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今天難得出了太陽。
早晨的霧也被晨曦的陽光穿透,整個城市都有種暖洋洋的溫馨感。
對血族而言陽光卻不太友好。
有直射陽光的白天,血族都會比平日虛弱,沒有精神。如果被陽光曬久了,皮膚會迅速脫水幹裂。
原本像這樣的日子,陳臻應該待在家裏一天,但他還是出門了。
陳臻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戴着口罩帽子,在被晨曦灑滿的街巷裏左右穿梭着。
穿過賣豆漿油條的小攤、買粉和米線的店鋪,他不斷路過一群群早高峰上班上學的人類,走街串巷地找着什麽。
最後他停在一家叫做‘南國’的店門口。
陳臻擡起手,敲了很久,門才開了個縫。
開門的是一個穿着黑背心的男人,他長得很普通,不太普通的是兩只手上的滿花臂紋身。
“大清早地幹什麽啊?”那男人躲在門口,看到陳臻先是愣了一會,才露出很不耐煩的樣子,“我們十點之後開始營業,大清早地來紋身,有病嗎?”
他罵罵咧咧地,看陳臻一臉漠然的樣子更來氣了,“別以為是外國人長得好就能給你破例!聽得懂中國話嗎?現在不營業!”
陳臻把帽子取了下來,沒回答他的話,而是從包裏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圓形令牌。
着令牌看上去就是個古物,舊舊的顏色非常複古,中間還鑲嵌着一顆血紅的寶石,周圍雕刻着繁複的花紋。
陳臻拿着那東西在那男人面前晃了一下,看到那男人臉色變了下,才把令牌收了回來。
那人連忙把門完全打開讓陳臻進去,嘴上還在亂說,“您怎麽不早說啊你是咱們VIP呢,快進快進,哎喲來之前怎麽也不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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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陳臻帶到裏面,陳臻擡眼看了下,是個紋身店,店面還不小。
那男人趕緊去裏屋找了件襯衣出來穿上,遮住自己的紋身。他急急忙忙三下兩下扣完扣子,一出來,就朝陳臻單膝跪了下來。
陳臻老神在在地翹着二郎腿,問他,“我需要自我介紹一下嗎。”
那男人尴尬地笑了下,“當然不用,維達爾大人,您別生氣。您是知道的,我們十字死士,只認令牌和血靈,剛剛要不是您出示了十字令,我也不能認出您啊。畢竟您也清楚我們的規矩,沒有您的指示,我們是不能主動出現在您面前的。”
說完這話,兩人都沉默了一下。陳臻低着頭看自己的手指,很久才擡起頭。
“起來吧,站着說話。”陳臻似笑非笑地,打量面前的男人,“厲平,南部十字死士的組長,中國北京籍,今年82歲,也算是個高齡前輩了。可以啊,年紀輕輕,就當組長了,還只是個普通血統。”
“大人謬贊了。”厲平始終低着頭,“敢問大人這次來找我是……”
陳臻把自己的書包取下來放在腿上,看了下表,“你這麽急麽,我還想跟你再鋪墊一下……也行,我待會兒還要上課,長話短說。”
厲平聞言愣了下,“上課?”
“我在農大念書。”陳臻頓了下,然後咳了下,特意強調,“……我自己考進去的,586分。”
“……”厲平默了下,然後沒什麽感情地恭維,“大人真厲害。”
“厲害?”陳臻語氣淡淡的,“這算什麽厲害,待會兒你才知道厲害。”
厲平聽他語氣有些不對,也不敢回話,就低着頭等陳臻開口。
“你是大長老直接留給我的人,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但我想我應該能夠相信你。”陳臻頓了下,“……去過歐洲沒有,見過我嗎?”
八支始祖血裔,只有大長老擁有十字死士。他們單獨由大長老指派,不屬于任何機構,算是家臣。但是其實……這還是陳臻還是第一次使用這個令牌的權利。
厲平聽完,躬身回道,“我沒見過大人。不過大人,如果我沒記錯的,您還沒成年是嗎?”
血族的成年期是30年。
加上初擁後在棺材裏面睡的那一年,陳臻作為一名血族,今年29歲,明年才成年。
陳臻皺眉,“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明知故問,何必再問一次。”
“我當然要問清楚。您還沒成年,雖然繼承了大長老的血統,但沒有繼承大長老的身份。”厲平擡起頭對陳臻笑了下,“所以我很好奇,為什麽您還沒有繼承大長老的爵位,手裏卻有大長老的十字令?”
“我來中國前,現在暫時接管歐總部的四長老把十字令給了我。”陳臻語氣不變,聽不出絲毫波瀾,“我知道可能不合規定,但我現在非常需要幫助。不是必要關頭,我不會用十字令來找你。”
厲平怔了下,他挑起一邊眉頭,“維達爾大人,我可以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嗎?。”
“好,那我直接說正事。”陳臻神色鄭重起來,“你知不知道我來接管中國區南部的事,知不知道現在劉家的情況,知不知道狼王快蘇醒了?”
一連三個問題砸過來。
厲平像是早就料到一般,答得很快,“大人,我們十字死士是您遇到安危時候的一把刀,我們的使命是保護始祖血裔的安全延續,您剛剛問我的那些問題不在我的任務範圍內,如果您真的想知道,可以把在南部安插的血影召集出來問話。我的任務,只是在您需要的時候出現,做您的武器而已。別的……不在我的權責內。”
“好,我當做你回答了我第二第三個問題,你的意思是都不知道。”陳臻摸着自己書包的肩帶,盯着他,“那你知不知道我來接管中國區的事情?”
厲平點頭,“您每到一個地方,我們都會收到通知。”
陳臻不知道被他話裏的哪個字眼給激怒,猛地站了起來,膝蓋上的書包落到地上。
他厲聲喝問,“誰通知?”
陳臻的眼睛已經變紅了。
厲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陳臻身上爆發的威壓震得渾身一抖。他身子晃了下,閉眼穩住單膝跪下,勉力開口,“維達爾大人,你先息怒……”
“息怒?”陳臻瞬間暴起,須臾間就閃到厲平面前,輕飄飄地揪起他的領口,直接把他懸空提了起來,
“你還知道叫我大人?你當我是大人嗎?我問你,你們十字死士背後的是誰?你現在能不能聯系上總部?你對這裏的事情知道多少?不想下一秒被我捏死的話我勸你趕緊說”
說完陳臻一把将他甩到了一張躺椅上。厲平狼狽地砸上去,椅子四個金屬腿啪地一聲斷了。
厲平半點都不敢反抗。他大喘着氣,重新站起來,低着頭對陳臻說,“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
陳臻陰晴不定,居高臨下地看了他半晌,才涼涼問他,“說你知道的。”
厲平把氣喘勻了,才低聲開口道,“大人,我真的……無可奉告,您何必為難我一個下人。”
陳臻沉默着,周身像是結了一層寒冰。
他一步步地走到厲平跟前,揚起手就是一個巴掌。
這一巴掌直接把厲平扇到了牆上,對厲平而言這力道簡直和一輛疾馳的車撞向自己差不多。牆面被他撞出一個大坑,他摔到地上,感覺自己鼻子、眼睛、耳朵好像都在震,腦袋裏面還在嗡嗡作響。
——維達爾大人脾氣暴躁陰戾,原來是真的。這是厲平現在唯一一個念頭。
陳臻還是沒放過他,他走上前去扼住厲平的咽喉,把他提坐起來,繼續問他,“你現在還是不知道嗎?”
厲平含着血水,斷斷續續地答說,“維達爾大人……總部都是為了您好……”
陳臻深吸一口氣,一只手拖着他,把他甩到了店裏紋身用的工作臺上,沒有情緒地道,“厲平,我告訴你,我現在聯系不上總部的任何人,也召集不到駐紮在這裏的血影,狼王快覺醒這麽大的一件事我連風聲都沒聽到……為什麽我剛知道狼王快蘇醒這件事,就立刻聯系不上總部的任何人?你們在計劃什麽?”
厲平看陳臻已經擡起了手,眼睛已經變成了全然的暗紅色,這巴掌下去厲平覺得自己肯定半條命都沒了!他連忙在陳臻把另一巴掌甩下來的時候開了口——
“維達爾大人!”厲平竭力吼出來,“您知道二長老和三長老一直對您會繼承歐總部的事情耿耿于懷,千方百計想把您除掉,您這次被派來中國也是無奈之下的一個意外……我也不清楚總部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我能肯定二長老和三長老現在一定在對四長老施壓,所以就造成了一些混亂……”
陳臻聞言一愣,放開了厲平的脖子,喃喃道,“莉莉絲告訴我四長老已經進入了休眠期……是因為這件事所以他才提前休眠嗎?”
厲平喘着氣,疲憊地閉了閉眼,“大人,這些我們這些下人怎麽會知道?我只能告訴您,四長老在您來中國之前,給我們下過一道死令,不讓您插手中國區西南狼族部落的任何事,狼王就算是要蘇醒,我們也必須封鎖消息……至少不主動告知您,這是四長老的意思。但在不久前,我們收到了歐總部派發過來的另一道密令……上面說,要您在狼王醒過來那天,斬殺古狼王,這将是您在中國的最重要的一個任務,完成後您可以提前回總部繼承大長老的爵位。”
陳臻渾身一震,“斬殺古狼王?誰發的密令?瘋了嗎?”
而且陳臻根本就沒有見過這兩條命令的影子。
為什麽瞞着他?
厲平擦了下頭上的血,嘆了口氣,“大人,誰的命令并不重要。但現在,血影和我們十字死士接到了兩道含義完全相反的指令,我鬥膽請問維達爾大人,如果是您會怎麽做。”
陳臻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我更在意的是,為什麽要瞞着我。”
“維達爾大人……”厲平疲憊地嘆氣,心想這人簡直比牛皮糖還難纏,一上來把自己打個半死不說,還一直逼問,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四長老自有自己的考量,您何必這麽鑽牛角尖?現在重要的是,我們收到了兩條不一樣的命令,您在歐總部待過那麽多年,你知道現在總部一定是出事了。這種情況,我們只能按照舊例,先和總部斷開聯系,避免卷入內鬥。”
“所以索性連我這裏也切斷聯系?”陳臻冷笑,“你們以為是切菜是吧?說切斷就切斷!今天我不找來,你們就打算這麽瞞着我是吧?”
厲平低頭捂着傷口,生怕陳臻又暴起打人,語氣小心翼翼地,“大人,十字死士接到的命令是保護您,別的我們無法插手。”
陳臻抱起手,圍着厲平在房間裏踱起步來。
厲平心裏心上八下地,等陳臻的步子終于停了下來,他走到厲平面前,蹲了下來。
陳臻蒼白秀美的臉此刻在厲平眼裏已經和魔鬼畫上了等號,他根本沒心情欣賞美男,美男太兇了。陳臻一靠近他,他下意識把心提了起來。
但陳臻什麽都沒做,他只是冷冷地,看了厲平半晌,雖然這也極其讓厲平毛骨悚然……
“我現在不能回歐總部,劉家有問題。”陳臻語氣森然,“你們既然不管,歐總部也亂成一鍋粥,索性我就自己解決。非常時期,今後不管是哪個長老下的指示,我都不會再聽。你們什麽态度我無所謂,不過……”
陳臻指了下厲平的腦袋,“如果你們給我添亂的話,不管是十字死士還是血影,我會一個個地把你們的腦袋擰下來!聽懂了嗎?”
厲平被他話裏的重量驚得肩膀一抖。
他咬了咬牙,低聲應道,“是。”
等陳臻拿起書包走了,厲平才渾身癱軟地跌坐在地上。
太疼了。
他掀起衣服看自己身上的傷口,嘆了口氣。
屋裏靜悄悄的,不知何時,一雙擦得锃亮的男士皮鞋已經停在了他的腿邊。
“抱歉大人,我已經沒力氣動了……”厲平捂着傷,話這麽說着,卻還是低頭對來人行了個禮,“維達爾大人下手太重。”
“辛苦你了。”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他脾氣一直不好。”
“為什麽維達爾大人手上有十字令?”厲平疑惑地問,說話間又咳出一口血。
“那十字令是假的。”那男人遞了塊手帕給厲平,嘆氣,“他還挺會唬人。”
厲平接過手帕,哭笑不得地沉默了一下,才猶豫着問,“他已經開始懷疑了,我們現在……”
“什麽都別做。”那人打斷了厲平的話,“我知道狼王的事情瞞不住他,你告訴他也好。看看他怎麽選擇吧,我們也不能護他一輩子。那人……還一直惦記他呢。”
厲平聞言急了,“可那要是總部那邊再亂起來,維達爾為了安定大局真的把那個人殺了……”
他話說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麽十分恐怖的事,表情一變再變,終究是沒有再說下去。
“等等看吧。”那中年男人很輕地嘆了口氣,拍了拍厲平的肩膀,“就算真的發生了,也是他的宿命。”
宿命。
兩個字沉甸甸的,壓得人再說不出反駁的話。
厲平并沒有資格知道更多,他也只能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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