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有那麽幾秒時間，訓練場內是仿佛空氣凝固一般的寂靜。

位于二樓觀察室的尾崎紅葉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精致的眉眼間透出一股冷眼旁觀的漠然來。她這兩天負責芥川和人虎的合作訓練，因此知道這兩人的問題出在哪裏。誠然，如太宰所言，如果問題能解決，那他們的确會成為一個非常好的新戰力；但如果問題解決不了……

那“合作訓練”這個提議，也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價值了。

“‘雙黑’……嗎。”

在中原中也那樣的挑釁之下，大概鮮少有人能坐得住，即使平時冷淡如芥川，此刻也不禁有些微的惱火。

畢竟，他所有的驕傲與執着都來源于他那無與倫比的破壞力，沒人能忍受他人對自己驕傲之處的不屑一顧——就算對方是自己理應尊敬的前輩。

“幾年前我雖未成為幹部，卻也對您與太宰先生的搭檔有所耳聞……”芥川輕輕皺眉，“但即便如此，剛才的話也未免有些狂妄了吧，中原前輩。”

“我可是還在這裏的哦，芥川。”太宰雙手插兜，在一旁悠閑地說，“——在我也有參與戰鬥的情況下，你有見過或聽過，中也輸掉的事情發生麽？”

芥川漆黑的眼睛看向他，再開口時聲音裏就多了點咬牙切齒：“……太宰先生。”

中也卻覺得剛剛的話裏似乎有哪裏不太對。他細細想了一下太宰那句看似誇他的話，然後猛地反應過來，緊接着勃然大怒回身對準太宰就是一個飛踢！

“混蛋！！你說誰是因為你在才無人能敵的？！”

“欸呀，中也居然聽出來了？”太宰及時後錯了一步避開來勢洶洶的飛踢，故作驚訝地說，“看來和我一起住的好處還是很多的嘛，智商都提高了~”

“滾開！！受死吧！！看我今天就幫你實現你想去死的願望！！”

……

于是在這場新舊搭檔的2V2之前，其中一方就因為內讧而率先內部撕打了起來。

将這一幕盡收眼底的尾崎紅葉十分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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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言不合就開打的兩人痛快無視了的芥川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對站在兩步外的中島敦說，“你有什麽打算？”

“欸？”中島眨了眨眼。

“我知道，你對合作這件事有所不滿。”芥川聲音冷淡，“但不管你怎麽想，就算只有我一個人去打，我也不想輸給對面那兩人。”

中島敦沉默了。

其實事情一路峰回路轉發展到現在，在場最茫然的一個就是他了。或者說從他被踢過來，和以前的死對頭芥川進行合作訓練開始，他就一直沒能搞清楚太宰先生和亂步先生打的是什麽主意。

不過——

“我的确不想和你合作，”中島敦一字一句，緩慢卻認真地說，“但是，我更讨厭認輸。”

芥川定定地看了他兩秒，輕輕垂下眼。

“能做到這點，足夠了。”

他們兩個同時轉頭，盯住了那邊還在無知無覺互相毆打的、曾令整個黑暗世界聞之色變的二人組。

“太宰先生不必我說，”芥川用極低的聲音問，“你清楚中原前輩的異能麽？”

“聽太宰先生提起過。”中島敦同樣小聲回答，“是操縱重力吧？”

“沒錯，操縱碰到東西的重力，包括改變重力方向和大小。”芥川說完後手指輕輕一動，做出一個示意。

到底是由尾崎紅葉負責訓練了半個月之久，這兩人多少在平時也培養出了一些默契，中島敦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芥川的意思：

把他們兩人分開，逐個擊破。因為“人間失格”的存在，由體術更好一點的中島敦負責對付太宰治；而異能破壞力更強且可以遠距離攻擊的芥川，負責對付擅長近身格鬥的中原中也。

不需多言，中島敦輕輕壓低身子，腿部的肌肉微微繃緊；一旁的芥川站在那裏，慢慢擡起手——

月下獸·半人半虎！

羅生門·黑波濤！

異能同時發動，散發着刺骨寒意的黑霧蛇影一般蹿出向中原中也咬去，而中島敦的四肢則瞬間附上白虎，利箭一樣襲向了為了躲避中也的橫掃而恰好背對他的太宰！

另一邊打得正難解難分的兩個人似乎完全沒預料到他們的襲擊，中原中也正巧一個後翻停留在空中無處借力，眨眼間就被洶湧的黑霧裹了個嚴嚴實實，中島敦借機欺到太宰背後，一拳揮下！！

如果此時中島敦能看到太宰的表情的話，就能發現雖然被細碎柔軟的額發遮住了眼睛，但是他的嘴角卻微微地，上揚了一個小角度。

可惜中島敦沒有看到，電光石火間，他只聽到了一聲帶着不屑意味的輕笑。

“哼。”

随後，從纏成一團的黑霧中，傳出了中也涼涼的聲音。

“小貓咪的話，還是乖乖在一旁觀戰吧。”

來不及思考這句話的含義，下一刻中島敦猛地睜大眼睛，他身體的重心驟然發生了變化，随後就像從高空墜落一般，狠狠砸向一旁的牆壁！

異能，重力操縱。

“什……！！”芥川冷淡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急忙狠狠一握拳就要加強羅生門的禁锢，卻發覺身上的壓力突然一重，猝不及防跪在了地上！

羅生門因為這一變故而慢慢消散，中也扶着帽子從空中輕巧落地，肩上披着的黑色大衣下擺在落下過程中揚起，蕩出了一個優雅的弧度。

“一定範圍內不通過接觸就能操控重力……”太宰插着兜，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地對前搭檔的新本事發出贊嘆，“中也這麽厲害，他們兩個你一個人就能搞定了嘛。”

“再多說一句就撕掉你的嘴。”中也絲毫沒接這句誇獎，冷哼一聲後說道。

“嗚哇，”太宰沒什麽誠意地一聳肩，“好可怕。”

第一次試探性互相交手就這樣在眨眼間結束，中原中也偏過頭，看了一眼被重力死死壓在旁邊牆壁上以及前方地板上的中島和芥川。他眯了眯眼，微微擡起一點下巴，聲音冷淡又平靜：“你們就是靠這種合作打敗‘組合’首領的？”

語氣中的不屑一覽無餘，被嘲諷的兩個人用力咬了咬牙，猛地用異能擊向身下牆壁和地板，然後借着堅硬的特殊合金裂開的一瞬間脫出重力控制。中島敦化作白虎，芥川全身覆上天魔纏铠，兩人一起，一前一後全力襲向中原中也！

中也勾了勾嘴角。

“讓前輩來教你們三件事吧。”

“第一，能人數壓制時，不要選擇單打獨鬥。”

論速度，還是白虎狀态的中島敦更勝一籌，他率先撲到中原中也面前，露出自己鋒利的獠牙。中也面色不改地側身錯過，同時一拳狠狠擊在白虎的下颚上将他打向一邊；另一方的芥川在此時也已經趕到，對準他的面門就是同樣以一拳回擊。中也剛剛擊出一拳後的動作不改，猛地矮下身形，右腿疾如閃電般掃向芥川的小腿。

天魔纏铠的狀态下，力量和速度大幅提升，芥川一躍輕松閃過。但中也嘴角一挑，一擊不中後順勢變換了身體重心以右肩着地，原本撐在地面上的左腿借力而起，緊追着芥川的身形就是一記追加的飛踢！

本身的高杆體術再加上有“重力操縱”的異能加持，中原中也的每一次重拳每一次飛踢的力道都不容小觑，不到五秒時間裏先後被擊中的中島和芥川不受控制地砸向不同方向，卻在身體挨上牆壁的一剎那借力扭轉，以更快的速度重新又撲了回來！

“第二，合作如果不能發揮出大于兩個人的力量，那麽合作這個舉措就毫無意義。”

短短幾個交手卻連那個戴着黑色小禮帽的黑手黨的衣角都沒摸到，這個戰況已經足夠讓還不是那麽成熟的芥川和中島兩人打紅了眼。中島敦解除了一部分月下獸，以半人半虎狀态踩着牆壁飛身搶出，芥川身上絲帶一般的黑霧再次蔓延開，這次卻是朝着中島敦的方向裹去。

月下獸羅生門·雲虎！

“嗯……這個有點意思。”看着人虎朝自己再度撲來，右手臂卻不再是白虎形态，而是仿佛黑色巨獸一樣的利爪，中也感興趣地挑了挑眉，臉上的表情也終于認真了一些。

黑色利爪欺到眼前，他抽身躍起暫避鋒芒，卻在躍至人虎上方想要從背後将人一擊踹下去時手臂驟然一緊，一條黑霧不知什麽時候纏上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一瞬的動作。而僅僅只是這一瞬的時間也足夠中島的反射神經做出反應了，他在空中強行扭身，反手就是一爪撕開空氣，眼看着就要第一次打中這個棘手無比的黑手黨幹部——

“第三，戰鬥時無論什麽時候，千萬不要——”

利爪割裂空氣的風刃已經打到臉上，中也的表情依舊是淡定而平靜的，他甚至還有時間對眼前的中島敦笑了一下，然後才輕飄飄地補充完自己的話，“……千萬不要，發生嚴重的漏人。”

下方的芥川聽到這句話後悚然一驚，猛地反應過來——

一道黑影突然從上空急速落下，一把将他掀翻在地，下一刻格洛克冰冷烏黑的槍口就頂在了他的下巴上！

——天花板上？！

芥川身上的天魔纏铠在一瞬間驟然潰散，連帶着不遠處中島敦身上纏繞的黑霧一并消失得無影無蹤。而脫離了羅生門牽制的中原中也繼續之前的想法，眼神一凝，一拳将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的人虎砸下地面，另一邊已經牢牢控制住芥川的太宰則将拿槍的手腕一翻一晃，手中的格洛克就從背後向上抛起，扔到了已經等在右肩的左手上，頭也不回地就朝身後連開了兩槍！

砰砰兩聲，那兩槍在太宰沒回頭看上一眼的情況下分毫不差地打在了中島敦腳邊，剛翻身爬起的中島敦渾身一僵，一把冰涼的短刀就在這時貼上了他的脖頸。

刀刃上帶着确鑿的殺氣，他不敢動彈了。

勝負已分。

最後從太宰落下制住芥川，到中也橫刀在中島敦的脖頸上，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而此時距離開始，剛剛好三分鐘。

“漂亮。”二樓的尾崎紅葉禮節性地拍了兩下手。她微微歪頭，對下面三下五除二就把後輩們打翻在地的二人組勾唇一笑，頭上發飾的精致流蘇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不愧是‘雙黑’呢，看着你們的合作，還是一如既往沒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以中原中也做誘餌牽制兩個人，順勢用重力讓太宰悄無聲息站在天花板上，作為最後的一擊必殺。

這聽上去沒什麽彎彎繞繞的地方，只是一個挺簡單的小詭計。

但如果考慮到，太宰治也是在剛剛他們試探性出手時才發現自己的前搭檔對異能的控制上了一個臺階，可以在小範圍內不用接觸就操控重力，以及中原中也一邊同時對付兩個破壞力極強的異能者，一邊還要分神控制太宰身上的重力的話。

那麽，太宰在一瞬間利用現有條件構造計劃的能力、中原中也體術的強悍和對異能的控制力、這兩個人在沒有任何交流的情況下瞬間明白對方意思的默契——

——就能讓人稍微窺探到當年的冰山一角，明白為什麽所有敢與港口黑手黨作對的人，在僅僅只是聽到“雙黑”這個名號後就滿心滿眼的絕望了。

“我現在有點好奇，你們當時是怎麽聯手打敗‘組合’首領的？”太宰挪開一直踩在芥川腹部的腳，懶洋洋地問。

芥川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表情僵硬着一言不發。輸的人是沒法反駁這種嘲諷的，況且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的确很大。

“嘛，再多訓練訓練吧。大概一兩個月後再打起來會更有意思一點。”中也一翻手腕把短刀收起來，聳了聳肩說。

和太宰的對比之下，這個時候的中也幾乎顯得有幾分可親了，畢竟他只是在自己有本錢嚣張的基礎上肆意了一點，并不會像太宰那樣專門踩着別人痛處嘲諷，而且幾乎把嘲諷演繹成了一門藝術。

看着一前一後往回走的兩人的背影，芥川和中島互相看了一眼，誰都沒有出聲。

不遠處的二人組走上樓梯，不知道說了太宰又說了什麽，讓中原中也怒氣沖沖擡腳就踹了過去，于是剛剛還合作無間的兩個人再度因為一言不合，你來我往的互相厮打了起來。

“……”

“……”

雖然對過程心服口服，但輸給這樣的兩個人……果然還是心情好微妙啊。

“中也接下來要做什麽？”

和紅葉大姐打了聲招呼，離開訓練室的中也和太宰走在黑手黨總部的走廊上。

“回辦公室處理兩份文件，另外還有點事情要向首領彙報。”中也翻了翻手機裏部下發來的短信，頭也不擡地說。

“那我去洗手間洗下手，”太宰停下腳步，指了指另一個方向，笑眯眯地說，“一會去辦公室找你~”

“呿，在總部還敢這麽大搖大擺肆無忌憚地來回走……真讓人不爽，背叛我們的家夥。”中也不耐煩地“啧”了一聲，“快去快回，別給我找麻煩！”

“知道了，中也好啰嗦。”

“……你還是快點去死吧！”

兩人在拐彎處分開，太宰去了洗手間，而中也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推開門，剛巧遇見迎面走出來的部下。

“啊，中原前輩，我正巧要去找您，這裏有一封寄給您的信。”

“信？”中也一邊往裏走一邊從部下手中接過那個薄薄的信封拆開，“先不說這個，短信裏我提到的文件你找到沒有？”

“是，已經找到了，放在了您的桌子上。”

“唔，還有首領那邊……”信封拆開，裏面沒有別的東西，只有一張照片。中也把照片拿出來掃了一眼，忽然止住了話音。

一旁的部下不明所以。

“……中原前輩？”

而另一邊的太宰在走進洗手間後也突然停下了腳步。

洗手間裏面，正對着門口的方向，站着一個穿着黑西裝的男人。本來嘛，洗手間裏面有幾個人都正常，只是這個男人就幹站在那裏正對着門口，這就有點詭異了，看上去仿佛是專門在等他一樣。

太宰微微皺了皺眉。

他覺得這個男人好像在哪裏見過……認真回憶兩秒後，他才從記憶的角落裏扒出了面前這個人的影子。

這不是常給中也開車的那個司機麽。好像叫……松本什麽的？

姓氏為松本的司機身體動了動，慢慢開口。

“好久不見……”他表情生硬，看上去更像是有誰在借用他的身體，對太宰語氣溫柔地說話，“你想我了麽？小太宰。”

太宰的瞳孔驟然緊縮。

中也手中的照片上，是一條極其漂亮的黑色蟒蛇。

但說是黑色蟒蛇似乎也不太對，他能清楚地從照片中看出來，這條蛇的身體表面不是尋常的蛇皮，而是通體覆蓋着如同魚鱗一樣的，微微反射着暗光的黑色鱗片。偏頭看向鏡頭的金色蛇瞳裏仿佛流淌着液态的黃金，無論是哪一處都讓這條蟒蛇看上去既優雅十足又無比危險，反正中原中也看到的第一眼就不由得喜歡上了這條蛇，覺得無論哪裏都十分符合自己的審美。

然而就在他想着這是哪裏來的照片時，他耳朵一動，聽到了門外隐約傳來了一發槍聲響起的聲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