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席雨桐瞧見傳旨意的人, 緊繃着的心頓時放松下來,笑着上前:“李公公。”

李德沒想到她還記得自己, 有些驚訝:“席姑娘,許久未見,沒想到您還記得咱家。”

她笑笑, “自然是記得的。”而後瞥了眼對方身後,瞧見了幾個大箱子,問,“李公公,陛下可是有了什麽旨意?”

李德點頭,“也不是什麽大事, 陛下就是賜了您一點賞賜。來人, 将陛下的賞賜扛上來。”

所謂賞賜, 自然是那幾個箱子裏面的東西。太監們打開箱子, 裏面都是珠寶綢緞, 看起來就奢華不已。

席雨桐糊塗了, 蝗災一事并未發生, 這哪來緣故得了賞賜?

想不明白, 她掏出點銀子塞給李公公, 問:“李公公,陛下為何賞賜這麽多東西?”

“席姑娘放心, 參加禦花園的姑娘們,陛下大多都賞賜了。”李公公後一句壓低了聲音,“只是您這, 陛下賞賜的較多了些。”

聽聞每個參加的姑娘都有上次,席雨桐倒是心寬的,只是而後又迷糊了。陛下為何要給每個到禦花園的姑娘都賞賜?如今正是鬧災荒的時候,參加禦花園的那幾十位姑娘,就算每人一件,加起來也價值不菲了。更何況陛下還賞賜了兩大箱子。

雖然覺得不靠譜,但席雨桐還是跪下謝恩。

李公公将賞賜名單遞給她,“席姑娘,這賞賜我已經送來了,便先回宮複旨了。”而後又湊近她耳邊,輕聲說道,“陛下還讓咱家帶一句話,您盡管放心,您的婚事自然是由您和太師大人做主,無需擔心。”

席雨桐眼神一閃,笑着點頭,“勞煩李公公了。”看向筱禾,“筱禾,送李公公出去。”

筱禾點頭,“是,小姐。”

等送李公公離開,席雨桐才讓小厮将這幾箱子扛過去院子裏,才一一詳細查看。

這次的東西和上一次賞賜的不大一樣,更是華麗許多,小桃看得目不轉睛,“小姐,陛下為何會賞賜這麽多東西?”

“陛下高興了就賞賜了,哪來這麽多理由?”席雨桐懶得解釋個中道理,随便看了圈便不看了,起身到一邊坐着喝茶。

小桃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合上箱子,來到她身邊,“小姐,您不開心嗎?”

“不是不開心,只是覺得這心裏不大踏實。”席雨桐拖着下巴,“陛下最近行為越來越奇怪了?若是說因為禦花園被刁難的話,也不至于給賞賜吧?可若不是禦花園一事,又是何緣故?”

旁邊筱禾回來,聽見她的話,笑了:“小姐,反正陛下賞賜終歸是好事,您何必想這麽多呢。”

席雨桐嘆氣:“不想清楚我這心裏總是不踏實。”尤其知道皇帝後來會變得昏庸,她這無緣無故被賞賜總是心慌慌。

筱禾搖頭:“小姐,奴婢雖然讀書不多,卻也知道一句話。”

席雨桐擡頭看她,等她繼續往下說。

筱禾認真地看着她:“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旁邊小桃贊同地點頭:“小姐,您先前不才勞累過度暈倒?若是又胡思亂想暈倒就不好了。”

“你這烏鴉嘴可別胡說。”席雨桐連忙瞪她,“以後再詛咒你家小姐,就扣你月錢。”

小桃頓時不敢說話了,聳拉着肩膀去面壁思過。

席雨桐被她逗笑,“好了,不扣月錢了。”

小桃:“真的?”

席雨桐點頭:“真的。”

小桃也不面壁思過了,頓時樂呵呵地回來她身邊,看得席雨桐無奈不已。

在答應習武的第三日,席雨桐終于沒有任何阻撓來到弈王府。

剛進大門,她就見老大夫站在門口,對方身上穿着的還是萬年不變的灰色長袍,連忙笑着上前:“信先生,您在門口做什麽?”

老大夫摸了摸胡須:“我在等你派人來說今日又有事來不了了。”

席雨桐一頓,聽見身後笑聲,連忙回頭瞪了兩丫頭一眼,而後才賠笑:“前兩日只是碰巧有事,還是信先生見諒,更何況我今日不是來了?”

“你是來了,心來沒來就不知道了。”老大夫搖頭,“可憐我一個老人家,日日早起,這幅老骨頭都要碎了。”

席雨桐看着面前這人,實在是想不到對方是爹爹說的那樣的人,神情微囧。

信先生注意到她的神情,也沒多想,瞧了眼她身上的衣服,不是好看不中用的便伸了伸懶腰,“時辰不早了,趕緊跟我來開始第一天的訓練。”說完便先走了。

席雨桐連忙跟上去。

“第一項訓練,紮馬步。”信先生帶她來到竹林那塊兒,“念在你是第一次,那就先在平地上紮馬步半個時辰。”

席雨桐看着那高低不平的木樁,眼皮一跳,該不會平地紮馬步之後就是到上面去紮馬步吧?不然對方不會特別強調在“平地上”。這麽一想,她頓時看不見自己的前途。

雖覺得人生無望,但她還是老實地開始紮馬步。

畢竟是第一次,不會也是正常的。

信先生告訴自己,然後毫不留情地開始糾正她的錯誤,确保每個動作都做到位了,才說:“半個時辰,一動就繼續半個時辰。”

這才一會兒,就覺得腿軟的席雨桐真是有苦說不出。

信先生在旁邊石桌上準備了茶水,招呼兩丫鬟一起坐着休息,見她苦着臉,不經意地道,“小弈習武的時候是六歲,那時候我也是讓她紮馬步半個時辰,最後她做到了。”

席雨桐一愣,而後緊繃着臉。

這話說的。若是她撐不到半個時辰,豈不是說她連六歲的小孩子都比不上?而且那還是六歲的鳳羽弈。

信先生仿佛覺得沒刺激夠一樣,又說:“習武一般是六七歲最好,如今你已十三,學起來效果倒是沒那麽容易,甚至效果也沒那麽好。”

席雨桐:“……”

信先生欣賞夠了她的表情,才問:“武功又很多,諸如輕功、劍術之類的,你可有想學的?”

席雨桐這回說話了:“輕功。”而後想起什麽,又問,“弈王爺學的什麽?”

信先生意味深長地看着她:“大人才會做出選擇,小孩子自然是都要選的。”

席雨桐:“……”真是會心一擊。

因為信先生的刺激,席雨桐每每覺得受不了都咬着牙堅持下來了。

等半個時辰過去,信先生讓休息的時候,席雨桐雙腳已經有些顫抖,甚至沒了知覺。

小桃和筱禾連忙上前,一左一右把人攙扶着來桌子邊坐下:“小姐,先喝點茶休息一下。”小桃倒茶,筱禾開始給她揉開腿部肌肉,試圖讓她舒服點。

老大夫瞧了眼,也沒阻止,而是自顧自地說:“勉強半個時辰,休息一盞茶的工夫,然後再繼續站半小時。”

席雨桐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尤其是在對上鳳羽弈的時候。一想到鳳羽弈六歲都能堅持下來,自己怎麽也不能輸。

故而她也沒拒絕,點點頭,而後努力調整狀态放松。

第二次馬步紮完,席雨桐已經覺得頭暈目眩,完全是靠心中一股氣支撐着。

“上午的訓練就到這裏。”老大夫瞧她這般,倒了杯茶給她,“此乃中藥調制的茶水,試一試。”

席雨桐道謝,而後接過來一飲而盡。幾乎剛下肚,就感覺到全身暖洋洋的,因紮馬步産生的酸痛也仿佛得到了緩解,頓時面露驚奇。

老大夫并不解釋:“下午學習內功,這是心法口訣,你先背下來。”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本子放在石桌上。

席雨桐看着那陳舊泛黃的書籍,書面甚至還沾着點心的碎屑,臉上的笑容頓時沒了。

好嫌棄。

老大夫見她久久沒動作,順着視線看見了書面上的碎屑,不好意思地甩了甩袖子刮掉點心碎片,“上午吃了點點心,掉了老夫都沒注意。”

雖然沒了,但席雨桐還是出了心理陰影,看向小桃:“小桃,手帕。”

小桃掏出手帕遞給她,疑惑:“小姐,您今日忘了帶手帕了?”

“沒。”席雨桐接過她的手帕,然後隔着手帕小心翼翼地去翻開那只有幾張紙的心法,簡單瞧了眼,她才将那沾了些許黃色的手帕還給小桃,“謝謝。”

小桃捏着一角,心疼又嫌棄地看着自己花了好幾文錢買的手帕,最後實在是受不了了,直接丢給旁邊灑掃的垃圾堆裏。

全程目睹自己的書被人嫌棄的信先生:……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老大夫摸了摸胡須,道。

席雨桐頭也不擡:“那也改變不了它髒的事實。對了,這心法口訣該不會是之前鳳羽弈學習時候用的吧?”說到後一句已然擡頭,大有對方一點頭就吐槽的意思。

“我也想,但是時代久遠,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提起這事,老大夫就來氣,“找不到,搞得我還要自己寫一份。”

席雨桐注意到有些渲染開的字跡,挑了挑眉,斜看着這沒個正經的“老人家”:“您可是上午才寫的?”

信先生點頭:“你這丫頭還挺聰明的,這都看出來了。”

席雨桐沉默。那就是說對方一邊吃東西一邊寫的,怪不得會沾上這麽多東西。

不過沾了這麽東西,對方都不弄幹淨,實在是……她突然明白,對方身上總是灰不溜秋的一副邋遢的模樣也不是沒道理的。

一連好幾天,席雨桐過來弈王府都是上午紮馬步,下午背誦心法。

她不懂,卻知道對方不會害她,也就悶聲照做。幾日下來,她也感受到了自身的變化。

就單單拿紮馬步來說,一開始紮馬步半時辰可算是要了她大半條命,如今半個時辰已經十分輕松,甚至一個時辰也只是感到些許疲倦。

直到十月三日,日程才有了變化。

第二更

“所謂內功,就是吐納呼吸,排除我們身體內的濁氣,吸收天地精華,通過經脈行氣,最後存儲在丹田處。”

老大夫說道,“你年紀已經發了,體內濁氣比小孩子多,若是想迅速收納天地精華,還得借助外力。”

席雨桐聽得糊裏糊塗,“那又該如何?”

“老夫聽說你開的那兩家瓷器坊賺了不少錢?”老大夫摸着胡須,看着席雨桐的眼神仿佛看一個待宰的羔羊。

席雨桐頓時警惕,“小本生意而已。”

“不用這麽謙虛。”老大夫擺手,解釋道,“所謂外力就是借助藥力來打通你的經脈。”

自然是借助藥力,那自然是要買藥材。

席雨桐聽明白了,松了口氣,“不知道要買哪些?”

老大夫當即掏出一張方子,這次他長教訓了,仔細瞧了眼不髒才遞給席雨桐。

席雨桐瞧了眼,上面寫了密密麻麻二十來種藥材。她不精通藥理,只懂得後面那一句每日兩次,看了眼就轉交給小桃,“信先生,這方子要服用多久?”

“大概你能感覺到有什麽在你的經脈裏流動就可以。”老大夫又說道,“若是銀子不夠了,來王府借便是。”

“您說笑了。”席雨桐不以為意,“這一點銀子學生還是有的。”

老大夫瞧她這麽淡定,也沒再說,畢竟等買了藥材就知道了。

想起什麽,老大夫又說:“王爺小時候也用藥輔佐,但身體不如大人,估計效力也不如你這份方子。不過就算如此,她也只用了兩日便打通了經脈。”

席雨桐頓時壓力倍增。

老大夫瞧着她眼神,這才滿意地摸了摸胡須:“欲速則不達,接下來幾日你可自己在府上紮馬步,直至感應到內力再來找我。”

“是。”席雨桐點頭,起身,“信先生這段時間的教導雨桐銘記于心,日後定當找機會報答。”

老大夫擺手:“就不用等日後了,我現在就需要你幫我一件事。”

席雨桐沒想到對方這麽直接,頓時噎住,好一會兒才回神:“……請說。”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說是不是?”

“是。”

“你爹爹和你娘親十六七歲就成親,是吧?”

“是。”

“大皇子十五就娶了王妃,如今王妃更是懷了孕,你覺得——”老大夫話音一轉,“你是否喜歡小弈?”

席雨桐下意識應了聲“是”。

老大夫得意地摸着胡須:“我老人家就知道。”

席雨桐才反應過來被坑了,表情奇怪地看着一臉得意的人,“信先生,你這樣可不大好吧?”

“沒什麽不好的。”老大夫擺擺手,“反正我老人家都懂的。”

席雨桐想起上一世的事情,尤其是得知爹爹死在牢獄裏的時候,眼底流露出幾分哀傷,嘆氣:“信先生,有些事不能看表面。”

“老夫知道。”老大夫摸着胡須,見她這般,也跟着嘆氣,等她瞧過來才說,“你父親可跟你提起我的事?”

席雨桐心下一動,點了點頭:“爹爹說了些。”而後簡單複述了遍那話。

“你爹爹說的沒錯。”老大夫托着下巴,慢悠悠地提起往事,眼底透露出幾分傷感,“我少年得志,結果回頭看來,連自己在意的人也保護不了。故而為家人報仇之後,我便生出了——”

“邪念?”席雨桐見他久久不說,下意識接了句。

老大夫瞥了她一眼,眼帶嫌棄:“老夫不是那樣的人。只是覺得萬念俱灰,便想着以死了事。”

席雨桐想起上一世,德妃送來毒酒,她如今想來也猜到一二分真相。若是真的是鳳羽弈賜下毒酒,送過來的不會是德妃,而是身邊的太監。然而她卻拒絕去想,無非就是覺得自己無能救不了爹爹,對鳳羽弈也沒了念想,才飲下德妃的毒酒。

“那後來呢?”她垂下眸,掩去眼底思緒,啞着聲音問。

老大夫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好一會兒才回神,“後來我遇上了小弈。你知道嗎?認真算起來,她也算是我侄子看,不多,應該說……”瞧了眼旁邊的小桃,還是沒糾正過來。

席雨桐一愣,又聽對方繼續說“她母妃是我堂妹,我們從小見過幾面,甚至還救了我一命。堂妹生小弈的時候難産,是我接生的。”

接下來席雨桐也能想象得到,鳳羽弈母妃向他托孤。她只知道鳳羽弈母妃難産而逝世,沒想到這裏面還牽扯到另一個人。

“小弈小的時候,我四處漂泊,偶爾幫人看病,見過不少苦苦掙紮卻依舊堅定要活下去的病人。”老大夫偏頭看她,“見過了生死,也就沒了求死的念頭。至于仇恨……這仇我也報了,相比九泉之下,我家人知道了也不會想我一輩子都活在仇恨以及悔恨之中。”

“報仇。”席雨桐呢喃這二字,苦笑不已,“若是沒辦法報仇呢?”

鳳羽弈押她爹爹入獄,她能殺死對方?

答案自然是不能?除去她對鳳羽弈的感情,還有一點。上一世那時候鳳朝經歷多場戰争,正是在鳳羽弈的帶領下百姓才能安居樂業。若是沒了鳳羽弈,鳳朝群龍無首,到時候便是別國眼中的香饽饽。故而她不是沒機會下手,卻下不了手,只能以死來報複對方。

老大夫有時候也不明白這一小姑娘為什麽眼神這麽滄桑,但念着鳳羽弈,還是教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席雨桐眼神奇怪地瞧着對方。

若是對方自己自己要報仇的對象是鳳羽弈,是否還會說這話?

想到那畫面,她倒是笑了出來。

見對方疑惑,她清了下嗓子,起身,“信先生,若是無事,雨桐便先回去了。”

老大夫還在納悶自己說了什麽好笑的話,聞言頓時擺手,“記得好好修煉,不要偷懶。”

“知道了。”席雨桐點頭。

出了弈王府,一股熱浪襲來,席雨桐擡頭,見天空豔陽高照,心底有些煩躁。

小桃見她看天,也擡頭看過去,走過去拿手帕遮擋陽光,嘀咕道,“小姐,這幾日好像都很曬,您可別曬着了。”

席雨桐搖頭,壓下心底的不安,上了轎子,方才覺得舒服些。

作者有話要說:  親戚來了orz只想躺屍

晚上應該還有一更,可能比較晚,明天九點一起看吧~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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