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陳臻失魂落魄地從沈明光家裏面出來,故意在門口停留了兩分鐘。

沒有來追。

他感覺自己又想哭,忍了半天才忍住淚意,渾渾噩噩地去按電梯。

不久前才激烈地做了次,下面雖然清理過但其實他很累,很疲憊。他需要喝血,再休息一下。

他需要想想這一切。

陳臻無精打采地靠着電梯,看數字往下降,想着之前和沈明光的對話。

他走着神,覺得自己好賤,好可憐。

出了小區,天已經蒙蒙亮了起來。陳臻也不怕了,就順着自己家的方向走。

他不知道的是沈明光一直跟着他。如果不是因為陳臻目前狀态不佳,又渾身難受,他是能夠察覺的。

但他沒有。

陳臻走在一條正在施工的路上,一側是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危樓,另一側是正打着地基的施工現場,因為施工路窄,灰大路髒,人和車基本也不會選擇走這條路。

清晨這裏更是荒涼。陳臻就慢悠悠地走着……他也不在意路髒不髒。

他看上去孤孤單單的。

他身後100米內的沈明光心一上一下地,生怕陳臻氣急攻心一下子吐血栽倒了……他心想,要是真氣暈了,那就算了,心軟到底,不管拉斐爾了,什麽都不管了,寵着再說,不見棺材不掉淚吧。

結果陳臻倒是沒有因為他吐血栽倒,別的變故來了……

側後方一輛帕薩特沖着陳臻的位置飛馳過來,沈明光定睛看,發現那輛車是根本就是沖沉重來的,本來只是遙遙的一個黑點,轉瞬間就疾馳着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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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光吓得朝陳臻飛奔着沖了過去……

他跑得很快,幾乎是轉瞬就來到了陳臻身邊。陳臻還在迷糊着,就被沈明光攬住了腰。

等他感受到手的溫度後,陳臻擡頭看到沈明光的臉,脫口就對着沈明光說了句,“你來幹嘛,你不……”

話到一半停了,面前是發動機轟鳴的巨響--

陳臻心中一凜,一下子清醒過來,也沒心思陷在自己的悲傷中了。

他反手一把抓住沈明光,往邊上大退幾步,那輛車依然朝着他們的方向轉過來,眼看就要撞上兩個人——

陳臻瞳孔一縮,還沒動作,電光火石間沈明光已經一把抱起陳臻,跳到了車頭上——

他們落腳的地方已經微微凹陷了下去。

頃刻間陳臻忘了去想沈明光怎麽會有這種不科學的彈跳力和力氣,沈明光雖然看上去健壯,但怎麽可能——

他也搞不懂為什麽沈明光要帶他跳上車頭。

車沒有減速,兩個大男人立在車頭上站立都很難。陳臻随着沈明光蹲在車頭上,他一只手依舊緊緊抓着陳臻的腰,另一只手穩着身體。

“沈——”

話才出口,車後座已經探出了兩個蒙得嚴嚴實實的腦袋,左邊人手裏是槍,右邊人手裏是一把臂長的軍刀,對準的方向都是他們兩個。

陳臻驚怒交加間狠狠拍了一下車頭,發動機被他這一掌拍得直接失靈,而同時對方一左一右,子彈和匕首已經朝他們兩人沖了過來——

沒法躲。

陳臻還被沈明光死死抓着,他只能伸手去接那顆子彈。事實上所有人類的武器對于他而言都和泡沫一樣脆弱,如果和從前一樣,那顆子彈會被他捏在手裏,被他捏成粉末。

可等那顆子彈觸到陳臻的的手掌,穿過去的時候他才發現不對——

是……銀子彈!

陳臻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掌上的那個血洞,撕裂和灼燒般的痛感已經迅速地蔓延了上來,他錯愕了片刻,又一槍打過來,子彈穿進了他的肩膀——

砰——砰——砰——

那人完全沒有給陳臻喘息的時間,每一槍都朝着要害瞄準,不多時陳臻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彈,他半邊身子已經被劇痛刺穿,深紅得近乎黑色的血不斷地流出來。

“維達爾!——”沈明光脫口而出,他撲過來想幫陳臻接那些射過來的子彈,但陳臻壓住了沈明光的手和身子,他身上全部的重量和力氣都拿來推開了沈明光。

這還是第一次他毫無保留地對沈明光用自己屬于吸血鬼的力量,沈明光被他直接推下了車頭,幾乎被推飛了出去,砸到邊上一堵拆了一半的牆,沈明光撞上去,巨響中直接把半堵牆直接撞穿——

這一切都是頃刻間發生的,子彈太快了,快得根本來不及讓沈明光反應過來把他推開。

陳臻自己倒是夠快,但他已經沒有力氣躲了。

怪的是,那些子彈全是朝着陳臻來的,另一邊那人只甩過來一把軍刀之後就再沒有露頭。

沈明光落地後一刻不停地飛奔過來把癱坐在車頭上的陳臻抱下來。

陳臻渾身都是深紅的血洞,整個身子都在抖,眼睛也已經變成了赤紅色,死死地抓着沈明光的手臂,因為力氣太大已經有輕微的血痕溢出來。

而那幾人見車子已經報廢,後方又來了好幾輛車,四個黑衣黑帽的男人齊齊下車轉移,手上都握着槍和軍刀,指着沈明光和陳臻。

陳臻已經暈過去了。

沈明光看着陳臻身上的血洞……他胸口起起伏伏,心裏驚濤駭浪地走了一遭……等他擡起頭,面前的黑影就看到,沈明光的眼睛變色了。

他的眼睛變成了琥珀色。

與此同時,随着那深色的眸中聚起那滔天駭浪的危險,大地居然開始微微地躁動起來……塵土飛揚,一陣陣怪風刮過來,似乎有什麽非常危險的東西在慢慢地蘇醒。

“還想活的話,立刻滾。”沈明光陰沉沉地對着那群黑衣道,“我還沒化形,但用本源的身體就能捏死你們,信嗎?”

那群黑影騷動起來--

“不對--撼動大地的……你是芬裏爾?”

“狼王嗎?”

“怎麽會……”

沈明光已經沒有耐心了。他舉起了手……但奇怪的是,還沒動作,面前的所有人都在瞬間退得幹幹淨淨。

沈明光看着那群黑影自己滾了,才又抱緊了陳臻一些,往身後走。

他抱着渾身是血的陳臻,大步離開了這個荒涼的工地,再次把這個漂亮的少年,帶回自己的家。

不能放走了。

沈明光看着陳臻的臉,想着。不是心不心軟的問題,現在是他有危險了,只能待在我身邊。

**

等把陳臻帶回家,把傷口全都處理好以後,沈明光從窗臺上的花盆裏面拔出了一根葉子呈鋸齒狀的植物。

那一株碧色的東西一出土就散發出來十分清新的異香,沈明光小心地捧着,把葉子一片片扯下來塞給他吃了。

之後他把自己手腕劃破,放了一杯血來,打算去喂他。本來以為可能喂不進去,但才把杯子端到他旁邊,陳臻就循着味道自己坐了起來,看着喝了一會兒,飽了,又迷迷糊糊地栽倒在床上。

血族怕銀器。打陳臻的子彈都是實打實的特質銀彈,專門拿來對付血族的。

沈明光處理好傷口,發現陳臻身體自愈能力也很強,又喝過血,慢慢的,之前那些流着血的傷口已經在以罕見的速度慢慢愈合。

沈明光摸了摸陳臻的側臉,關了燈,趴在床邊,守着他,看着看着,就慢慢地睡着了。

或許是陳臻差點一命嗚呼,沈明光迷迷糊糊地,夢到了很多過去的事情。

當時……

他被鎖在一座雪山上。

天氣極寒,環境惡劣。終年積雪的山頂立着一塊巨人都無法撼動的巨石。

他被一條無法掙脫的鏈子縛在上面,每日被冰霜暴雪擊打,雷神索爾會用他的錘子招來巨雷閃電,劈向他的身體。

這些是對他的懲罰,因為他咬下了奧丁之子提爾的一只手臂,對神不敬。

……

托爾怒喝:“芬裏爾!你低不低頭!”

巨狼霎時發出一聲響徹天際的長嚎——它的四肢都那根鎖鏈緊緊地纏着,動得越狠,收得越緊。

他依舊高昂着頭,那是一個不願屈服的姿勢。

……

“不!”

空中一道驚雷爆響,直直地砸在他的身前。那道雷把寒夜也照得如白晝一般明亮,落到雪面上瞬間砸出一個巨大的雪坑。

大地微微也在微微顫抖着,雷神之錘一下又一下地砸響,托爾緊緊皺着眉,再次開口——

“芬裏爾,你認不認錯!”

“不!認!”

巨狼執拗地昂着頭,每一道雷劈下都有鮮血濺出來,開在雪地上觸目驚心,它迎接着風暴和雷電,半分不退——

……

神靈動怒,天地失色。

托爾重重地砸下自己的錘子,無數道像毒蛇一般的閃電從天邊聚成一個個明亮的光團,雪片和冰雹仍不間斷地從天邊飄下,和着那轟隆隆震耳欲聾的驚雷之聲,傾數朝着山頂上那頭不願屈服的巨狼狠狠砸去——

那時候芬裏爾以為自己會死在那座山上。

冷,太冷了。

雷一道一道地劈在他的身上,很快他的身體就已經皮開肉綻,雷電落下炸出微小的火花,将他的鬃毛燒得面目全非。

……

托爾最後問了一次:“芬裏爾!你跪不跪!”

他頭上、身上的鮮血很快被飄落下來的雪花覆蓋,又被滾燙的血融化,落在身上,不知道是雷電劈下帶出的火更熱,還是那些洋洋灑灑落在身上的雪更冷——

“不!——”

巨狼昂着頭,它的口中噴出一道火光,和面前的雷電碰在一起,半空中瞬時炸開一道炫目的光——

托爾已經失去耐心。

他高高舉起雷神之錘,閉上眼引聚風暴、雷鳴和閃電。這一次他頭頂上聚集的是之前數倍的雷團,岌岌可危地朝着山頂的方向慢慢移動着……

芬裏爾看着頭頂上那團巨大的雷團,知道自己這次肯定要死了。

死在這個最冷的地方。

他閉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砸過來,這樣一切也都結束了。

死在最冷的地方,死在神的手裏。

死了,那些厭惡的、恐懼的、鄙夷的神色和面孔也都會消失。一切都會如積雪融化,水汽蒸發一般不見蹤影,一切都會逝去,不見蹤影……

一切也都結束了。

就像沒有開始過那樣。

巨狼緩緩地,緩緩地趴了下來。

他太累了。

可意外的是,托爾的聲音比驚雷更響,瞬間叫醒了已經準備好死亡的芬裏爾——

“維達爾!你在做什麽?!!”

芬裏爾猛地睜開眼,看見的是身穿甲胄,銀發披肩,永遠只穿一只靴子的維達爾。

比雷電,風暴,彩虹,閃電,比一切還要耀眼的——

神。

維達爾擋在芬裏爾身前,垂落到腰間的銀色長發比細雪還要柔軟瑩白。他依舊沉默着,手持一把闊劍,是和從前一般的模樣。

托爾的雷團被他單手接住,一些密密麻麻的銀色電流在他身上交錯纏繞着

他的手中握着砸向自己的風暴。

他用自己的身體,接下了托爾的雷神之怒……

芬裏爾難以置信地,看着血蜿蜒着從他身上的甲胄流出來,順着維達爾手上的闊劍往下滴——

高貴的,從不開口的,森林之神,沉默之神。

雖然他一言不發,沒有說一句話。

他只是轉過身,用碧藍的眼看了身後的巨狼一眼,神色中是堅定又溫和的安撫。

維達爾的血滴在雪上,很快就聚成了一小攤……

一下一下,啪嗒啪嗒……血被雪襯得更加刺目地紅……一滴一滴,一點一點,深深地砸進了芬裏爾倒映的眼瞳中。

**

沈明光驚懼交加地睜開眼,從那個夢裏逃出來。

他意識有片刻的抽離,半晌他才把頭埋進了手裏,聽着自己如雷的心跳,疲憊地嘆了一口氣。

陳臻醒了。

他已經昏迷了一天,夠久了。

藍眼睛看着沈明光,語氣低低的:“謝謝你。”

“……”沈明光沉默了下,“……還痛嗎?我看你傷口好得很快……喂你喝了一杯血,然後……”

傷口已經好了,變成了粉紅色的印。

陳臻挺奇怪,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疤,“怪了,你的血會……這麽養傷嗎?”

沈明光沒回答,一臉欲言又止。

陳臻看上去挺精神的。或許是滿滿的一杯血實在很補,他看上去狀态非常好。

他還記得自己在和沈明光鬧矛盾,而且早上的事情也需要處理……

于是陳臻冷淡地道了謝,忽略沈明光很不舍很擔憂的眼神堅持爬起來,離開了沈明光的家。

作者有話說:目前修到這裏,看到這裏差不多啦!補文的等8號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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