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冷笑話
二樓西側,窗戶半開,向外望出去正對墓地。
魏子虛和彭岷則兩人站在肖寒輕墓前,魏子虛閉目禱告,最後微一欠身,和彭岷則一起走回洋館。
今天上午氣溫偏高,沒有風,煙直直地升上天空。
流井手指夾煙,面無表情地看完整場墓前禱告。
真的只用一句話。
他說出查驗結果,那個人就死了。
她的絕望表情,拖沓沉悶的氣氛,極其漫長的處刑,還有現在魏子虛滿嘴“我父”的禱告,這些後續的事情冗長瑣碎,才讓她的死亡充實起來,像是一場完滿的落幕了。
可是造成她死亡的原因,只是那麽簡短的一句話。
煙蒂燃到盡頭,煙灰抖落,燙到了他的指肚,“嘶——”流井吃痛,反射性的一甩手,煙頭掉出窗外。
以前周末,俱樂部裏大家聚在一起玩桌游,他也玩過預言家。預言家是神位,随意查驗他人身份,被好人組依賴的時候真的很像神。現在流井卻覺得,預言家在其他方面也像神。
這種殘酷的地方,尤其像。
回到洋館裏的時候,氣氛很沉悶。衆人散布在各處,大廳裏沒見一個人影。彭岷則環顧一周,才發現窩在壁爐那一角的駱合,他坐在圈椅裏面朝大廳,聚精會神地不知在幹什麽。那個角落光線昏暗,他今天沒打那條奶牛領帶,米白襯衫外面套了駝色薄毛衣,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
駱合聽見開門聲,擡頭看過來。
彭岷則知道他沒有在看自己,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是走在他身後的魏子虛。
男人低頭走路,光潔的額頭像幹燥河床,眼眉和睫毛上色濃麗,是河床盡頭的遠山峰巒,影影綽綽,層次分明。他就是用這樣一張臉,順着彭岷則胸口蹭到耳垂,在他耳邊輕吟低語的嗎?
彭岷則不知怎麽,突然想道:當時真應該看看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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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彭岷則叫他,“駱合好像找你有事。”
魏子虛聞言看向駱合,駱合便沖他點了點頭。
“那岷則你接下來要幹什麽呢?”魏子虛問。
彭岷則想了想:“最近沒拉練,我想回房間練練腿部肌肉群,放松放松。”
果然他們這種人是把健身當娛樂的啊。魏子虛心裏有種微妙的羨慕,“好吧,注意安全。午飯時見,岷則。”
魏子虛向駱合走過去,就像水滴彙入水窪。彭岷則徑直從他們身邊走過。又來了,這一致的畫風,這無言的默契。彭岷則不太得勁,想好好說說魏子虛:人家剛才還給你甩臉,你能不能有點脾氣?雖然他好像也對魏子虛發火了,但是魏子虛好生給他這邊解釋着就沒事,對駱合這樣那就是示弱,不硬氣。
彭岷則上了樓,才覺出他這是希求魏子虛的差別待遇,就是見不得他一碗水端平。
魏子虛說這叫吃醋?
荒唐。
彭岷則能找出更符合的說辭。他沒見過魏子虛這麽漂亮的男人,這就好比先生給他帶去一個特別好看的變形金剛,一般情況下都不想給別的孩子玩吧?用個娘炮一點的說法,他這是愛美之心。絕對不是愛慕之心。
“駱教授,有事?”
魏子虛走上前,才看見茶幾上擺了一副國際象棋,黑子和白子正在厮殺。
駱合直起身來,看着魏子虛:“嗯。我今天早上情緒不對,你見諒。”
“沒事的,”魏子虛笑,又小心翼翼地問:“那現在好一點了嗎?”
“一個人下了幾盤,鎮靜一點了。”駱合示意他對面的圈椅,“你來陪我下一局,應該會更好。”
這個角落沒有光源,駱合的鏡片不反光,魏子虛能直直看見他的眼。桃花眼天生帶笑,眼尾稍彎,減輕了很多他表情裏的刻板。如果是真的在笑,應該更加明媚惑人吧。
駱合收拾好棋盤。上次是他輸了,于是這次當仁不讓地出了先手。
落子。駱合擡眼瞥見魏子虛的表情,平靜無波。他是棋局裏最難應對的對手,從他的表情讀不出任何情緒。在博弈中,平靜本身就是一種壓迫。他淡泊得好像不在乎輸贏,而駱合清楚,不是這樣。那麽他是不是可以猜想,連這種僞裝,也是他要贏的一種手段。
“你的蜘蛛,怎麽樣了?”
魏子虛聽見駱合的問題,有些詫異地看向他:“海地咖啡藍?我來這裏之前,狀态還很好,現在應該也沒問題吧。怎麽問這個?”
駱合落子,“沒事。只是覺得回憶一下外界的生活,能變得振作一些。”
魏子虛微笑:“是麽?如果駱教授這麽想,我可以陪你多聊聊外界的生活。”
駱合并沒有謝絕這份好意,“那來說說,出去後,你想做什麽?”
魏子虛棋子剛落,擡頭:“出去後?”
“會跟以前不一樣吧。”駱合專注地看着棋盤,“經歷過在這裏的十天,重新回到社會上,不就跟重獲新生一樣麽?你難道不想嘗試以前沒做過的事,過以前不敢過的人生嗎?”
“我......”魏子虛皺眉,“我暫時還沒想過這個問題。”
駱合繼續推進,沒有看魏子虛。“我還以為,所有人都是靠這個念頭在活着。”他似乎在這個問題上有頗多想法,竟耐心引導起魏子虛,“比如,你不想去看看小甜椒嗎?你們都是經歷過神跡的人了,應該有很多共同話題。”
魏子虛觸碰棋子的手一僵。
但也僅僅是一瞬,他自然地捏起那枚棋子,沖駱合溫柔地笑了:“去看,第一個就去看。”
他笑着問:“駱教授呢,想做什麽以前沒做過的事嗎?”
“我麽,”駱合沉默片刻,“我想試試養花。”
“養花?”
“嗯。以前辦公室裏一個副教授,養了很多君子蘭。我嫌礙事,說這是浪費時間。可是他說,花在植物身上的時間絕對不是浪費。植物回報給人的滿足感,是無可替代的。你對它是不是有耐心,是不是足夠關心,花都知道。花知道,花就會表現出來。花不像人,花很坦率。”
翠綠嬌豔的植物,打印機周遭的墨香,上課時間到了,辦公室便只剩下鍵盤打字的聲響。駱合回想起這些瑣碎的事物,一直冷淡的內心也覺出了幾許柔軟。他這一生都在追求宏大、抽象的東西,卻不料最後是這些零碎瑣事,給了他生活的勇氣。
“君子蘭,”魏子虛接口道,“很适合駱教授呢。”
“謝謝。”
魏子虛揉揉脖子,向後倚靠到椅子背上,“既然駱教授提到了工作,我想問問,駱教授平時具體是教什麽課程的?”
“哲學理論。有時也帶帶西方哲學史和毛概。”
“哦。”魏子虛饒有興味地看着他,“那我想到一件出去後要做的事。我想去聽駱教授講課。坐在最後一排,下課了就走上講臺跟駱教授聊天,讓別的學生都羨慕我跟教授混得熟。”
駱合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忍不住笑起來:“恐怕不行。我校安保很嚴,可疑人員不得入內。”
魏子虛受到巨大打擊:“诶?我是可疑人員嗎?”
駱合:“你是指哪方面的可疑?”
魏子虛無奈:“駱教授覺得我是哪方面的可疑?”
駱合十指交叉,認真審視魏子虛的臉,讓魏子虛有種遲到被教導主任抓住時的緊張感。片刻後,駱合字正腔圓地說:“我校女生品行端正,勤奮好學,你絕無可乘之機。但是我校男生沉迷網游,遲到早退,屢教不改,極有可能被你迷惑,荒廢學業。”
“額,”魏子虛啞然,“駱教授,你這是在開玩笑嗎?”
駱合板下臉來:“......不好笑嗎?”
魏子虛:“......對不起。”
這邊魏子虛和駱合邊下棋邊聊天,不知不覺過去了半個小時。
樓梯口,陸予從房間出來,正要往廚房走。一串拖沓的腳步聲,二樓走下來一個人,是流井。他又不好好拉拉鏈,一副衣衫不整的頹廢樣子。
陸予聽見腳步聲,擡頭看了一眼,正巧流井也在看他,兩人目光一相遇便立即錯開。陸予加快腳步,避免與流井碰上,而流井卻不緊不慢,還剩兩步臺階時,幹脆停下,趴在欄杆上欣賞陸予行色匆匆的樣子。在陸予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候,他笑着說了一句:
“沒想到錫蘭藍寶石那麽值錢,足夠把美洲25個國家游玩一遍呢。”
“哈哈哈,每次跟駱教授聊天都有收獲。”
魏子虛落下一子,黑子和白子在棋盤中間交鋒,騎士戰馬,兵卒炮塔,黑白分明的戰場上,靜止不動的棋子殺伐果斷,流血成河。而執棋的兩人交談甚歡,仿佛是相識多年的老友,包容彼此的一切。
魏子虛:“駱教授突然想聊出去以後的事,是對能贏DEATH SHOW有信心了嗎?”
駱合:“不是。DAETH SHOW裏有太多意外了。”
“意外?”魏子虛微微挑眉,“今天預言家亮身份,也算是意外嗎?我看駱教授當時的表情很困惑。”
駱合:“确實。我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早跳。”
“駱教授,”魏子虛盯着棋局,不緊不慢地說:“這不是桌游,沒有人能以‘不會死’為前提,心平氣和地行動啊。”他走出一步,将下颌撐在指尖上,笑眯眯地看着駱合,“如果不是心平氣和地做出的決定,往往不夠理智。而不夠理智的行為,就不好揣測。”
他說:“倒不如說預言家亮身份之後,我更擔心了。流井實在不靠譜。”
駱合:“哦?你為什麽覺得他不靠譜?”
魏子虛:“最可疑的是他驗了李振,在李振死的那天。他還說驗了常懷瑾,而我們都知道常懷瑾一定是好人組的。可是他确實驗到了狼。我不認為他出賣還活着的隊友,隊友不會反咬一口。所以按常理推測,他預言家的身份是很蹊跷的。”
駱合注視着他:“你剛才說,不理智的行為不好推測。可能流井就是一個不理智的預言家。”
魏子虛笑了:“所以我才說他不靠譜。我以前想過,如果駱教授是預言家,那我們陣營就穩贏了。”
駱合勾了勾嘴角:“讓你失望了,抱歉。”
“不過,關于他是不是預言家,我們再多讨論也沒用。”魏子虛輕輕地說,“過了今晚,就知道了。”
駱合從棋盤上擡起眼睛。
“當心!”
身後傳來一聲驚叫,魏子虛轉身,正面一個嫩綠色琺琅瓶子破空而來。他當下也來不及多想,喊了句“駱教授小心!”起立張臂擋在駱合身前。那琺琅瓶子不知道有多結實,也不知道按這速度飛過來會砸到什麽部位,魏子虛不敢看,側過臉去,緊緊閉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駱教授插旗小分隊,出動!
順便想問問有沒有駱合X魏子虛邪/教成員
這個CP啊我跟你們說
帶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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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