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因為文思的姑姑也住在小鎮上。”謝玉芬溫柔地笑說。
阮東陽聽後仍舊很不高興。
謝玉芬并沒有發現。
徐牧成問:“東陽,你過年也去奶奶家過吧?”
“嗯。”阮東陽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快了,下星期就放年假了。”
阮東陽沒接話,抱着大橘失神,心裏想着于棠。
于棠和徐文思坐在公共汽車上,公共汽車已經駛出北州市,行入坑坑窪窪的泥路上,左搖右擺地向前晃着。
于棠、徐文思坐在最後座的地方吃橘子。
“酸嗎?”徐文思問。
“不酸,甜的。”于棠沖徐文思一笑,露出白白的小牙齒,小臉漂亮的要發光似的,格外好看。
“再給你一個橘子。”徐文思說。
“不了,我吃不完了。”
“那一會兒給奶奶吃。”
“好吧。”
正在這時,車子颠簸的幅度更大,導致不少乘客坐不穩,徐文思拉着于棠的胳膊,免得她撞到貨架及玻璃。就這麽晃悠悠地走了四五十分鐘,快要到小鎮時,車子忽然停了,乘客們慣性向前傾。
司機推門下車檢查了一下,便和乘客們說車子壞了,因為這是末班車,如果等待公共汽車派車幫忙,大約要到一個小時以後,此時天已黑了,又開始飄雪花了,乘客們吵吵嚷嚷十多分鐘之後,架不住天氣冷,紛紛下車,步行去小鎮。
于棠也凍的受不了。
“要不,我們也走着到小鎮吧。”徐文思說。
“可是要走半個多小時才能到我外婆家。”于棠說。
“那總比在這兒凍一個小時強一點。”
“我怕我走不動。”
“沒事兒,有我呢。”
事實情況,于棠确實走不動,一九九八年小鎮上還沒有修路,通往外婆家的小路比想象中泥濘、坑窪、黑暗,于棠腳下的鞋子不但濕了,腳內還鑽進了泥水,加上風雪不斷,于棠凍的牙齒打顫。
“棠棠。”徐文思拉着于棠的手,壓根看清楚于棠的臉。
于棠腳下突然踩空,跪在了泥水上,她輕呼一聲。
“棠棠。”
于棠抓着徐文思的胳膊站起來。
“我來背你吧。”
“不用的,我自己可以走。”沒走兩步,于棠又打滑了一下。
徐文思實在看不下去了,彎腰站到于棠面前,說:“上來,我背着你。”
“不用。”
“上來!”徐文思這次是命令的口吻。
于棠猶豫了一下,徐文思一敲于棠腿彎,于棠就趴在了徐文思背上,徐文思緩緩地站起來,說:“摟緊了。”
于棠摟着徐文思的脖子,她這才發現,徐文思平時看着挺單薄,其實很結實,背部、肩膀很有力量的樣子,至少比她強太多,可是這時候的徐文思不過才十五歲。
于棠又想起上輩子徐文思對她的好,盡管她後來無理地疏遠他躲避他,他仍舊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她,找了她數十次,可是她就是那麽不懂事,一直避着他,現在回想起來,她每拒見他一次,是不是就是在傷害她一次?于棠一陣心疼,微微俯身,聲音軟軟地喊:“文思。”
徐文思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應:“嗯。”
“我重不重?”
“不重。”
“你冷不冷?”
“不冷。”
“你累不累?”
徐文思在這時發出一陣輕笑,說:“我不累,不渴,也不餓,我背着你比你自己走速度快多了,我們也可以早一點到外婆家,你把帽子戴好了,別凍着了,雪好像又下大了。”
于棠微微側首,冷冷的冬風,夾雜着細碎的雪花,刮到臉上,冰冷刺人,在她把臉往棉服裏縮時,目光瞥見黑乎乎的四周,遠方星星的燈光模糊可見,不但不覺溫暖,更添了雪夜的寒冷,尤其是路邊張牙舞爪的樹枝,微微晃動,更加駭人。整個小路上,好像只有她和徐文思了,兩輩子都極其膽小怕黑的她,下意識地收緊雙臂,摟緊徐文思。
徐文思察覺到後,問:“害怕了?”
“一點兒。”
“沒事兒,我們一會兒就到外婆家了。”
“嗯。”
“你多久沒回外婆家了?”
“上次是國慶節回家的。”
“中秋沒回?”
“沒呀,你不記得了,中秋節那天東陽、小胖,還有你和我,我們四個人一起吃的月餅啊。”
“啊,我想起來了。”徐文思笑笑,故意和于棠說一些生活上的小事兒,轉移于棠的注意力,自從他轉學到煙廠中學後,他幾乎沒有和于棠獨處的機會,此時聽着她細細軟軟的聲音,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再次想起學校裏傳播的緋聞,說他在和于棠戀愛,說他和于棠很般配。
般配嗎?
起初他對這些流言蜚語是不在意的,可是傳播的多了,他的潛意識裏受到影響,目光不由自主地就集中在了于棠身上,漸漸地發現于棠很特別,時而柔弱時而堅強,時而單純時而成熟,時而自卑時而自信,明明是矛盾的特性,卻在她身上相得益彰地發揮,就像她的筆觸。
他看過她寫的文章,就像那個編輯給她的評價一樣,有種“看透世事的天真和純淨”,讓人讀起來內心溫暖安靜,于棠本人身上也是有種未泯的童心,可以成人也可以孩子,很吸引人。
“文思,快到外婆家了。”于棠突然提高聲音。
徐文思擡眸一看,老太太家可不就在眼前了,徐文思伸手擦了下額頭上的汗珠,而後卯足了勁兒,加快步伐往老太太家跑。
“文思,慢點慢點。”于棠喊着。
徐文思非得到了老太太家才停下來。
“哎呀,這是文思嗎?”老太太坐在床上,看着徐文思,不敢相信地說。
“外婆。”徐文思跟着于棠喊老太太外婆。
“哎!朝我這兒過來一點,讓外婆好好看看你。”老太太眼睛早就花了,離得遠,她連五官都看不清楚。
徐文思靠近老太太兩步。
老太太笑着說:“文思又長好看了呀。”
徐文思害羞地別過臉。
老太太朗笑起來。
于棠見外婆笑聲中氣十足,只是腳崴了,躺在床上,暫時不能動,于棠也就稍稍放點心,她在外婆的督促下,燒了熱水,和徐文思洗了手、臉、腳,洗出一盆又一盆的泥水來。
老太太看着心疼,生氣地罵着公交公司不厚道,居然不把兩孩子送到家門。
于棠、徐文思都笑了。
“啊,我忘了!要給我媽和徐叔叔打個電話。”于棠突然叫出聲。
老太太說:“對對對,趕緊給他們打個電話,他們已經來了幾個電話詢問了。”
于棠趕緊跑到堂屋去撥電話,後面徐文思就拿着軍大衣跑出來,把于棠裹嚴實了,說:“別凍感冒了。”
于棠握着話筒,烏溜溜的大眼睛轉向徐文思。
徐文思摸摸于棠的頭發,問:“打通了嗎?”
“喂,是文思嗎?”彼端傳來徐牧成低沉的嗓音。
“徐叔叔,我不是文思,我是棠棠。”于棠說。
“棠棠啊,你們終于到了,還好嗎?”徐牧成趕緊問。
“很好,我和文思都很好的,就是中途汽車出了點問題,所以到外婆家就晚了點兒。徐叔叔,麻煩你跟我媽說一聲,我到了,外婆只是腳崴了,不嚴重的,我會好好照顧外婆的,讓她放心,我在這兒等她回來過年。”
“好好好。”徐牧成在彼端笑起來:“棠棠可真棒。”
于棠輕輕地笑了下。
徐牧成又說:“一會兒我就和你媽媽說去,你先讓文思接下電話。”
于棠把電話交給徐文思。
徐牧成交待了徐文思幾句之後,挂上電話,松了一口長氣,而後下樓,叩響謝玉芬房子的門。
謝玉芬幾乎是立刻打開,急急地問:“牧成,是棠棠、文思安全到達了嗎?”
“嗯。”
“怎麽會這麽晚才到?”謝玉芬往後退了兩步,徐牧成跨進玄關,一一向謝玉芬說明,并說老太太沒有大事,精神很好。
謝玉芬緊繃的一根弦終于松下來,她這才意識到,她與徐牧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更明顯地是,徐牧成沒有告辭的打算。
謝玉芬立刻局促起來。
“又下雪了。”徐牧成說。
謝玉芬點頭:“嗯。”
“挺冷的。”徐牧成說。
謝玉芬說:“是啊,挺冷的。”
“你穿的有點薄。”徐牧成又說,聲音是繃着的,似乎在壓抑着什麽。
謝玉芬低頭看一眼自己的穿着,因為一直沒有于棠和徐文思的電話,她擔憂的身心冒火,就把外套脫掉了,此時穿的是一件緊身雞心領毛衣,修飾的她纖細有料,修長的脖頸線條優美,白皙,她擡手無意識地摸下光裸的脖子,在低眉時,看到徐牧成的手,放到了她的腰間。
謝玉芬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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