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887年12月8日
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盡管昆侖丘外有結界與凡世相隔,氣候卻與外界類似,同樣是紛紛揚揚大雪降至,未若柳絮因風飛起。
而這一年也是個多事之秋,數年前原先山君因傷辭世,周邊的神族部落便趁着結界削弱之際,對昆侖丘大舉進犯。眼下沈巍作為新山君回歸,将結界大大加強,但那些部落依舊賊心不死,時不時前來邀戰搶掠,是以一年來大戰頻發,沈巍不得不率兵前往平定。
近日邊境再度戰情告急,念在曠日持久的戰亂對雙方來說都并非智舉,敵方與昆侖丘同時集結了大量兵力正面抗擊,力圖在本場戰役中奠定勝局。
這場大戰關乎國祚,沈巍作為山君,于情于理必須禦駕親征,于是今日清早便開始籌備出發事宜。
消息很快傳到了君後的住所處,趙雲瀾叮囑郭長城早早喚自己起床,畢竟戰場不是兒戲,他心中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必須得送沈巍一程。
然而路過銅鏡的剎那,他不由被鏡中人慘白的面色吓了一跳,急忙回過頭向郭長城确認:
“我的臉色真有這麽糟糕嗎?”
郭長城沉凝地點了點頭,神情間寫滿了擔憂。之前自己答允趙雲瀾幫他保守秘密,可是由于他沒有絲毫靈力與時間之力抗衡,不過是短短的七個月,血線就從臂彎處一直蔓延到了左手掌心。
而趙雲瀾的身體也每況愈下,盡管總是以着涼感冒等理由搪塞過去,可越來越慘淡的臉色是遮掩不住的,甚至……
他的情況已經惡化到,随時随地咯血都不足為奇了。
“你別一副絕望不堪的樣子啊,當事人這不還好着呢麽,”趙雲瀾渾不在意地笑了笑,拾起銅鏡旁一盒小胭脂遞了過來,“來,幫我抹在臉上,起碼在沈巍面前顯得氣色好些。”
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唯恐心上人見到自己不完美的狀态,妝點完畢後就猶如披挂上铠甲的女武神,舉手投足都透露着自信與從容。
而自己所圖,不過是沈巍一個心安吧。
胸腔間又漫溢上洶湧的咳意,他蹙眉生生壓下,等到郭長城塗抹完了胭脂,又取了杯清水漱了漱口,确認嘴中沒有明顯的血腥氣味,這才披上大氅向大殿趕去。
趙郭二人到達目的地時,沈巍已經披挂好如意軟甲,檢閱完畢軍隊後就立刻出發。
衆人見趙雲瀾到來,紛紛躬下身來深施一禮:“君後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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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正是在君後的鼎力相助下,山君才能順利即位,他在登上君後之位後更是廣濟民生,提出了很多改良農耕的建議,也推動着昆侖丘教育事業的長足發展,大家都對他很是敬佩,行此大禮也算發自肺腑。
“大家多禮了,此去一路辛苦,千萬要保重才是。”趙雲瀾向着衆将士明媚一笑,随即乳燕投懷般飛撲到沈巍身前,環抱住他的脖頸,仰頭便是一吻落在他面頰上。
“一路小心啊,我的君上。”
扣在後頸的手指清寒如冰,饒是厚實的大氅也無法為之帶來絲毫溫暖,沈巍不由得皺起了眉,雙手将趙雲瀾雙掌包裹在其中,灌注靈力傳遞暖意:“手怎麽那麽涼?天氣太冷,你身子也沒好全,何苦又出來送這一趟?”
“我這不是擔心嘛,出征打仗又不是鬧着玩的,不看一眼又如何放心得下。”
趙雲瀾微微一笑,将他周身仔細地打量了一遭,确認防護措施完全到位後才籲出一口氣。沈巍端詳着他面色,見比往日稍稍紅潤了些,懸着的心才略微輕松。
兩人又溫語纏綿了少許,沈巍便登上車駕,率領衆人遠遁而去。
見軍隊的身影消失在遠處,趙雲瀾身子微晃,一時忍不住急速倒氣,郭長城眼疾手快一把摟住那歪倒的身體,只見他雙眸緊閉,竟已人事不知。
他面露酸澀,确認四周無人發覺,急忙将趙雲瀾背起,匆匆返回君後宮殿之中。此時趙雲瀾伏在他背上,身體輕弱得驚人,呼吸卻更是微細而急促,仿佛稍有不慎便會斷絕。
他其實一直撐得很辛苦吧。
被時間之力侵蝕的痛苦不可想象,随着五髒六腑逐漸被銷蝕,意志稍微薄弱的人早已痛得滿地打滾,可他竟沒事人一般,還能在君上面前若無其事地歡笑,直到此刻才支撐不住暈倒,不得不讓他嘆服又心疼。
自己從小沒經受過什麽挫折,遇見君後這般堅強之人還是第一次。可是,雖然他能理解君後不想讓君上擔憂的心情,但這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倘若真到了病情無法掩飾的那一天,君上知道了,恐怕會更難過吧。
趙雲瀾直到深夜才悠悠醒轉,不料轉瞬之間,胸中又是一陣煩惡之感洶湧襲來,他甚至來不及呼喊,就被劇烈的咳嗽所淹沒。
等到郭長城聽到聲響匆匆趕來,殷紅的血液已淅淅瀝瀝順着他指縫滲出,滴落在地面上。
“君後,您忍耐一些!”
郭長城趕忙遞上止血的巾帕,随後俯下身,将地上的血跡處理幹淨。
“我沒事……呼,長城,外面怎麽有火光?”
趙雲瀾用巾帕捂住口,視線投向燈火通明的窗外,只見數間宮室已經燃着了火,光焰中甚至有刀光劍影倏然閃現。
郭長城面色凝重,沉聲道:“是敵方部落派來的奇襲小隊,他們将大軍拖在前線,想要打宮殿一個措手不及。誰知君上早已安排了衛隊守候在此,尚能勉強抵禦他們的攻擊,前線的大軍也已凱旋,很快便能抵達。只是宮中受傷的将士病患和老弱婦孺尚缺人手保護……诶,君後,您要做什麽?”
只見趙雲瀾一面捂嘴咳嗽,一面下床從櫃中翻找出左輪手/槍,随後将染血的巾帕放在痰盂中,披上大氅就往外走。
郭長城大驚失色,驀然明白了他想做些什麽,急忙伸手阻攔:“不,您不能去,您的身體怎麽禁受得住!”
“咳咳咳……我如果不去,誰來保護那些病弱者?如果敵軍沖進來了,該怎麽辦?”
鮮血順着嘴角漫流不止,趙雲瀾渾不在意地随手拭去:“這手/槍曾經擊斃過兇獸梼杌,對那些神族應該有效,我自保……咳咳……絕無問題,你快讓我過去!”
“可是……”郭長城仍試圖阻攔,可趙雲瀾的神情那樣堅定,教他不禁相信,哪怕此人一息尚存,也誓與敵人抗争到底,不由得嘆息一聲,松開了手,“那請讓我跟随您一起去!”
趙雲瀾感激地點點頭,二人于是很快趕到傷患下榻之處,只見不遠處人影攢動,果然有人趁亂摸了過來。
郭長城是大祭司獨子,資質遠超于普通昆侖丘神族,見敵人步步逼近,雙手印訣連閃,幾次呼吸間就生成好幾道禁制術法,将部分敵人定在原地。趙雲瀾立刻瞄準射擊,很快便放倒幾人。
但他們的動作同樣吸引了對方的注意,轉瞬間靈力光球鋪天蓋地而來,郭長城缺乏實戰經驗,不知如何應對,只能竭力将靈力流鋪陳開來,在半空形成一道屏障。
強忍住咳嗽,趙雲瀾循着光球的來源将施術者逐一擊倒,郭長城的靈力屏障正成為了他絕佳的掩體,□□火焰噴吐,彈無虛發,片刻又剿滅了小部分人馬。
二人這般一攻一守地配合了半小時光景,不遠處信號煙火的光暈在半空驟然亮起,來襲的敵衆見情勢不妙,紛紛後撤,圍繞他們的攻勢剎那間停了下來。
“太好了,這是大軍返程的訊號,君上他們終于回來了!”
郭長城忍不住狂喜地吶喊,而這句話讓趙雲瀾緊繃的神經一霎放松,逆血猝然間奪口而出,他脫力跪倒在地,痛苦地嗆咳幾聲,氣息哽在喉間呼之不及,再度虛弱地暈了過去。
“君後您怎麽樣,快醒醒啊!君上他們很快就到了!”
郭長城搖撼着趙雲瀾的身體,見他毫無反應,而不遠處大軍的腳步聲已然逼近,倉促間只來得及将他嘴角的血痕抹去,不教旁人撞見生疑。
沈巍很快率領着軍隊剿滅殘餘敵軍,擡頭便撞見郭長城抱着趙雲瀾從前方走來,周身都是淋漓血色,不由驚恐得聲音都變了調:“這是怎麽回事,雲瀾他……”
“君上放心,君後沒有受傷,我們方才在此處阻擋偷襲病患的敵軍,身上沾染的是他們的血,君後只是脫力暈了過去。”
郭長城有些心虛,但仍一板一眼地将提前想好的說辭搬了出來。所幸沈巍見到昏迷不醒的趙雲瀾,登時三魂都去了七魄,确認他安然無恙便已足夠,哪裏還顧得上思考話語間的漏洞。
見沈巍抱着趙雲瀾匆匆趕回宮殿中,郭長城放心不下,急忙快步跟随在後。
進得寝殿,沈巍正預備凝聚靈力為趙雲瀾恢複精神,他卻在一陣驚咳中醒轉。
剎那間,血流如瀑,刺痛了沈巍的眼,極致的痛楚讓他一霎間幾乎喪失了言語的能力,周身則忍不住劇烈顫抖起來。
感受到他激動的情緒,趙雲瀾痛苦不堪地倒着氣,好不容易獲得片刻喘息,聲若蚊蚋地道:“小巍……別看……不要看……”
“到現在了你還想趕我走?趙雲瀾,你究竟把我當做什麽!”
沉痛的怒喝從沈巍口中迸發,而經過提煉的溫和靈力從他掌心流入趙雲瀾體內,溫存撫慰着重傷衰弱的髒腑。可越是深入探查,趙雲瀾身體的破損程度就愈發讓他心驚。
酸苦的淚水奪眶而出,他溫養着那些脆弱的經脈,竭力将那銷骨蝕心的疼痛減輕少許。
趙雲瀾的嗆咳随着他的治療逐漸平息,不久便輕輕靠在他肩頭陷入昏睡,久蹙的眉宇也終于舒展了些。
沈巍的心卻重重沉了下去,此時靈力消耗過半,他才勉力抵禦住另一股強大力量對趙雲瀾身體的傷害。然而疼痛可以減免,侵蝕的态勢卻無法阻止,換言之,哪怕他傾盡全身的能力,也阻止不了他傷勢的蔓延。
輕柔地将趙雲瀾平放在暖塌之上,沈巍被他突出的骨骼硌得心痛難抑,卻只能和着眼淚強自忍耐。
細致地為趙雲瀾蓋好被褥,他轉過頭注視着郭長城,眼中淚光盈然:“他的狀況,你早先便知道了,是嗎?”
郭長城原本也不忍心再為趙雲瀾隐瞞,當即一五一十地将這怪異傷病的來龍去脈說了清楚。
沈巍越聽越是驚痛,眼前不由閃過與他從相識到相知的一幕一幕,苦澀的滋味更是灼燒着他的心房。
原來當初的傾力相救,慷慨解囊,根本是那人刻意為之,甚至他所以為的脈脈深情,在那人不惜犧牲性命也要救他回來的大義面前,也顯得如此渺小。
他還記得,當初的趙雲瀾可是連一絲苦味也忍耐不得,一點小傷更是哭天搶地恨不能讓所有人都知道,可現在承受着如此酷烈的痛楚,他卻能掩飾得若無其事。
自己單單望見那笑容美好,卻絲毫不察笑容背後的傷痛,是怎樣的鮮血淋漓。
撫摸着趙雲瀾纖細的手臂,他茫然失神地注視着那條延伸到左手掌心的紅線,輕聲道:“它從臂彎延伸到手心,花了多長時間?”
“不到七個月。”
這個回答讓沈巍的神情更加晦暗難明,視線落在血線頂端與中指指尖的距離上,顫抖着籲出一口氣:“照這樣計算,還有半個月左右光景,對嗎?”
郭長城無措地點點頭,早已泣不成聲。
修潔手指輕柔地撫上趙雲瀾蒼白的面頰,沈巍示意郭長城等人退下,用被褥包裹住那人,仿若懷抱嬰兒般圈在自己懷中,另一只手則托住他的背部,将靈力源源不斷地輸送進入。
至少能減緩些痛苦也好。
他就這般為趙雲瀾調理身體,直到天光大亮,漫上那人失色的側臉,眼睫輕顫悠悠轉醒。
見他目不轉睛地瞧着自己,沈巍酸澀地笑了笑,微微俯下身來。
趙雲瀾對此毫不抵抗,任由那個吻帶着淡淡的鹹腥氣息撫慰他幹涸的唇齒,抵死糾纏中無縫隙,仿若生來便是彼此最為契合的弧度。
這個吻漫長而深邃,直到趙雲瀾胸中的氧氣幾乎消耗殆盡,窒息般軟倒下去,沈巍才留戀不已地放開。
稀薄的暈紅染上趙雲瀾蒼白的臉,他低低喘息着,身子一寸寸軟了下去。沈巍憐惜他的身體,不再繼續動作,而是親昵地湊到他耳畔,溫聲道:
“眼下戰事已定,昆侖丘的日常事務也步上了正軌。不如咱們趁着這段時日一起去些想去的地方,做些想做的事,肆意張揚,不留遺憾,可好?”
趙雲瀾出神地望着他,哽咽着點了點頭。眼眶漸漸濕潤,晶瑩的淚滴沿着眼角滑落,又被沈巍珍而重之的拭去。
這是他的愛人啊,那樣刻骨銘心,便是死亡也無法磨滅。
次日,沈巍便宣布了與君後暫時離開昆侖丘的消息,将國事交由大祭司郭衍及其子郭長城代理。
此後二人便攜手離開了昆侖丘,首先前往昆侖山巅欣賞雪山勝景,又到達沙漠戈壁共品長河落日。随後沈巍便依着趙雲瀾的意見,和他一起返回二人共同生活了七年多的古城。
随着身體逐漸衰弱,加之沈巍用靈力抑制住了痛感,趙雲瀾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話音未落,便一歪頭睡了過去,即便走在路上,也不時脫力軟倒。
沈巍索性在自由行動之時将他攔腰抱在懷中,以讓他睡得安穩舒适。
這一日趙雲瀾用過晚飯,說着有些困倦,便臉色霜白地倒了下去,接連三天未曾清醒一次。期間沈巍好幾次擔心他醒不過來,只能靠着那時斷時續的微弱呼吸和心跳确定他的存在。
趙雲瀾的身體在長久的昏睡中變得越來越冷,沈巍無計可施,只能褪下衣衫,環抱着他瘦削的身體逐漸回暖,又通過親吻将靈力與食物渡入,這才勉強維系着他孱弱的生命。
經過五六日的跋涉,期間趙雲瀾昏迷不醒又耽誤了三日餘,二人終于抵達了原先的住處。錢莊老板受了沈巍的囑托,提前通知租房的住戶搬離。他将趙雲瀾安置在床榻上,動手将房中的布置恢複成往日模樣,這才來到愛人身邊,将他溫柔喚醒:
“雲瀾,醒醒,我們到家了。”
趙雲瀾的視線早已因侵蝕變得模糊不清,面上的笑容卻依舊燦爛,精神也比往日好了許多:“這裏還是和過往一樣,不過少了青雲書院的孩子們,還真有些冷清呢。”
“你還好意思提,之前教導他們的工作都是我在負責,你見到他們便覺得頭疼,哪裏又會想念了?”
被沈巍毫不留情地戳破,趙雲瀾佯怒地瞪了他一眼,忽然摸了摸空癟的肚子,輕笑道:“我突然有些想念那些年部隊鍋的味道……”
“廚房中有現成的食材調料,你稍等片刻,我馬上做來給你。”
沈巍親昵地吻了吻他的側臉,轉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趙雲瀾微笑目送着他走遠,才極輕微、極痛苦地咳嗽起來。
周身髒腑被侵蝕到極限,他此時連味道都嘗不出,哪裏又會感到饑餓,不過是感受到自己終将油盡燈枯,又不願讓沈巍親眼見證這一幕罷了。
視野中是模糊的紅色殘影,他想自己大概又在咯血,可是連控制住嗆咳也做不到。掙紮着走下床塌,虛弱的身體卻一步也無法再邁出,只能無力地栽倒在地。
沉重的疲憊感壓制着他周身百骸,此刻他連呼吸都覺得疲累,眼睫艱難地顫了顫,終究頹然垂落。
他只怕,等不到他回來了。
少頃,沈巍捧着香氣四溢的瓦罐走進房中,卻見趙雲瀾雙眼緊閉倒在地上,唇角血跡殷然,在身下彙成淺淺的一泊。
“咣當!”
瓦罐落地碎裂成片,他上前跪倒在趙雲瀾身前,将那業已發涼的身體牢牢抱在懷中。
顫抖的呼吸和親吻落在那冰冷染血的唇上,伴着絕望無告的嗚咽,眼眶卻早已幹涸,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咬破指尖,嫣紅的血珠沁出潔白的肌膚,在靈力的牽引下飄散在空中,将那行将消散的孱弱靈魂縛住一魄,再封印于其中。
他在心底喃喃地許下承諾。
我的愛人,你且等着我。
縱使跨越生死蒼茫,不論付出多少代價,我也一定會找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說脖子以上都可以嗎……我自閉了
終章 2019年2月17-19日
“啪嚓!”
辦公室的大門被猛然推開,趙雲瀾氣喘籲籲地注視着辦公桌後的楚恕之,後者正津津有味的喝着人血袋,場面一時間尴尬非常。
“你在喝什麽?這是……人血?”
趙雲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盡管他對吸血一族知之甚少,卻也知道楚恕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其中一員,畢竟屠靈師聯盟是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存在的。
“你這小子,便是有天大的急事,不能敲敲門再進來嗎?”
楚恕之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将血袋中剩下的液體飲盡:“怕是沈巍以往沒對你提過,我本是屍王,是陰曹地府也無從管束的大煞無魂之人。尋常食物對我的身體沒有任何功效,若要恢複體力或者治愈傷勢只能靠人血。你也不必用那種眼神看着我,這都是醫院采血庫即将過期的存貨,沒什麽妨礙的。”
“我要見沈巍。”趙雲瀾将那幅光暈閃爍的書卷放在他眼前。
楚恕之微微訝然,他原本還糾結着該怎麽解釋這件事,沒想到這小子如此聰明,竟将結果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樣一來也好,省得他再想說辭,于是他站起身來整理好衣襟,領着趙雲瀾來到辦公司內的傳送門前。
聯盟總部的傳送門其實就是協助靈力彙集的法陣,在各個要員的辦公室中都裝備着一間,方便他們在緊急時刻及時傳送支援。
在啓動光門之前,楚恕之從懷中取出一條吊墜交給趙雲瀾,叮囑道:
“想進入時之扉,要麽擁有強大的靈力,要麽則持有時之領主的信物。你的靈力還遠遠不足,趕緊将它戴好,否則你的身體會立刻在時空流中潰散。”
“這是什麽?”
趙雲瀾凝視着手中成色殷紅的水滴形吊墜,只覺得掌心似乎有溫和的靈力湧流,靈魂深處更是與吊墜中的某物遙遙呼應。将信将疑地系好墜子,柔和的暗紅光芒立刻在前胸亮起,逐漸蔓延到他的周身。
“你難道一直沒發現,自己只有三魂六魄麽?”楚恕之忍不住莞爾,開始向傳送門中注入靈力,“這是沈巍千年前在你身死時,竭盡全力保留下的一魄,原本只想着作為召回其他魂魄的媒介,不想卻成了你們再度重逢的契機。”
“話不多說,還是讓他自己解釋給你聽吧。”
滋養魂魄的感受何等舒适,趙雲瀾不知不覺間被楚恕之領進傳送門中,甚至顧不上關注周圍光怪陸離的景致,便朦朦胧胧地迷糊了過去,直到腳下終于觸及到實地,他才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身側楚恕之突然悶哼一聲,緊接着左手竟脫離軀體,落在了地面上。
這副景象詭異至極,趙雲瀾不由吓了一跳,當事人卻不以為意,伸出右手拾起斷肢,又抵在原處用靈力黏合回去。
“你也不用過于驚訝,沒了信物,進出時之扉會對肉體造成不可想象的傷害,所幸我這身軀本就是死物,損壞得再多也沒什麽所謂,攝入些新鮮血液就能恢複。”
楚恕之不知從何處取出了另一袋血包拆封,用眼神示意他向前方走去:“喏,他已經等你很久了,我在這裏歇息片刻,你自己先過去吧。”
時之扉中的景致無疑是震撼心靈的,趙雲瀾的視線從天幕中央的漩渦緩緩下移,落在璀璨王座前,那道茕茕獨立的身影之上。
一步,再一步,他由快步行走到急速奔跑,卻又在距離那人咫尺之遙的地方猛地剎住腳步,似是近鄉情怯,又似是不敢面對。
畢竟,他不是“自己”的沈巍,自己也同樣不是“他的”趙雲瀾,雖然輪回輾轉的是同一個靈魂,可彼此心中是否能悅納如初,一切都還是未知數。
趙雲瀾立在原地踟蹰不前,那人卻率先轉過身來,掀開黑袍上的巨大兜帽,露出一張清麗如畫的顏容。
那人不等趙雲瀾作出反應,便擡手摟住其腰身,另一只手則抵在後頸處,不讓他逃離自己的掌控。
悠深而綿長的吻轉瞬間落下,堵住了趙雲瀾唇齒間的所有聲音。二人的舌尖仿佛一對活潑的紅鯉,騰挪相擁,交換品咂着彼此馥郁的天地。
幾乎揉入骨血的力道,無言地訴說着跨越千年的深切思念,須臾間剎那已是永恒。這一霎擁吻,他們彼此都明了對方正是自己的唯一,契合如斯,無人能夠替代。
“我等了一千年,”淚水順着沈巍的臉龐潸然滑落,他卻倔強地微笑着,深情的吻一次次落在趙雲瀾唇間,“如今終于能再次見到你,雲瀾,我當真……好生歡喜。”
趙雲瀾同樣是淚盈于睫,心緒激蕩不已,忍不住抽噎着道:“是的,我在這裏,現在我們終于不再背負着詛咒的枷鎖,不用随時畏懼死亡的到來。”
他們就這般中無縫隙地緊緊擁抱,直到雙腿因久立顯得酸軟,才攜手坐在王座下的臺階上。
“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何你沒有像其他時空那般前往時之扉?”
回首前塵,沈巍的神情頗有些五味雜陳,不禁嘆息一聲,娓娓道來:
“千餘年前我用昆侖血保留下你的一魄,原本想通過昆侖丘的招魂秘術救回你來,可你的身體卻因為時空詛咒而很快消散。無奈之下,我只能請求大祭司解除我身上的神魂封印,試圖獲得更強大的靈力,為你鑄造一個新的身體。”
“歷代昆侖山君神力無窮,卻極其容易失控,所以在誕生之時就被加持了封印,不到危難之際不會解開。而我那時心緒動蕩,神力暴漲的剎那不慎失去神智,進而引發了時空亂流。時之扉是司掌時間運行的所在,時之領主斷不會對此坐視不管,故而在亂流爆發的當口,他便親自趕了過來。”
“聽說了你的情況,他向我提出了與前世別無二致的交易籌碼。可仔細考慮,如果與他進行交易,即使來生我與你再度相逢,卻注定無法厮守,這樣的悲劇我不願你再經歷一次,便依舊選擇了招魂術。”
“誰知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時之領主,他意圖用強大的時間之力将我抹殺。我心中還有強烈的祈願沒有完成,怎麽能教他如願,于是也使出渾身解數與他搏鬥。有大祭司等人在一旁相助,最終我們占據了上風。讓人料想不到的卻是,時之領主的力量會對他的身體造成極大的負荷,根本支撐不住長時間的輸出,于是在戰鬥結束的剎那,他的身體也随之崩潰了。”
“我一時來不及閃躲,被他手中尚未消散的時空鎖鏈捆住,圍繞他周身的時空之力也随之附加在了我身上。事後我才知曉,當時之領主隕落時,他身旁靈力最強者便會被時空之力選為繼任,接替他履行司掌時之扉的職責。”
“可如今我早已轉世輪回,你為何無法現身與我相見?”趙雲瀾凝眉思索了半晌,不由沉吟道,“莫非時之扉有什麽禁制,讓你無法自由出入?”
“你可別忘了,雖然我取得了時之領主的位置,先前所做的決定卻不會被抹殺。彼時的‘趙雲瀾’和‘沈巍’已經背負起詛咒,唯有這個時空尚存一絲希望。而與同一時空的另一個自我相遇便會同時湮滅,我只能等到‘沈巍’身死之後,才能出現在你的面前。”
沈巍笑着揉了揉他的亂發,又向着迎面走來的楚恕之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多虧有恕之的幫助,我才能再次見到你。進出時之扉的代價巨大,唯有他的體質特異,才能承受得住。并且,作為領主的我無法幹涉任一時空的正常運行,更無法将此間發生的種種外傳。這吊墜只能讓你進入一次時之扉,我不敢孤注一擲,于是決定通過恕之間接告訴你。”
“此外,雖說按照約定,我無法離開時之扉,卻可以暫時将時間之力灌注到屍王傀儡上,讓它代替我在時之扉履行職責。這樣我也能脫出身來,回歸凡世。”
“你大可不必這樣客氣,”楚恕之輕拍沈巍的肩頭,語調唏噓,“當初若不是你助我超越輪回,我早已被地府的追兵誅殺了千百次,與這等大恩相比,我那些所謂的付出,又算得了什麽?”
趙雲瀾聽了這樣一席話,心中不由得百味雜陳。
他們在時空中颠沛流離,經歷了多少遺憾錯過,摧心絕望。
不想解決問題的關鍵竟如此簡單,卻只能通過一個又一個巧合才能堪堪鑄就,沈巍強大的靈力、堅定的意志,楚恕之知恩圖報的性情、特殊的體質,這一切倘若失之毫厘,這一世的他們不免又是悲劇收場。
此時此刻,那縷殘魄終于悠悠歸位,前世的記憶流光溯影般閃回,一行清淚不由自主地滑落眼角。
該是怎樣的幸運,才能跨越這重重阻礙再度重逢,攜手相将?
他伸手緊緊握住沈巍微涼如玉的手掌,十指交扣,依戀而親昵,說什麽也不願再放開。
楚恕之召喚出屍王傀儡,在傀儡絲的牽引下,使時間之力緩緩注入其中,随後引導着它握緊權杖,在王座上坐定。
随後他将傀儡絲交到沈巍手中,如釋重負地說:“萬事大吉,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傀儡支撐一百年絕無問題。你也終于可以帶着他脫離這個鬼地方,随心而行了。”
“謝謝你,恕之。這份恩情,沈巍永遠銘記在心。”
發自肺腑的輕松笑意綻放嘴角,沈巍手中光芒盛綻如煙火,裹挾着三人穿越時空之門,轉瞬間回到了聯盟總部的辦公室。
趙雲瀾與楚恕之進入時之扉時,尚且是兩天前的深夜,此刻從時間通道中穿越而出,不知不覺間竟已到了19日的傍晚。
“元宵佳節,自然是與至親至愛之人一起度過,”楚恕之狡黠的笑了笑,自覺地退後一步,“良宵苦短,我就不打擾你們二位了,先行一步。”
手頭的事務塵埃落定,眼下他也算個自在閑人,恰巧沈巍之前提及的昆侖丘招魂術似乎很是有趣,倒不妨趁此機會前去查探一番,說不定能解決傀儡術固有的遲鈍問題。
沈巍和趙雲瀾自然不知道他的所想,二人相視一笑,便攜手走出門去。
街道上燈火輝煌,映照在彼此的面容上,更顯得暖融而熨帖。不需言語,他的雙手已然摟緊他的頸項,溫軟的唇瓣相觸,彼此的呼吸交融在一處,便是無可比拟的完滿。
清寒的風也不由為此駐足,一時間喧嚣的人聲也随之遠去,只留下兩道緊緊依偎的身影,被光暈剪影成最溫柔的模樣。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三生有幸,終能與你一道,看遍這煙火人間。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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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