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中國,四川,雅安。

“四長老進入休眠期?”

陳臻聽到莉莉絲的話,扣着領口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把手機換到右邊聽,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為什麽偏偏是這個節骨眼……”

“很突然,我也是剛剛接到通知。他的貓頭鷹把血書送過來,我們看了都很驚訝。”莉莉絲嘆氣。

“四長老還沒有指定繼承人,這次是休眠只是普通的沉睡,不是死眠對嗎?”即使知道,陳臻還是重新确定了一次。

“當然了,沒有繼承人怎麽可能死眠,你別這麽擔心。”莉莉絲突然想起陳臻的事兒,“……不過,你在郵件裏說在飛機上遇到了點小麻煩,你到了中國也沒有聯系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陳臻沉默了一下,“……這就是我要找四長老的原因。”

“到底怎麽了?”

“我遇到了一個……人。”陳臻實在說不出口是個男人,“我……失控了。”

他也說不出口自己好像發情了,因為到現在為止,他依舊不能相信自己那天是發情。

莉莉絲那邊靜了很久,才有些猶豫地說,“維達爾……這件事……”

“你先替我瞞着。”陳臻低聲請求,“如果我再發現第二次,我自己會聯系總部回去。”

挂掉電話後陳臻愣了很久。

那天他暈了過去,最後是被空姐叫醒的。他足足睡了12個小時,空姐叫了他很久很久,他才醒過來。

醒來的時候他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架飛機只剩下他一個滞留的乘客,之前的那個叫‘沈明光’的男人已經不見蹤影,像是一場不曾出現過的夢一樣。

但回去後,他清洗自己的衣物時看到內褲上的痕跡,那個安慰自己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借口就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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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身攜帶的便攜血液補給也不見了,他沒有找到瓶子。

陳臻還在愣神,身後玻璃窗被窸窣聲叩響。

陳臻一邊披外套,一邊走過去打開窗戶,對着那幾只擾人的蝙蝠說了句,“馬上出發。”

陳臻下了樓,那幾只蝙蝠停在白色的奔馳車頭。他上車啓動車子,那群蝙蝠就飛在前頭,為他指引着方向。

等開到一個陰暗的廢棄樓旁,那幾只蝙蝠立即四散開,從各個角落飛進了樓中。

陳臻把車停好,一陣風過,車門前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妙齡女郎,為他打開了車門。

身着黑色禮服的女人笑盈盈地張開紅唇,“您很準時,維達爾大人。我叫劉敏,您的向導。”

陳臻拔下鑰匙,看了下表,午夜3點,剛剛好。

他下了車,“我的中國名字是陳臻,在這裏不需要叫我維達爾。”

其實他想說的是,這個名字你估計不配叫,但是他忍住了。

劉敏捂着嘴笑了笑,“我們只聽過維達爾大人這個名字,您還有中國名字?哈哈,說句或許會冒犯您的話,剛剛一晃眼看到您的頭發,我還以為會是個女大人呢。”

她随口開着玩笑,看着面前這位容貌豔麗的始祖血裔。

陳臻轉過頭,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知道會冒犯,那為什麽要說?”

說完,陳臻理了理領口,又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

他今晚的瞳色是深紅的,微微有一些暗金。當處于夜晚中,身邊有同伴的氣息,或者處于戰鬥狀态時,陳臻的眼睛才會變成這個顏色。

劉敏臉上的笑僵住了。

她一接觸到陳臻的眼睛,腦子一懵,渾身像是被電了一下,身子開始有些發抖,不由自主地就想要跪下。

她是劉氏家主的妹妹,從小到大一向乖張任性,很少怕什麽人。這還是第一次,她感覺到了來自同族的威脅。

她是純血種,并且一直以此為驕傲。只是面前的……是始祖血裔。

劉敏連忙低下頭,“很抱歉,陳臻大人。”

她順從地換了一個稱呼。

陳臻這才笑了下,拍了拍她的頭,“帶路吧,別讓人家等。”

劉敏踩着高跟鞋,鞋面踏在路上,沒有一點聲音。

她帶領着陳臻來到那扇破舊的木門前,輕輕推開。

門背後站着一個佝偻的老人,他渾身沒有一點血色,皮膚幹裂宛如樹皮。

面前的這個老人,是血族中血統最為低劣的下等奴隸,生前一般都是窮兇極惡作惡多端惡棍。他們一開始會被當作血仆喂養,被轉化成吸血鬼後,主人只會讓他們吸食動物和死人的血液。

這類人有一個稱呼是:血奴。

那個佝偻的血奴低着頭,搖搖晃晃走上前幾步,把手中的羊皮紙雙手呈遞上來。

那張羊皮紙上已經布滿了赤紅的指印。

劉敏看了看陳臻的臉色,像是要她先按,但她又不怎麽敢輕舉妄動,兩個人就這麽傻站着。

過了好久,陳臻抱着手,看她半天不動,才微微擡了擡下巴示意:“女士先請。”

劉敏說了聲是,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幾步。

她咬破自己的食指。等血流的差不多了,才把手指按上羊皮紙。

陳臻等她弄完,才上前一步咬破手指,把自己的指印按在空白處。按下之後他輕輕抿了一下傷口,就徑直往前去了。

劉敏看着陳臻的指印,震驚得快瘋掉了。

和別人的都不一樣。陳臻的血是深紅的,非常深,印在羊皮上,在暗處看幾乎會讓人覺得是黑色。

他印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像是想要降低存在感,但依舊十分顯眼。

劉敏搖搖頭,連忙上前跟上了陳臻。

—— ——

廢棄的樓裏,有一條長長的回廊。此時左右兩邊可謂是人頭聳動,但每個人都很有禮貌地小聲交談着。

很熱鬧,像是一個市場一般。

沒有燈,他們手上托着蠟燭,一眼看過去,倒像是在悼念什麽亡人似的。

走幾步就有架起來的香槟塔,只不過裏面裝的,是血。有皮膚幹裂的血奴機械地舉着牌子,上面寫着,‘特價區每杯666人民幣。’

再往前走,是更漂亮的香槟塔。杯子分了類,有A/B/O型血的分區,價格不一。

杯子旁邊還有小盒子裝着調味料,檸檬、薄荷、和各種水果原液,是供給顧客自己選擇加入的輔料。

陳臻看得新奇,甚至看到了裝着辣椒的小盒子,已經快見底了,大概很受歡迎。

大概是地方特色?

陳臻很感興趣,指尖挑了一點盒子裏所剩無幾的調料,放到嘴裏吮了吮……

劉敏還沒來得及阻止陳臻這徒手吃小米辣的智障行為,就看到陳臻被嗆得咳嗽了起來……

她尴尬地解釋,“大人,這個辣椒不是這麽吃的……”

陳臻拿起旁邊一杯血一口喝了來解辣,轉頭十分不解地問劉敏,“這麽沖的味道,加在血裏能喝?”看上去銷量還不錯??

劉敏讪笑,“大人,川蜀地區,大家都喜歡味道重一點的口味……您以後說不定會喜歡上這個味道的。”

陳臻無法理解地搖搖頭,他只能接受水果味和普通的大衆口味。事實上,他更喜歡原汁原味的血液。

再走過去,有身穿旗袍的曼妙女郎手裏拿着托盤,對着身邊的人小聲介紹,“今日貴客來訪,有RH陰性血液特供,只售6666……”

陳臻背着手,慢悠悠地走着,看着,問身邊的劉敏:“這就是你們的‘血市’?”

劉敏連忙點頭,“是的。這是南區最大的一個血市,由我的本家劉氏掌管。每周四開一次,已經延續了百年。”

陳臻進來的時候穿上了劉敏給他的鬥篷。

聽完回話,他把帽子摘了下來,走到那個端着盤子的旗袍女人面前,看她手裏端着的,珍貴的熊貓血。

那位旗袍女人立即喜笑顏開,心想遇到了大主顧,扭着腰正準備走上前營銷一番,劉敏連忙給她使了一個眼色。

那女人看到劉敏先是一愣,陳臻卻已經掏出了錢包,嘩嘩嘩地寫了支票,放在托盤上,端起了那杯血。

劉敏滿臉惶恐地上前急道,“大人,你在這裏不需要花錢,哥哥知道了我會……”

陳臻擺手,打斷了她的話。

他把那杯血遞給了劉敏,劉敏頓了一下,才僵着身子接過來。

陳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是我請女士喝的,當然要自己付錢。喝吧,你別這麽緊張。算是你今晚為我帶路的謝禮。”

他說完,就看着劉敏,像是家長盯着自己的孩子吃飯一般,用催促的神色示意她:趕緊喝了。

劉敏食不知味,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一大口喝掉手裏這杯珍貴的血液,都沒嘗出什麽味就咽下去了。

喝完她把杯子碾碎在手裏,玻璃變成了粉末。劉敏随手揚了,她習慣這樣。

她喝完,陳臻才笑了下,繼續戴上帽子往前走。

劉敏看着面前顯然還想好好逛逛的陳臻,猶豫着跟在他身後開口,“大人,如果你還想逛逛的話,我先去那邊禀報一聲……”

陳臻走到兩個血族旁邊停住了。面前的兩個人一人手裏拿着一支蠟燭,借着微弱的光,正在下棋,看上去……好像是圍棋。

他們神色非常專注,嘬一口血,下一步棋。陳臻不太看得懂,但還是站着看了一會兒。

劉敏也不敢催他,只能跟在後面。

歐洲也有血市,大多是舞會的形式。東方的血市更加粗糙,更加直接,居然有一絲溫暖的人情味。

血族向來喜愛獨居,都活過了漫長的歲月,大多寂寞孤獨。血市是他們與同族保持聯系的一個紐帶。

在這裏可以交換信息,可以尋找合适的伴侶,可以聊天,可以買到自己喜歡的血液,甚至還可以……下棋。

陳臻看了一會,随即對着空氣輕輕笑了一下。

他轉身對着身邊的劉敏道:“走吧,去見你的家主哥哥……對了,以後不要亂丢垃圾。”

劉敏一愣,條件反射地:“啊?”

他偏過頭,深紅的眼睛看着劉敏,“喝完東西,要把杯子放回原處,這是一個好習慣,你也應該有。下次不要弄壞東西,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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