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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安寧回過神來,與蕭穆陽道別,下車。老人還沒進去, 只拄着杖站在那兒, 像是在等着什麽人。
紀安寧給自己鼓了鼓氣,走上前向老人問好:“……韓老先生。”
韓老轉頭看向紀安寧,輕輕颔首, 又轉向前面的花園:“我看着園子很一般。”
紀安寧心微微發沉。眼前這位老人是個人精, 一眼就看出她和傅寒駒之間的問題。她剛搬到這裏的時候, 根本不曾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 更沒想過自己和傅寒駒會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在這種心态之下,她自然沒有收拾房子和花園的心思。後來她和傅寒駒說開了一些, 解開了大半心結,但也錯過了拾掇房子和花園的好時機。
傅寒駒忙, 她也忙, 她要适應新職位, 要适應“母親”這個角色, 哪有心思注意這些呢?
也許得等她的工作正式安穩下來、她和傅寒駒之間的感情也安穩下來,她才能騰出手來裏裏外外地布置。
現在她也只能多繞路去姚姐那邊買些花回來。
紀安寧打起精神, 硬着頭皮說:“還挺好的, 草地叫人過來修整過了,小孩子喜歡在上面踢球和玩鬧。”
聽到“小孩子”三個字,韓老眉頭突突直跳。他掃了紀安寧一眼,淡淡地說:“你比你母親有本事。”
紀安寧沉默。
她母親和傅寒駒父親糾纏在一起那麽多年, 到最後都沒和傅寒駒父親結為夫妻。這也是傅寒駒說她不是他妹妹的原因——她母親由始至終都沒和傅家沾上半點關系。
即使韓老語氣那麽平和,紀安寧還是從他的話裏聽出了惱火和輕蔑。她心髒微微縮了縮,又有些茫然,想不起自己當初為什麽偷偷剩下紀念和紀禹。
不過如果再重來一遍,她也許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她是自私的。
她那麽希望有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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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麽希望有自己的親人。
但站在傅寒駒長輩的立場上,她也理解韓老對她的不喜。
畢竟她的母親曾經想和傅寒駒父親聯手謀奪傅家的産業。
而她這個從來沒被承認的便宜妹妹居然上了傅寒駒的床,還悄悄生下傅寒駒的孩子。
在韓老看來,很可能是她蓄意勾-引了傅寒駒,又蓄意生下傅寒駒的孩子,以此來完成她母親一心想完成的事。
并且已經成功。
紀安寧忍了又忍,終于沒忍住回了一句:“我和母親是不同的。”
韓老看着她,像是想聽她說出怎麽個不同法。
紀安寧說:“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延續,他們有自己的生命和自己的思想。”她是她母親的女兒,她沒有權利讓別人都原諒或者認同她母親所做過的事——她也不否認她母親當初做錯了。
可是,她并不能選擇自己的母親不是嗎?
從能明辨是非開始,她所想的就不是按照母親的要求去活。
她的思想更多傳延自早逝的父親,她渴望自由,同時又渴望愛和家庭。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放棄從母親那裏索要這兩樣東西了。
紀安寧仰起頭,用烏黑又明亮的眼睛與韓老對視,沒有避開韓老淩厲至極的目光。
她不能退卻。
她是紀念和紀禹的媽媽。
紀念和紀禹是她和傅寒駒的孩子。
如果她現在退卻了、她現在被韓老吓退了,以後紀念和紀禹也可能會遭人冷眼。她知道名不正言不順、時刻都要小心翼翼的感覺——她過過那樣的日子,所以不希望紀念和紀禹也經歷同樣的痛苦。
若是傅寒駒沒有認回紀念和紀禹的想法也就算了,可現在傅寒駒并不想讓她獨自帶着紀念和紀禹生活——
她不能逃避。
韓老注視着有些緊張卻又堅持不移開目光的紀安寧片刻,聽到了大門開啓的聲音。
傅寒駒的身影從敞開的大門裏出現。
傅寒駒走了出來,向韓老問好:“您過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
韓老把手裏的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放,又看了靜立一旁的紀安寧一眼,說:“我不提前說一聲就不能來了?”
傅寒駒說:“當然不是。”
韓老說:“外頭已經傳開了,你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聲不響就有了兩個孩子。我要是不過來看看,恐怕等到他們結婚生子都見不到他們吧?”
傅寒駒悄然牽住紀安寧的手,邀韓老到屋裏再說話。
韓老沒再發作,擡腳走向大門那邊。進了門,宋姨馬上把泡好的茶送了上來,帶着笑問好:“您來了啊,快坐。”
韓老面色稍緩,放下拐杖,端起茶喝了一口。
紀安寧問宋姨:“念念他們回來了嗎?”
宋姨說:“回來了,去換衣服了呢。今天小靳會早一些過來,帶他們到草地上去踢球。老師讓他們回來後練的,說下次幼兒園會組織一場小比賽。”
正說着,紀念和紀禹已經蹬蹬蹬地跑了下來。兩個小孩穿着小球衣,亮藍亮藍的顏色襯得她們臉蛋白皙可愛,紀念衣服上印着個“1”,紀禹衣服上則印着個“2”。
紀禹向來藏不住情緒,遠遠見紀安寧回來了,立刻跑了過來,舉起兩只軟乎乎的手在紀安寧面前轉了一圈,奶聲奶氣地問:“媽媽,媽媽,我穿着好不好看!”
球衣是宋姨讓人給他們量身定做的,樣式沒什麽特別,料子卻很好,秋天穿不會冷,行動卻又輕松自如,非常适合運動。
紀安寧誇道:“好看。”她順勢抱起紀禹,在紀禹臉頰上親了一口。
紀念也跑了過來,給紀安寧看她穿上新球衣的模樣。兩個孩子長大不太像,但年紀相仿,肩并肩站在一起讓人看着就覺得歡喜。
韓老乍一見這麽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心裏也生不出惡感。他了解傅寒駒,既然傅寒駒選擇為了紀安寧母子三人來南邊發展,那就說明傅寒駒已經認定了紀安寧這個妻子和紀念、紀禹兩個孩子。
韓老臉色微緩。
宋姨見狀趁機向韓老介紹:“這是念念和禹禹,他們今年四歲半,在念幼兒園小班。”她說完又轉向紀念和紀禹,“念念,禹禹,這是爺爺姓韓,你們喊他韓爺爺就行了。”
紀念和紀禹看向紀安寧,見紀安寧朝他們點點頭,才乖乖喊:“韓爺爺。”
韓老點頭應了一聲,才說:“會過來你們這邊也是臨時起意,沒準備見面禮,下次再補上。”
兩個小孩好奇地看着韓老,并不怎麽怕生。
韓老不擅長和顏悅色,見自己坐在這兒氣氛僵滞無比,便對傅寒駒說:“我過來是有些事要和你商量,到你的書房去說話吧。”
傅寒駒其實不怎麽用這邊的書房,不過書房還是有的。他領着韓老上樓,兩個人關起書房門說話。
紀安寧松了口氣。
宋姨說:“我再去給他們準備點熱茶。安寧你帶念念他們去外面等小靳吧,小孩子運動起來容易受傷,你在旁邊守着最好。”
紀安寧知道宋姨是看出了她的不安,不由露出了笑臉,說:“好。”她拉起紀念和紀禹往外走。
這房子的花園不算太大,不過給兩個小孩練習踢球已經足夠了。秋天天氣幹燥,夏天時青森森的草地帶了點枯黃,不過踩在上面還是柔軟又舒服。
紀禹一跑到草地上就歡騰起來,抱着球往最空曠的地方一站,高高興興地說:“媽媽,你看我踢球!”說着他又招呼紀念,“姐姐你站到另一邊去呀!我踢到你那邊去,你再給我踢回來!”
紀安寧趁着他們在玩,拿起帶下來的工具在草地上畫出縮小了一圈的小場地。她對各種球場的規格了然于心,輕輕松松就弄出個小小足球場。
紀念和紀禹好奇地拉着紀安寧問東問西。等家教小靳過來後,紀禹馬上又向他炫耀自己剛學到的足球比賽規則。
二樓的書房裏,韓老詢問了傅寒駒接下來的打算。得到明确清晰并且富有遠見的答複之後,韓老明白傅寒駒把重心轉到這邊來并不是一時沖動。他嘆了口氣,站起身走到窗邊。
書房的窗戶正對着底下的草地,小孩子在草地上奔跑玩鬧的聲音清晰可聞。紀安寧坐在一旁看着,原本有些憂愁的面龐因為孩子們高興的笑舒展開來。
傅寒駒站到韓老神色,目光同樣落到了紀安寧身上。
韓老開口說:“這女娃,看着膽小,實際上膽子挺大。”
傅寒駒一頓,認同了韓老的說法:“對。”
想到紀安寧說“每個人都不同”時認真的模樣,韓老轉頭看向傅寒駒:“你真打算和她過一輩子?”
傅寒駒靜默了一會兒,點頭說:“對,我打算和她過一輩子。”他的生命之中從來都沒有別人。從他意識到自己的欲-望以來,能牽動他的心的女孩就只有紀安寧一個。
韓老說:“既然你這樣說了,我也不多勸你什麽。”他嘆了口氣,“是靜詩和你沒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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