女性”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蕭穆陽就不同了,就算心裏不喜歡的,面上也要謙和有禮,把人拒絕了還能讓人覺得他千好萬好!

紀安寧聽着向凱英和蕭穆陽相互揭短,忍不住笑了起來。她說道:“你們的大學生活一定豐富多彩。”

向凱英說:“豐富多彩說不上,學業那麽忙,還得自己摸索着創業,實在沒空想別的。”他瞥了蕭穆陽一眼,“哪像你們蕭策劃,沒畢業就被大片相中,直接演了那邊最火的電影,接着出口轉內銷紅回了國內,一下子成了家喻戶曉的大明星,連創業貸款都不用愁了。”

對那麽一段經歷蕭穆陽并不覺得特別自豪,他含笑說:“都是意外。”

三人說說笑笑,等老宅這邊的工作告一段落就找了家餐廳用飯。

沒想到居然在餐廳門口遇到了熟人,對方似乎也是來吃飯的,幾個人并肩齊行。

為首的正巧是紀安寧認識的:上次在這邊見過一面的韓靜詩。

蕭穆陽一頓,轉頭看向紀安寧。

紀安寧失去了這幾年的記憶,那記不記得韓靜詩這個人呢?

紀安寧很快解開了蕭穆陽的疑惑。她見韓靜詩看了過來,主動開口問好:“韓學姐好。”

韓靜詩遠遠就看見了紀安寧三人了,聽紀安寧打了招呼,她平和地點了點頭:“你也和朋友到這邊吃飯?”

紀安寧說:“是的,這是我的上司——”

韓靜詩朝蕭穆陽伸出手:“我認識,蕭大明星。”

蕭穆陽禮貌地和她輕輕握手,只接觸了一下就松開了,笑着說:“早就不是大明星了。”

韓靜詩将手伸向向凱英:“這位我也認識,是很有名的向大設計。”

向凱英也和韓靜詩輕一握手。

他同樣認識韓靜詩,如果他在國外新人裏頭能誇口一句“很不錯”的話,那韓靜詩在國內新人之中可以說是一枝獨秀、獨領風騷了——她的工作室只花了短短幾年就吞并了幾家知名工作室,獨占了業內鳌頭,幾乎無人能和她比肩。

這是個非常出色的女人——不管是能力、背景還是手腕,都遠勝于無數男人。

從別人口裏說出“大明星”“大設計”,蕭穆陽和向凱英可能還厚着臉皮接下,從韓靜詩口裏說出來以後他們總覺得那個“大”字帶着幾分諷刺意味。

韓靜詩還有同伴,沒在門口多做停留,和紀安寧三人分別之後轉身走進了餐廳。

紀安寧暗暗松了口氣。不知是不是錯覺,面對這位韓學姐的時候她心裏總感覺沉甸甸的,像是壓着塊石頭。

瞄見蕭穆陽和向凱英神色也不同于往常,紀安寧才稍微平衡了一點,跟着他們一起去吃飯。

坐定之後,向凱英先開了口:“沒想到你還是那位韓小姐的師妹。”

紀安寧說:“我只是虛喊一聲而已,中間隔着好幾年,韓學姐根本不怎麽認識我。”

向凱英說:“我看不像,她顯然認識你。”

紀安寧一愣,說:“她和我……我丈夫是同學,他們兩家也熟悉,是世交,所以她才會記得我。”

提到這個,紀安寧心裏悶悶地,又想起在傅家時的日子。

那時候她不喜歡太多人的場合,母親卻總想把她推出去,想讓她在各種宴會上結識和傅寒駒一樣的年輕才俊,早早找一個金龜婿嫁了。她與那樣的場合格格不入。

韓學姐不一樣,韓學姐天生就适合站在燈光下、天生就習慣被所有人注視。

記得有一年韓學姐生日,她母親帶她一起去韓家赴宴。韓學姐和傅寒駒跳了那天的第一支舞,燈光照映之下,兩個人看起來那麽地相配——

紀安寧一愣。

有些記憶朦朦胧胧地撞進她腦海裏。

她發現她失去的其實不僅僅是這幾年的記憶,而是把很多記憶都封存起來,若不是觸及了相關的事物她根本不會想起那些事來。

比如傅寒駒和韓學姐跳的那支舞。

那天班長阮清海也去了。她去陽臺透氣的時候班長跟了出來,問她想不想去跳舞。她當時拒絕說她不會跳,班長笑着說可以現場教他,很快就能學會。

她想到傅寒駒和韓學姐相擁而舞的畫面,神使鬼差地答應下來,在寬敞的陽臺裏跟班長學起了簡單的舞步。

不知不覺裏面的第一首曲子就結束了。

他們用第二首曲子練習的時候,傅寒駒推開了陽臺的門。

落地窗前的紗簾被拂開的那一刻,她下意識地收回了被班長抓着的手,朝臉色看起來并不好看的傅寒駒開了口:“哥……”

那時候傅寒駒好像應了她一聲,又好像沒應,只把她喊回了裏面。

紀安寧收回思緒,說:“我忘了挺多事,關于韓學姐的事情記不太清楚了。”

向凱英說:“人在遇到危險時往往會選擇自我保護。你沒忘記你這幾年學到的專業知識、沒忘記這幾年學會的生活技能,卻獨獨忘記了關于一部分人的記憶——這說明這部分記憶對你來說是痛苦的,是你想逃避的。”

紀安寧訝異地看着向凱英。

向凱英說:“我最近在研究心理學,現學現賣的。你若是有空也可以多讀一些其他專業的書,只有眼界足夠寬,你才能拿出好設計。”

紀安寧點頭。

蕭穆陽原本還準備提一下當年那些傳聞,見向凱英和紀安寧的話題又繞回了設計上,他也只能把話咽了回去。

傍晚時分,蕭穆陽把紀安寧送回家門前。

結果蕭穆陽停車時卻在門口遇上了另一輛車。

那車的車身是黑色的,設計相當低調,粗一看就是平平無奇的家用轎車。

一個中年人先從車上下來,一雙鷹目先掃視一圈,才去打開後座的車門,迎出個拄着根拐杖的老人。

老人頭花發白,臉上也布滿皺紋,但背脊挺直,雙眼也不帶絲毫渾濁。

紀安寧怔在原處,一時忘了下車。

蕭穆陽自然注意到了那氣勢不凡的老人。他轉頭問:“你們家的客人?”

紀安寧安靜了一會兒才說:“他是韓學姐的祖父。”

作者有話要說:

傅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咆哮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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