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局外人

不知身處何地,兩個陌生人,在深夜并肩坐在草地上望着月亮,這本來是充滿危機感的畫面,不過得益于溫暖的天氣,和白衣教練的善意,魏子虛在這個危險的境地裏感覺到了絲絲溫暖。

直到這溫暖被一聲“咕嚕嚕嚕——”打斷。

魏子虛看向彭岷則,後者一臉尴尬地揉了揉肚子,“我今天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餓壞了。”

魏子虛奇道:“不就只有早上沒吃嗎?”

彭岷則忍着餓意,給魏子虛解釋道:“中午所有的菜都是用花生油炒的,還有白肉,熱量超标,我沒法吃。晚飯太少了,沒有蛋白質和谷物。我本來想着去廚房給自己加個餐,結果又出事,當時心情緊張也沒顧上。現在餓意泛上來,都這個點兒了,看來我得忍到早餐了。”

他這一身上好的腱子肉,可不是吹氣球一樣吹出來的。彭岷則平時吃飯就很注意,除了職業操守,還有就是飲食習慣不能輕易改變,結果反而會不舒服。魏子虛了然,對着近在咫尺的胸肌臀肌肅然起敬,甚至有與它們進一步交流的沖動。

“可是,到早上還有七八個小時呢。”魏子虛抓抓腦袋,習慣性地去摸兜,“應該沒有被沒收吧...啊,果然在。”

彭岷則見他掏出一個黑色皮夾,“什麽,錢包嗎?”魏子虛沒有答話,在他面前逐一翻開,每一層都用塑封封好,透明薄膜下是各種碎屑。彭岷則挑眉,這男人真的很奇怪,被綁架到這裏來還惦記着公司項目,錢夾裏放貓糧狗糧,長得這麽好看性格卻老實巴交。翻到某個夾層,彭岷則看見幾粒綠色膠囊,不禁問道:“這是什麽?”

“頭痛藥。”魏子虛答,“我經常熬夜,頭痛是老毛病了。”

“為什麽要經常熬夜?”彭岷則奇怪。

魏子虛苦笑:“能問出這種話的人才招人恨吶。我記得在最後...哈,找到了。”他停下動作,用兩根手指夾起一塊骨形餅幹,“這種餅幹是粗糧制的,無反式脂肪,狗狗都愛吃,咳咳,大家都愛吃。你要不要吃幾塊墊墊?”

彭岷則盯着餅幹。為人的尊嚴告訴他應該嚴詞拒絕,但饑餓的魔鬼指着物種進化樹,告訴他人類在生理上不比任何生物優越:你不吃狗糧,你歧視狗嗎?狗還歧視你呢!況且被魏子虛修長手指夾着的餅幹,散發出雜糧香氣,越發激起他的食欲,只覺得不管是餅幹還是手指,都挺誘人的。

彭岷則右手自動接下餅幹,湊近嘴邊,他還想做最後的掙紮:“就,就這麽幹吃?”

魏子虛想了想,體貼地說道:“也是,以前喂食的時候,幹吃好像吃的不香。”

彭岷則:“那怎麽辦?”

魏子虛:“啰啰啰啰啰啰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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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岷則:“我幹吃,幹吃挺好的。”

他心一橫,一口消滅餅幹。還挺好吃?他眼睛轉向別處,“還,還有嗎?”

“有有,你想吃多少都有。”魏子虛從投喂的行為中得到極大滿足,一直慘兮兮的臉現在容光煥發,“以後你要是又餓着了,不方便做飯的話就來找我吧,我上學時可是被稱為‘動物之友’,身上一直帶着吃的。”

“哈哈,那是什麽綽號啊。”彭岷則吃起餅幹來已經毫無壓力,想魏子虛身邊的那些臭小鬼真是不長眼,按理說不應該是偶像劇裏那種“粉面王子”“芳心捕手”畫風的嗎!

魏子虛也笑,“其實我從小就招動物喜歡,流浪貓流浪狗都喜歡跟着我。然後我就記着帶東西喂他們。結果因為身上有食物香氣,動物更喜歡黏我,也分不清是哪邊先開始的了。”他繼續說:“我上大學的時候,宿舍前面有一個叫pigeon square的廣場,河邊上聚集了很多海鷗和野鴨,我早上拿着長條面包邊吃邊喂。野鴨都吃飽了,我卻沒吃飽,經常餓着肚子去上課呢。”

彭岷則想到那場面,覺得既滑稽又溫馨,爽朗地笑起來。

魏子虛一面遞着餅幹,一面思念起小區門口的大黃,它黏糊糊的哈喇子和毛糙糙的狗脖子。不知道它明早見不到魏子虛是不是也會想他。還有張大爺的那句話。他側過頭看向月光下的彭岷則。

如果我把你喂饞了,你也會忘了主人是誰嗎?

第一日,結束。

魏子虛早上起來,打算去廚房搜索速凍三明治。廚房卻早已有人生火做飯。

“早上好,昨晚睡得還好嗎?” 彭岷則系着圍裙,胸部凸起,有跟女人胸部截然不同的質感。

“早上好。嗯,意料之外地睡很香,一沾枕頭就着了。”魏子虛坐在吧臺邊,彭岷則在他面前煎雞胸肉。其實彭岷則的臉長得普通,徘徊在平均線,但在魏子虛審美角度,身材完全能把這差距追平。而且他喜歡穿白衣,他的膚色配純白衣物,感覺上十分幹淨健康。

他在竈臺前忙碌,上半身正面側面都很壯觀,到腰部驟然收緊,魏子虛一面在心中默念“天工造物天工造物”,視線一面繼續往下游走,然後停在兩瓣圓潤的丘壑上。嘿,這屁股可真帶勁。

“你穿白衣服挺好看的。”魏子虛突然說了一句。

“謝謝,先生也說我穿白色好看。”彭岷則微笑,把出鍋的雞胸肉夾進兩片米餅裏,“雞胸肉牛油果米堡,無油煎的,這份給你。在飲食配比方面我很有自信。經過昨天那一餓,我算明白了,只有廚房我不放心交給別人。”

“嗯,好吃!”魏子虛以前對健身餐無好感,彭岷則出品的卻讓他有些改觀,“你這麽會做飯,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彭岷則彎腰把煎鍋放入洗碗機,“哈哈,單身三年了,哪來的女朋友。”

魏子虛盯着他臀肉。原來這屁股不僅形狀飽滿,質量上乘,還是個無主的。

挺好。

【早上好啊各位!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不知不覺一天又過去了呢。昨天是這個時間讓我們有緣聚首,今天也在這個時間開始萬衆矚目的審判吧!】

“啊——!”廚房對面,西側走廊上,莫晚向摔門跑了出來,臉色煞白,後腦頭發很沒形象地炸成一片,頗為忌憚地看向自己房間,還在驚魂未定地抽着氣。

【我也不太想用這種方式叫醒你們,但早睡早起是個好習慣,而且今天過後,相信你們都會期待着早上的。】Director語氣愉悅,朝氣蓬勃,幹勁滿滿地投入到事業中。

其他人陸續從房間走出來,臉色都不好看。除了director,沒人期盼着早上的到來。即便沉溺于無盡的噩夢中,也比直面眼前的現實好些。

昨天朱腴死後,除了駱合和肖寒輕留在她房間,試圖尋找兇手留下的蛛絲馬跡之外,別人都早早離場。或許像駱合提議的,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是個好主意,但身邊這些道貌岸然的人裏,一定有一個手染鮮血。這個人可能在背後,也可能正握着自己瑟瑟發抖的手。于是每個人的嘴臉都變的險惡起來,讓人不禁懷疑至今為止的和平相處都是假象。director提示過,他們每個人都是罪犯。只消想想自己的罪行,就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厭惡。

就算被人群包圍,和孤身一人又有什麽區別呢?

離朱腴房間最近的李振當先走進自己房間鎖上了門。随後,其餘人一言不發,各自散開。

直到現在再一次聚集。

“你又要玩什麽把戲?”駱合從樓上走下來,雙眼布滿紅血絲,衣服還是昨天那套,看起來根本沒睡下。

【怎麽能這麽說!現在可是善良陣營的正義制裁環節!你們中有殺人犯,總不能放着不管吧?大家一起找出他,和平安寧的日子才會到來呀!】

Director說得慷慨激昂,仿佛他不是造成這種現狀的始作俑者,而是站在道德至高點的裁判,與一切混亂邪惡勢力為敵。不過這次,卻沒有反駁他的聲音。如果抗拒審判環節,唯一懲辦兇手的機會也流失了。殺人償命,維持穩定,是他們最迫切的想法。文明人賴以為生的法律,在這裏換了種形式。

多數人的決議,便是法律。

按照第一天的位次坐下,不出意外,束縛帶再一次纏住他們四肢,貼合每個人的手腕腳踝,并沒有任何不适。可能真像director說的,束縛的目的只是要他們遵守游戲規則,若非必要,他不想施加傷害。

【真高興能再見到各位,熱愛生活的人會把每一天都過的不同,日光之下,全是新事!對于今天不能出席的人員,我感到十分抱歉。】

朱腴的位置空空如也。而林山栀只是木然地看着那個方向。

【那就事不宜遲,開始審判的第一個部分......】

所有人表情凝重,開始醞釀陳詞,敏銳地捕捉着別人臉上的細微表情。

【設置起床鈴聲!今天早上的叫醒方式我自己都讨厭,這不田園。有沒有人能貢獻一段歌聲或RAP來作起床鈴聲呢?好好表現哦,這可能帶給大家一天的好心情呢~】

什麽?張口準備發言的駱合撲了個空。這過于休閑的環節與現在的氣氛不符,十分出戲。駱合回頭,看到同樣一臉茫然的魏子虛。

駱合不滿道:“這種事你自己解決,手機鈴聲都有默認的。”

【你活得一點都不精致!】

駱合被director話中的嬌嗔語氣震到,竟啞口無言。

短暫的沉默後,莫晚向小聲說:“求你們了,有誰唱歌好聽的,唱一段,我們還得繼續進行啊。”

韓曉娜看她一眼:“你怎麽不自己來?”

莫晚向聲音更小:“我,我唱歌跑調...”話說了一半,被趙倫氣沖沖地打斷:“還給他唱歌聽?老子能現場罵他一段不重樣兒的!”

流井低低笑起來:“你可別,我不想每天在罵街聲中起床。”你一句我一句,氣氛緩和,竟有種好友去KTV包廂點歌的感覺。只有林山栀埋着頭,緊緊攥起了拳頭。

空位在彭岷則右手邊,他注意到了一言不發的林山栀,猶豫片刻,提高聲音說:“我來吧。大家別太在意這個鈴聲,現在的關鍵是找出兇手吧。”

他說完,沒給自己留出退縮時間,清了清嗓子,唱了一首旋律簡單的兒歌: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他們在跳圓圈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他們跳得多整齊呀/多整齊呀一二一/我們也來跳個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

他口齒清晰地唱了兩句。沒有磁性的男中音,活潑但是單調的曲子,彭岷則素來知道自己沒有演唱天賦,平淡地唱完就住嘴了,臉頰稍微有點紅。幸好駱合緊接着開口,斬斷了他可能會受到的揶揄。

“現在鈴聲也有了,可以開始下一環節了嗎?”

【哧哧哧,好敷衍啊。你們為什麽不享受這個過程呢?好啦別瞪我,那就......】

兒歌提醒了魏子虛,他現在知道director的聲音一直帶給他的違和感該怎麽形容了。那份天真和詭異,在黑夜裏愉快地望着自己的玩伴,多麽像個被遺忘在角落裏的、破舊的洋娃娃。

【審判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director:大家都要做精致的豬豬導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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