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揭露

魏子虛是被一聲驚叫吵醒的。

他猛地睜開眼,叫聲還在繼續,發聲源應該不遠,聲音震得他一陣胸悶氣短。他翻身下床,拿涼水随便糊了把臉,手指插進亂糟糟的頭發裏,大致抓了抓,理順一點,然後裹上衣服推開門。

門外聚集了很多人。陸予和趙倫兩個就站在魏子虛門外,靠近走廊外側,幾乎倚到欄杆上。莫晚向站得更遠,在走廊入口處向這邊張望。東側走廊,彭岷則開了門,也向這邊趕過來。

魏子虛向走廊深處望去,駱合正盯着地毯上的痕跡深思。而韓曉娜的位置更靠裏,此刻正虛虛扶着展示櫃,膝蓋打顫,臉色非常蒼白,剛才的驚叫應該是她發出的。

聽到開門聲,所有人一齊望向魏子虛。

突然間迎上這麽多視線,魏子虛有些不解。不過他并沒有急着回避,而是觀察起周圍。最明顯的當屬地毯上的劃行痕跡,像是近身搏鬥後留下的打鬥痕跡。走廊牆壁舊了,有些牆皮剝落,露出裏面質地較軟的牆體,靠近流井房間的牆面有細微刮痕。他門外的地毯也是痕跡最多的。

西側走廊,只住了流井和魏子虛。

痕跡到魏子虛門外就消失了。駱合看着痕跡消失的地方,移到魏子虛的腳,緩緩擡頭看着他:“你昨天......”

“喂!喂,你開門!”駱合的聲音被打斷,原來是韓曉娜終于鼓起勇氣去敲流井的門。

敲了幾分鐘,門內才傳出一些響動。

“大早上的,敲這麽急幹啥啊......”門開了,流井打着哈欠倚在門框上。他睡衣只系了兩顆扣子,下巴胡茬冒頭,泛着微微的青色。乍一看到這麽多人,他睡意消了大半,“怎麽了,都聚在這?”

“你睡得挺沉,剛才的動靜都沒吵醒你。”駱合打量他。

“剛才?”流井轉了轉眼珠,“你是說...那尖叫聲嗎?嗨,我還以為是做夢呢,迷迷糊糊的。你當我樂意睡這麽沉嗎,昨晚上一直擔心有狼要殺我,熬到4點才睡着。”

駱合:“那你擔心對了。”

流井也注意到了打鬥痕跡。他臉上的表情就不像其他人那麽氣定神閑,畢竟昨天晚上是真有人要殺他。還有狼活着,而且看他臉色發白,強忍緊張,不像是昨晚上驗到狼的樣子。流井也順着痕跡往走廊外側看去。他最後懷疑地看向魏子虛。

與他目光對上,魏子虛實話實說:“我昨天晚上從廚房回來,就一直在房間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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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點一下人數,全員都在,也沒人受傷。

駱合問了一句有沒有目擊者,自然是沒人承認。把現場詳細地檢查一遍,沒有其他發現,聚在走廊上的衆人便稀稀拉拉散了。

既然不承認,為什麽不回來把痕跡處理掉呢?駱合想。他昨天晚上兩點半就回去了,沒有等到魏子虛回房間。那這場打鬥應該是魏子虛參與的或是他回房間之後發生的。

雖然其他人懷疑的對象是魏子虛,駱合卻不然。相反,他覺得魏子虛是最沒有嫌疑的。按照他對魏子虛的了解,他如果真的是狼,不會留下這麽明顯的證據。他更傾向于打鬥發生在魏子虛回房間之後。

從現場來看,應該是有人來到流井的房間卻被阻攔了,既然有沖突發生,那其中一人必然是狼。不是魏子虛的話,只剩下第三只狼。駱合奇怪,第三只狼也很謹慎,并且武器非常強大,何必與對方搏鬥,殺死對方不是更快嗎?是因為他怕武器帶來的副作用暴露目标?可是對方沒死,他被暴露的可能性更大。

那就是他主觀的原因。對方是他不能殺的人,還是不想殺的人?

如果是不能殺,在這裏駱合有一處疑問,擁有武器的只有狼,那狼們可以殺死彼此嗎?武器不長眼,理論上來說是可以的,只是殺死同陣營的行為不可理喻,所以他不能殺的人應該是隊友。可是兩只狼怎麽會為了預言家起争執?私怨嗎,駱合不認為什麽私怨能比保住自己的命更重要。

如果是不想殺,那麽争執雙方就是一人一狼。這就更加不能解釋不清理痕跡的行為。在晚上狼占據有利條件,大可以在沖突之後大搖大擺地回來清理。不然等到了白天,審判的時候,對方站出來一咬一個準。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打鬥不是目的,痕跡才是目的。這些痕跡就是故意被留存下來,作為掩飾,或是污蔑。

駱合伸出食指推了推眼鏡。魏子虛總是說他看問題太複雜,說的不無道理。按照他的想法,不管是還存在兩只狼,還是有人站在狼的一方,或者是流井這個預言家本身就有問題,都不是能讓人放松的情況。也可能只是單純的驚慌,不敢再回現場罷了。

可能那才是正常人的反應。文明社會裏的人遇到歹徒,之後都會對事發地點有陰影,只是避免回去,避免回憶,根本想不到把各種細節打點好。

可是,活到現在的人,還有幾個是正常人?

駱合一面想着這些問題,步伐緩慢,被落在了衆人後面。

“駱教授?”一個聲音在他身邊響起,是緊随他身邊的魏子虛,“其實,我昨天晚上發現了一些情況。”

駱合轉向他,“你看見是誰在流井門前打鬥了?”

魏子虛搖頭:“跟那個沒有關系。是別的事,但我不确定和狼有沒有關系,可能只是他們私下的事。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

駱合:“你說。”

“額,”魏子虛剛要開口,忌憚地看了眼不遠處的衆人,“現在說不太方便。駱教授,今晚8點,到書房來,我整理整理我的想法告訴你。”

駱合挑眉:“必須得那時候?”

魏子虛點點頭。

“好。”駱合道,“那我也想托你辦一件事。你第一天晚上玩的那個魔方,審判時帶過來。”

“魔方?”魏子虛回想片刻,“哦,好的,我回房找找。”

清晨的風波過去,魏子虛看彭岷則進了廚房,便也跟着進去。

“岷則,早飯吃什麽?”

彭岷則剛抓了一把燕麥進碗裏,拿一瓶脫脂牛奶往裏倒。聽見魏子虛的聲音,他擡頭看他,手腕跟着一移動,牛奶從碗邊緣撒了出來。“咳咳。”彭岷則趕緊放回牛奶,用吸水紙去擦桌子。

“泡個燕麥,湊合吃。”

魏子虛笑眯眯地坐到吧臺對面,“有我的份嗎?”

“你也要吃?”彭岷則不去看他,走到冰箱前拿出兩個雞蛋來,“那再加個煎蛋卷吧。”

他把雞蛋打到碗裏,推給魏子虛,自己打開爐竈,蒯了一勺植物黃油進鍋裏,“你把雞蛋攪好了,加點鹽。”

魏子虛化身人肉打蛋機,手上快速攪着蛋黃,眼睛一刻沒離開過彭岷則的側臉。

“岷則,你胡子該刮了。”魏子虛突然說道。彭岷則聽他這麽說,右手慣性去摸下巴,這時魏子虛才悠悠說完後半句,“有點紮。”

彭岷則右手頓住,兩秒後反應過來魏子虛是哪兒被紮了,手迅速退下,抓了把鏟子來推黃油。

“岷則,油煙那麽熱嗎,你臉紅透了。”魏子虛歪頭,裝作不谙世事地問了一嘴。待彭岷則盡力把臉轉向他看不見的地方,魏子虛才了然地笑起來,“岷則,你不讨厭我吧。昨天晚上那個吻,你其實很享......”

“中午吃什麽!”彭岷則突然打斷他。

“唔......”魏子虛也及時剎車,順着他的問題走,“又想吃香菜了,做拉面可以麽,要不然香菜炒肉?”

“嘶,按你的量加香菜,必須得分出單獨一份來。還得在下香菜之前盛出一碗給駱合,那人一點香菜味都受不了......”彭岷則碎碎念道。那頭魏子虛輕聲笑着,喚了他一聲,“攪好了,給你雞蛋。”

彭岷則眼睛盯着鍋底,伸出左手去拿碗,一拉卻沒有拉動,他轉頭去看怎麽回事。

魏子虛捏着碗,眼睛裏裏外外都是笑意,下眼睑微微包上去,眼神像愈流愈深的渦旋。

“岷則,一個人喜不喜歡吃香菜,要吃過一次才知道,同樣的......”

“一個男人能不能接受和男人睡覺,你知道該怎麽測試嗎?”

【審判開始】

鑒于昨晚無人傷亡,也沒人彙報說被襲擊。衆人先詢問了流井的查驗結果,流井說驗了彭岷則,好人。

接下來,讨論的重點就集中到了打鬥痕跡上。

二樓西側的住戶只有流井和魏子虛,駱合先讓他們兩個描述一遍昨晚的情況。

流井:“我早上說過了,我4點才睡下,一覺睡到有人敲門。我沒睡着之前什麽都沒聽到。再說了,我要是知道外面打成這樣,早就開窗溜了。”

魏子虛:“我昨天晚上2點,肚子餓了,想去廚房吃個宵夜。在走廊那遇到駱教授,聊完之後,我在廚房加熱了披薩,吃飽喝足之後回房睡覺。回去的時候大概快3點吧,我也什麽都沒聽到。”

趙倫先提出了疑問:“這不對啊,現場亂成那樣,動靜應該不小啊。你們兩個心得多大,門外有打鬥聲還能睡着?”洋館裏隔音不錯,但只針對隔空傳音。地毯和牆壁上都有痕跡,那必然是有跟牆體的直接接觸,通過牆體傳導的聲音,還是很明顯的。

流井:“來來,我把預言家身份讓給你,你精神緊張個大半夜,就知道能睡得有多死了。”

魏子虛倒是正面回答了他的疑問:“确實,我睡得不像流井那麽死,有聲音應該是能聽見的。但實際上沒有,我想外面應該是怕被發現減輕了動作,可是狼跟好人遇上了不應該是不死不休的嗎?”他轉頭問身邊的人:“駱教授,你怎麽看?”

駱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覺得是障眼法。”

“障眼法?”魏子虛問。

駱合收回視線,卻是擡頭對擴音孔說道:“Director,你能弄碎這個魔方嗎?”

魏子虛面前的桌面上,擺着他第一天玩過的魔方,每個面都被打亂,錯綜複雜。

擴音孔發出一陣雜音。

【可以是可以。】

【但是不經別人允許就搞破壞,不太禮貌吧?】

“沒事,我允許。”魏子虛沖駱合無奈地笑。

桌面深陷下去,從內部轉來碎裂的聲音,再度升起時,魔方已經碎成片狀,沒幾片完整的。

駱合仔細觀察着碎片內部,“呵,連裏面的結構也和真正的魔方一樣。怪不得你敢帶過來。”

魏子虛輕輕皺眉:“駱教授?”

“第一天晚上,我看到這個魔方的時候就很疑惑。我的房間裏沒有魔方,這是從pad上要來的,那時候大家一般會要生活必需品或自衛工具,誰第一天會想到要一個玩具呢?”

“可是李振要了一個膠片相機,讓我稍稍打消了這種疑惑,可能就只是個人愛好吧。但是,從那晚之後你再沒玩過這個魔方。你不愛玩魔方,那晚卻不停鑽研它。你是不得不這麽做,對麽?”

駱合眼睛盯着魔方碎片,語速很快,不像在做陳詞,像是整理思路。

“障眼法?對,厲害的障眼法。”

駱合緩緩擡頭,眼神渙散,向着真相獨自奔走。

“康德在絕對理性世界的理論中提過,真理是一個物自體,與所有主觀的描述都沒有關系。如果外部世界能對它做出一個統一的描述,那也不過是所有人都戴上了統一的‘有色眼鏡’。”

“魏子虛,我試着把你抽離這場游戲。然後我發現,如果沒有你,我們會得到完全不同的結果。”

他的眼神又漸漸聚焦,最後聚集在魏子虛臉上。

“那個‘有色眼鏡’,不就是你嗎,魏子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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