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一個死者

二樓陽臺,午後的陽光如白水,寡淡無味地照耀着。林山栀靠着雕花欄杆,仰望天邊流淌的,那幾縷涼薄的雲。一個人走到她身後。

“山栀,這些男的裏有幾個質量還不錯,要去玩玩嗎?”朱腴挽上她左胳膊,笑嘻嘻地問道。

林山栀沒有看她,依舊望天,慢騰騰地說道:“你自己玩吧。記得帶套。當心染病。”

朱腴卻沒聽到似的,興沖沖地往下說:“那個叫流井的,一看就活兒好,他說想和我們兩個玩3P,你來不來?”

林山栀皺眉,啧了一聲:“你可以不要臉,別拖上我。”

朱腴冷哼:“呵呵,得了吧,不就是因為你不喜歡那類。你喜歡的應該是那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吧,叫什麽虛......”

林山栀:“魏子虛。”

朱腴:“對對是叫這名兒。你想換他3P的話,我也勉強能接受。”

林山栀擡起手,一點一點将自己臂彎裏朱腴的手抽出去。一雙白色蠶絲手套帶在林山栀雙手上,纖塵不染,看得出經常更換。她一字一頓地說:“少說幾句,興許沒人發現你是個婊/子。”

朱腴笑容漸漸凝固:“是啊,不像你,除了嘴巴哪都不幹淨。”

晚飯由林山栀掌勺。這些女人們似乎把料理作為舒緩壓力的方式,前赴後繼。彭岷則經過廚房  時,她正熬着羹,背靠在吧臺上,哼一首日文歌。

「目を覚ましたら聞こえてくる」

「雨音に耳をすます」

「明けない夜に昇るはずの」

「陽の位置を思い浮かべる」......

旋律緩慢,節奏也不強烈,不像現在的流行單曲一首比一首洗腦。彭岷則聽不懂歌詞,只覺得這真是一首安靜的歌,像是有人站在雨中被淹沒了所有聲音的街,執拗地說着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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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山栀用湯匙攪動玉米羹,白色手套下有纖細的輪廓。她為什麽要一直戴着手套呢?彭岷則想,是潔癖嗎?

走過廚房,駱合和魏子虛坐在壁爐前,正在讨論什麽,茶幾上摞滿了精裝書,應該是從廚房對面一側的書房抱出來的。魏子虛聊到激動處,臉頰紅撲撲的。駱合攤開一本書在大腿上,這時候右手立在椅子扶手上,手腕放松,下巴卡在拇指和食指間,歪頭看着魏子虛。偶爾微笑,點頭插幾句話。

彭岷則能隐約聽見“經驗主義”“權力意志”等詞。其實他對駱合的第一印象是非常冷漠戒備的人,和魏子虛相處時,這種印象卻柔和不少,透露出一種謙和穩重的學究氣質。

他們還真聊得來。彭岷則想到,明明他和魏子虛聊天時就全是沒話找話的尴尬。

大廳南面是面朝露臺的扶手椅區,北邊階梯兩旁零星散布着幾張圈椅和小茶幾。彭岷則選了離廚房近的一張,嗅着飯香味,輕輕嘆了一口氣。

“為什麽嘆氣?”

聲音近在耳旁,彭岷則呼吸一滞,轉過頭去。魏子虛站在他身後,俯身笑吟吟地看着他,臉上還帶着餘韻未消的粉紅。“你這人!”會什麽神出鬼沒的邪術嗎!

魏子虛卻無視了他的驚訝表情,繼續說:“總不會是因為一個人寂寞在嘆氣吧?”

還真不會。但彭岷則總覺得這對話哪裏怪怪的。“我剛才聽見林山栀在廚房唱歌,突然想起來我定了後天去維也納□□看演出,機票都買好了。真是浪費。”

“哦?”魏子虛挑眉,“愛好挺高雅啊?”

彭岷則:“朋友邀請的。我以前從來沒去看過音樂會,想着能長點見識。”

“嗯,沒事,□□我去過,可以給你講講。”魏子虛把胳膊肘撐在圈椅背上,緊挨着彭岷則肩膀。彭岷則心想你就不能好好的坐下來說話?這姿勢你腰累我脖子累,圖啥?

“那是我小時候和爸媽一起去的。我記得圓頂大廳金碧輝煌,管風琴樂隊的伴奏非常恢宏大氣。不過重頭戲是當代很有名的鋼琴演奏家的獨奏。她穿着深藍色禮服裙,手指在琴鍵上快速躍動,整個大廳鴉雀無聲。真的,那麽多人的大廳能安靜到那種程度,我之後再也沒有見過。不過她演奏的過于有激情,我爸爸說當時給我吓哭了,哈哈哈還挺丢人的。”

彭岷則也莞爾:“總感覺,她一定是個美人吧?”

魏子虛:“應該吧。她戴的帽子有扇形黑紗遮面,我沒看清。”

魏子虛還想展開說,卻被抱着一大團布走過來的李振打斷了,“分類目錄下真是有好東西,竟然給我送來一臺老膠片相機!我早就想試試用這東西拍一張全家福了。”

他們的房間裏不知暗藏什麽機關,在pad上點的東西在下次進門後便會送到。彭岷則上午就跟李振聊得比較投機,這時候也對膠片相機表示了興趣:“我看看,我看看!”

于是魏子虛乖巧地閉上嘴,微微一笑:“你們聊,我去那邊坐了。”

他選在離彭岷則幾步遠的位置,靠着椅子扶手坐下來。現在是晚上七點左右,玻璃窗外的天空已經全黑了。早上一起逃跑的那一大群人,現在各自分成小圈子聚集,可以看出有些人本來就認識,有些人是上午剛剛聊熟的。

魏子虛喝了口水,環視大廳一圈。彭岷則和李振兩人興致勃勃地擺弄老膠片相機,駱合獨自在看書,流井和朱腴兩個靠在廚房門邊,過分親昵地聊天,時不時有肌膚接觸,韓曉娜背對他們正在塗指甲。常懷瑾和莫晚向坐在燈光最明亮處,各自捧着pad玩游戲,不遠處趙倫躺在圈椅裏,睡得口水直流。陸予不知去了哪裏。在這吉兇未蔔的第一晚,所有人都自覺地擠在人多的地方呆着。

魏子虛拿出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爬滿了代碼,看得他眼暈。索性放在一邊,玩起了從樓上拿下來的一個魔方。魔方打亂得非常徹底,魏子虛很快就全身心投入到和魔方的較勁中去。

晚飯做好了。林山栀卻沒有出來大着嗓門喊人去餐桌上吃飯,而是用小茶盅盛好了,搭配甜點和佐食,一份一份端到各人面前。不愧是開店的,服務精神到位。

陸予幫她分發晚餐,原來他一直在廚房幫忙。

魏子虛自認為成功一半了,魔方掰得咔咔直響。

“不就是個魔方嗎,這麽好玩,我過來都不看我一眼的?”

輕佻的女聲在他身旁響起,魏子虛動作停住,有點僵硬地轉頭去看。

原來美貌有“光芒四射”一說,并不是空穴來風。朱腴兩腿并攏,黑絲下透着若隐若現的肉粉,腋窩卡在椅子背上,□□的胳膊虛虛扶在魏子虛身後,坐姿婀娜地與他側對。他這裏本來光線暗淡,朱腴卻像個發光體,美麗灼人。

她的酒紅色頭發長度及胸,襯得她皮膚白皙明豔。身材正像她的名字一樣,豐腴有致。她此刻離魏子虛只有半臂遠,魏子虛能清晰地聞出她香水中的龍舌蘭前調,馥郁濃烈。唯一可惜的是她的眼睛,不像顧盼生輝美人目,只是在厚重的眼線睫毛膏眼影粉中直來直去,略顯膚淺。

“額,你,你好?”魏子虛耳垂瞬間紅了。

朱腴很滿意魏子虛的反應,撩了一把頭發說道:“今天上午謝謝你了。我從小怕蜘蛛,看見那麽大一只,腿都軟了。”

“啊,小事,小事。”魏子虛呆呆地看着她的臉,意識到後,迅速別過眼去,“其實蜘蛛很可愛的,絨毛柔軟,顏色漂亮,而且安靜,好養活。我的海地咖啡藍養了好幾年了,導致我現在看所有蜘蛛都特有感情。”

朱腴噗嗤笑起來:“你真有趣。第一次有男孩子對我說這些。因為我喜歡貓,讨厭蜘蛛,所以所有接近我的男孩子都說他們喜歡貓。我以前還以為,所有男孩子都喜歡貓。”

魏子虛盯着桌面,耳朵更紅了,“貓......也很可愛!”

“哈,別學別人嘴貧,你又學不來。”朱腴托腮看着魏子虛,伸手拿過桌上的水杯。

“啊,不好意思,這個杯子我用過了。”魏子虛趕緊阻止。朱腴手上未停,杯沿停在唇邊,紅唇抿着魏子虛剛才碰過的地方,舌尖慢悠悠舔了一遍。

肖寒輕正端着自己烤的蘋果派和蛋花湯經過,撞上這香豔場面,皺眉“啧”了一聲,快步走開。

“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

“怦——”茶碟重重落在桌面上,林山栀四平八穩地坐在他們兩人對面。見到林山栀,朱腴頓時眉開眼笑,方才的暧昧氣氛沖淡不少。魏子虛悄悄打量四周,怎麽就他這人最多?

然而朱腴沒有急着跟林山栀搭話。三人之間出現了奇妙的沉默。

林山栀古井無波,白色手套撚起魔方,轉動幾圈,語調平緩:“你喜歡玩魔方?”

魏子虛:“還行,就是閑得無聊。其實我不太擅長這個。”

“嗯。”林山栀放下魔方,向後一靠,動作自然地開始吃粥。每個人的晚飯都分完了,她獨獨忘了端魏子虛那份,卻故作沉穩,毫不在意。朱腴看得着急,湊到她耳邊:“你看,是不是很像?”

“像什麽?”魏子虛耳尖。

“沒有沒有,什麽都不像。”朱腴笑嘻嘻,挽起林山栀,林山栀用手套去推朱腴胳膊,“山栀,我餓了,給我煮一碗冰糖紫薯粥吧。”

林山栀:“鍋裏有現成的玉米羹,自己去盛。”

朱腴撅嘴:“那是你做給所有人的,單獨給我做一份嘛,走吧走吧。”

二位美女推推搡搡地走了,魏子虛松一口氣。

魔方終于完成了一個面,魏子虛把它放到一邊,看着那面純白,緩緩閉上眼睛。

公司boss脾氣臭,最近又趕上老婆生孩子,項目組成員都頂着巨大的壓力。他這突然離職,也沒請個病假,不知道會扣多少獎金。魏子虛兀自緊張一會兒,覺得還是多寫幾行代碼實在。

他回複上午蜷縮在椅子裏的姿勢,寫代碼寫到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間,聽見一人跌跌撞撞從樓梯上走下來。

“誰...誰來......”聲音劇烈顫抖,呼吸雜亂。走到最後一階,終于腿一軟,跌倒在地。這動靜吸引了大廳所有人的注意,魏子虛也被驚醒,坐起身來。

只見林山栀跪在地上,胸口起伏,手上還端着一碗清亮的冰糖紫薯粥,冒着熱氣。

她擡頭,面色慘白,雙目無神地掃過衆人,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動了幾下,終于有軟弱無力的語句吐出,搖搖欲墜。

“我,我煮了粥送到朱腴房間,可是她......可是她,叫不醒,我怎麽叫她,都...都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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