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謝玉芬呼吸一滞,一瞬不瞬地盯着徐牧成的手。
徐牧成修長幹淨的手指突然微微彎曲,頓了頓,然後手指摸上她的毛衣,鎮靜地說:“你這毛衣也很薄。”
“嗯。”謝玉芬膽戰心驚地回答。
“下次穿厚點,別感冒了。”徐牧成手緩慢地收回來,而後插進褲兜裏。
“嗯。”謝玉芬小聲應。
“那、我走了。”
“好。”
徐牧成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慢慢轉身,擰開房門,走了出去,門随即被關上,剛才玄關彌漫他的氣息,漸漸散去,謝玉芬怔怔地站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她回到房內坐着,窗子沒關,借着路燈昏黃的光線,她看見大片大片的雪芬飛舞,她輕輕摸下腰,似乎還有點徐牧成的溫度。
是不是她拒絕他太多次了,所以他已經不敢向前一步?
謝玉芬躺到床上,擡頭看着天花板,心裏想着樓上就是徐牧成,徐牧成剛才心裏在想什麽呢。
徐牧成回到三樓,脫掉外套,回到卧室,坐在床上,低頭看着地板,心裏想着,樓下就是謝玉芬,剛才差一點,差一點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抱住謝玉芬了,就差一下,差這一點也告訴他,他和她的關系也差那麽一點。
徐牧成躺到就床上,微閉着眼睛,思考許多,然後漸漸沉入夢中。
煙廠家屬院內,大片大片的雪花飛舞着,一片又一片将地面完完全全覆蓋,也将路燈的燈殼、燈泡都裹上一層雪,突然路燈燈泡嗤嗤兩聲,“啪”的一下,燈泡熄滅,一直到第二天天亮,路燈沒有再亮,燈殼完全被白雪蓋住,整個煙廠家屬院一片潔淨。
“大黃!大黃!出來!出來!”一大早,阮東陽穿着棉睡衣,踩着繡花棉鞋,拿着鐵鍁準備鏟狗屋前的積雪:“大黃!”
大黃聽到阮東陽的聲音,倏地從狗屋鑽出來,對着阮東陽晃頭搖尾巴地朝阮東陽身邊湊,好不親熱。
“去去去,別耽誤老子幹活。”阮東陽用腿把大黃撥弄到一邊站着去。
大黃汪汪叫了兩聲。
“叫屁叫,我給你鏟門前雪是你八輩子修來的服氣,你晚上睡覺時偷着樂吧你。”
“汪汪!”大黃擡起前蹄往阮東陽身上撲。
“滾,我正心情不好,再嘚瑟我一鐵鍁拍死你。”阮東陽惡狠狠地說。
大黃被阮東陽吓着了,耷拉着腦袋離阮東陽遠遠的,阮東陽三下五除二把狗屋前的雪鏟的幹幹淨淨,把大黃牽出來說:“走,帶你去溜達去。”
阮東陽把狗繩往大黃頭上一繞,讓大黃不受束縛,大黃立刻撒歡地在雪裏狂奔。
小花不知道抱哪兒去了,阮東陽抱着大橘,無精打采地在雪裏走,踩的雪面咯吱作響,一直走到二十三棟,正巧謝玉芬上班,看到阮東陽說:“東陽,一大早就起來了啊。”
“謝阿姨早上好。”阮東陽禮貌地打招呼。
“好,你幹什麽呢?”
“遛狗遛貓。”
謝玉芬看着不遠處的大黃,及阮東陽懷裏的大橘,笑起來說:“別凍着了,謝阿姨去上班了。”
“嗯。”
謝玉芬走遠了一會兒,阮東陽又問:“那個,謝阿姨,于棠年前真不回來了嗎?”
“是啊。”謝玉芬回頭笑着說:“這隔三差五的下雪,小鎮路也不好,肯定是年後開學才回來了。”
“哦。”
阮東陽抱着大橘繼續朝前走,大黃在他身後跑來跑去,瞎刨雪撒尿,倏地跑到阮東陽前面,前蹄繼續刨雪,刨的又快又有力,濺了阮東陽一身,阮東陽彎腰抓一把雪,往大黃身上砸,吼:“大黃!我日你大爺!”
大黃吓的嗷嗚一聲趕緊跑。
阮東陽繼續抱着大橘朝小胖家走,一直走到小胖房裏,小胖還呼呼地睡着,李金花、大胖都喊不醒,阮東陽走到跟前,把大橘放下,掀開小胖被子的一角,把一團雪往小胖褲裆裏一放,冰的小胖嗷嗷叫着坐起來。
阮東陽頓時哈哈大笑的肩膀抖起來。
小胖睜大小眼睛看着阮東陽,委屈地說:“東陽,你幹什麽啊?”
阮東陽笑容一收,坐在小胖房間的地毯上,把電視打開,放上碟片,開始看電影。
“東陽,你幹什麽啊?”小胖揉着眼睛說。
“看電影。”
“大早上就看電影,你也不怕看吐。”
“我高興。”
“誰惹你不高興了啊。”小胖眯着眼睛穿衣服,說:“小于棠到她外婆那兒去了啊。”
阮東陽不高興地哼一聲。
“她真是沒良心,走也不跟兄弟們打聲招呼。”
阮東陽:“哼!”
“下次就不帶她完了。”小胖埋怨。
阮東陽:“哼!”
“傳進,爸爸媽媽去上班了,飯在廚房煤球爐上,別忘了吃。”李金花的聲音從門外傳過來。
“好,我知道了。”
“中午你就和東陽一起去食堂吃吧,爸爸媽媽們都要加班,再加班幾天就放年假,到時候媽媽好好給你補一補。”
“知道了。”小胖在床上喊。
以前中午去食堂吃飯,即使沒有徐文思,還是有于棠的,可是今天只有阮東陽、小胖,頓時感覺少了很多人似的,阮東陽、小胖也不搶菜了,阮東陽甚至覺得菜也不香了,沒吃幾口就把托盤往旁邊一推。
小胖睜大小眼睛問:“東陽,你不吃啦?”
“不吃了!”阮東陽回答。
“那我吃!”小胖把阮東陽的托盤拿過來,菜和饅頭都往自己托盤上扒拉,大快朵頤地吃起來。第二天,小胖又一次吃了阮東陽的午飯,說:“東陽,你這兩天怎麽垂頭喪氣的,是不是想我們的小于棠了啊?”
“胡說八道!”阮東陽立刻否定,然後又回一句:“你才想她呢!”
“嗯。我怪想小于棠的,也不知道她在她外婆家幹什麽呢,聽說小鎮上樹多,會更冷,哎喲,小于棠那慫樣兒,說不定凍一凍就會凍哭呢。”小胖邊吃邊說:“要不是我奶奶今天下午來我家準備過年,我都去看小于棠了。”
看小于棠?
小胖的這句話像是給了阮東陽一個提醒似的,阮東陽頓時像被打了雞血一樣,倏地站起來往家跑,丢給小胖一句:“你慢慢吃,我走了。”
“去哪兒啊?”
當然是去看于棠啊。
阮東陽回到家後,從衣櫃裏扯出書包,裝了兩件換洗內衣褲襪子,把小豬存錢罐肚子下面的塞子拔掉,裏面的紙幣都拿出來之後,抱着小豬往書包裏倒錢,嘩啦啦地倒完之後,他背着書包狂奔出煙廠家屬院,連跑了三個超市,買了一頂毛絨絨粉色帽子,一條毛絨絨的粉色圍巾,一雙毛絨絨的粉色手套,興奮地塞到書包裏,又買了蘋果、香蕉,買的挺多,拎着快速地跑上去往小鎮的公共汽車,抱着書包坐在窗戶口,高興地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全程心情愉悅,期間還給一個老奶奶讓了座位,給一個小弟弟一根香蕉吃。
下了車之後,阮東陽踩着泥濘先到了于棠外婆的小診所,小診所門關着,阮東陽就到處問人,問于棠外婆家住在哪裏,結果小鎮上開小診所的不止一人,而且都是一個姓,他跑錯了一家,出來時,天空又開始飄雪花了,越飄越大,他就背了一個書包,拎了蘋果和香蕉,傘什麽的都沒戴,硬着頭皮淋着雪,在小鎮上走來找去,好在小鎮并不大,阮東陽終于停在了于棠外婆家的老宅子前。
老宅子是七八十年代的宅子,青磚蓋的房子,青磚砌的院牆,大門是木頭做的,門檻特別高,大門左右有兩間青磚房子,一間是廚房,一間是于棠外婆養兔子的兔子房,門檻高就是防止途中跑出去,這些都是于棠說過的。
就是這座老宅子,沒錯。
阮東陽興沖沖地朝老宅子走,剛站到大門口,就看到坐在堂屋裏趴俯在小桌上的于棠,于棠穿着厚厚的棉服,柔順光亮的頭發散下來,襯的她眼睛又黑又亮,小臉又白又嫩,小手抱着暖水袋,正目不轉睛地看着作業題,阮東陽心裏登時喜悅,可是當他看到于棠目光看的是徐文思的題目,并且徐文思就在旁邊輕聲給她講題時,他臉又拉下來了。
“這個數學題目,涉及了兩個代數定理,一個幾何定理。”徐文思手持鉛筆說着。
“嗯。”
“你別嗯,你知道是哪三個定理嗎?”徐文思問。
于棠嘿嘿一笑,正要拿數學書時,餘光瞥見門口站一個人,她定睛看去,看到阮東陽的剎那,差點沒認出來,阮東陽背着書包,一手拎蘋果,一手拎香蕉,頭上身上都拎了一層厚厚的雪,褲腳被泥巴糊到了小腿肚上面,已經看不清楚褲子的本色。
“東陽。”于棠驚訝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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