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新任和意義
陳臻離開那兒以後,游魂一般地走了很久。
街上有很多人,都和他不一樣。
這些人有父母家庭親戚同學朋友,有工作事業學業未來,神色匆忙而真實,都在為了過得更好奔走。而陳臻不一樣,他不需要工作和努力就可以順遂地一直過下去,有人能為他安排好一切,不用擔心吃穿用度和明天。
人類的樂趣是由意義組成的吧。那種‘意義感’被瑣碎的小事組成——因為生命脆弱而渺小,所以都盡力綻放光芒,努力去讓生命飽滿豐盛……
譬如去和別人産生聯系;或者是去對一件事物付出心血和愛。人們都在追逐着自己存活的那個‘意義’,竭力在不變的這片土地上留下自己活過的一些痕跡。
因為有限,所以人類或多或少都會珍惜光陰。
那我呢?
陳臻問自己。
永生的意義是什麽?
活的意義是什麽?
如果生命真的可以沒有盡頭,可以不老不死,那麽……意義是什麽?
沒有一個血族是因為‘老’而死去的。他聽過的很多同族的死法,有因為太過得意忘形混在人類中被發現了抓回去燒死的,有太過猖狂随意獵殺人類被血影發現立即處死的,更多的是過得太過無聊自己把自己弄死的。
弄死自己的方式也千奇百怪——有的死之前擁抱了烈日,最後享受了一次沐浴陽光的權利。有的死在十字架前,用死去諷刺上帝,把自己的血潑在十字架前面。還有的把自己殺死在浴缸裏,用自己的血在牆壁上寫:活着真沒意思,後面接的是一個F開頭的單詞。
他們活在這個世界的黑暗中,和光明對立着。永生對一部分人而言是漫長的狂歡,但太過漫長,有時候也會把人逼瘋,變成怪物。
陳臻想……劉鋒在血族裏活得不算久,也過得不算好。支撐他活的信念一個個毀掉,他用報複別人和自己的方式讓劉長生痛苦,也算是真的得償所願了吧。
他們好像愛着對方,但卻一直傷害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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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族生存指南》裏面沒有記錄愛情,甚至沒有關于人類的愛情的模板和記載,大概是因為人類自己也還弄不清楚什麽是愛,愛什麽時候發生,什麽時候變質,又什麽時候消逝,這些都沒有答案。
陳臻保持着這種狀态沒頭沒腦地在路上亂晃,一直走到傍晚。
天際出現大片如血的紅霞,整個城市都籠罩在一片橙紅的霞光裏,有些應景也有些諷刺,像是在為那個随風而逝的生命哀悼什麽一般。
陳臻走在殘陽中,不知不覺地,居然無意識地走到了沈明光和他那個所謂的家樓下。
也或許是因為自己無處可去?
這個家對面有一顆很大的槐樹。他一開始喜歡這個人類的時候,還偷偷地藏在樹上,看着他進家門,出門上學,看他熄滅房間的燈。
他看了一眼那顆槐樹,擡步往那個家裏走,就看到了沈明光。
他站在霞光裏,皺着眉,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還沒有看到自己。
他在等我,陳臻心裏重複了一次。
活着的意義是什麽?
陳臻看着面前的人,覺得自己渾身脫力。
沈明光站在霞光中長身玉立的樣子,就是他可以找到的那個意義吧?
可以相信嗎?
陳臻沒有讓自己猶豫太久,他幾步跑過去抱住了沈明光,抱住了他可以抓住的那個意義。
很溫暖。
陳臻突然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像燕回巢,船靠岸,疲憊的人終于有了個歇腳的地方。
沈明光連忙攬住陳臻,把下巴擱在他腦袋上,先是摸了摸他短短的頭發,之後立刻開始興師問罪:“為什麽把我打暈?對我有什麽不滿意的不能好好說?去哪了?也不說一聲什麽時候回來,我很擔心你知道嗎……”
陳臻覺得自己居然有點想哭。說不清楚是霞光溫柔,還是沈明光語氣溫柔,還是他覺得自己的處境太委屈,或許都有。
“去做了件不喜歡,但必須做的事。”陳臻也不想解釋太多,“你別問了,你管不了。”
沈明光也沒接着問,只說:“為什麽不讓我跟你去,你又被人欺負了怎麽辦?”
陳臻語氣悶悶的,瞥了他一眼,“可笑,你又打不過人家,去幹嘛。”
沈明光不是很認同,“能不能打得過另說,但我去了還能擋在你面前不是嗎。”
“……這個不可以,你打消這個愚蠢的想法。”
“我是認真的。”
“認真地就更不可以了。”陳臻笑了下,“擔心我那為什麽不去找我?你站在這裏像在罰站,不知道的以為你在做什麽特殊生意。”
沈明光掐了下陳臻的臉,“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我去學校幫你上了課,記了筆記,上課的時候半期作業也順便幫你寫完了,回來的路上還買了你愛吃的菜,熬了一鍋湯。”
陳臻默了下,“……誰問你做了什麽,我問你幹嘛不來找我!”
沈明光順手去掐他另一邊臉,“我又不知道你為什麽走,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裏,是不是我做了什麽你不高興的事情跑了……我怕你回來看不到我,我就在家等你回來。”
陳臻無端有點心虛:“……那為什麽不在家裏等,站在這裏不累啊?你傻啊?”
沈明光笑了下,兩只手一齊動去掐陳臻臉頰上的肉,看這張臉從可愛變得更加可愛,望着那對藍眼珠說,“想來樓下接你啊,讓你一眼就看到我在等你。”
陳臻哦了聲,“是嗎,你在等我?”
沈明光笑了下,放開了他的臉,誠懇地和陳臻對視着,聲音也很輕:
“維達爾,我一直都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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