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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接機大廳到停車場漫長距離,沉默幾近無語。
擦肩而過三兩旅客,花京院覺得,大概再也沒有比他們四人更怪異的組合:
父親、女兒、被父親嫌棄的女婿、……
最怪異的,就是他自己。
只言片語間,知曉徐倫安娜蘇到來的原因:
徐倫考上父親執教的大學,暑期結束後就将新生報道。年齡嚴重超标的蹩腳女婿也追随考取了同一片教區的另一所大學,距離徐倫學校不過步行十分鐘的路程,擇校之由昭然若揭。
花京院感覺身邊人的氣壓又低了些。
還有另一股強勢到無法忽略的氣壓來自徐倫,這個初次見面的摯友之女,花京院能感覺對方一路上都在觀察自己。
老天啊,看看她,她真是太像她的父親了。
花京院覺得自己整個人生大概就被這一型套牢了。他喜歡承太郎,所以他理所當然地也喜歡徐倫。
但是,他也害怕徐倫。
只要別被徐倫讨厭就夠了吧……
花京院這樣消極地想。
等到回過神,竟已經坐在副駕駛席上扣好安全帶。花京院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最近是不是有點太習慣成自然。
徐倫安娜蘇坐後排,正就安娜蘇的住宿問題和承太郎争論。
準确來說,是徐倫和承太郎争論。安娜蘇在一旁拼命安撫徐倫,卻是給老岳父幫着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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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他住家裏又會怎樣!”
“徐倫,沒關系的,我已經申請好學校宿舍了。”
“家裏沒有空房間。”
“睡我房間的沙發,他不會介意的。”
花京院覺得承太郎馬上要炸了,連忙救火。
“不好意思徐倫,因為我現在借住在你家裏,所以……安娜蘇住進來可能會有點不方便……”
安娜蘇投來幾乎是感激的目光。
徐倫瞥了花京院一眼,雙手抱胸往座位上一靠:
“我的宿舍也申請好了,我也去住宿舍”
“不行!”
承太郎想也不想地立刻拒絕,父女倆就氣呼呼地大眼瞪小眼。對于花京院而言,就像是看到了四十二歲的承太郎和十七歲的承太郎在吵架。這樣一想,竟忍不住笑了出來。
“……啊啊,對不起,對不起……”
雖然嘴上說着“對不起”,但花京院還是笑個不停,轉身背朝向兩人。
争執氣氛蕩然無存,徐倫也冷靜下來,覺得自己和父親的對話确實有些可笑。
“好吧,安娜蘇,”她攤了攤手,對安娜蘇說,“你先去宿舍報道吧。”
安娜蘇當然沒什麽意見。
“你們吃過飯沒?”
花京院問,後座兩人齊齊搖頭。
“那就先帶你們去吃飯,然後送安娜蘇到宿舍。”花京院拍了板,“如果現在餓的話,車上有小餅幹。”
承太郎因為女兒答應住家裏,心情愉悅地啓動了車子。
至于和安娜蘇一起吃飯,送安娜蘇去宿舍之類的事情,就被他強行忽略不計了。
午餐選在研究室常去的家庭餐廳。
食物一如既往美味,氣氛也不似車上那時劍拔弩張,但花京院卻吃得不算愉快。
隐隐有些頭疼,感覺幾股熱流正在他體內亂竄。
午餐過後,到安娜蘇的宿舍。
辦好入住手續,徐倫和安娜蘇一起搬行李。承太郎想跟上去,被花京院按住了手。
就沒有動,眼睜睜看兩人上樓。
“你不是吧……承太郎?”花京院覺得今天的承太郎簡直不像他自己,“……我覺得他們很相愛?”
承太郎的情緒焦躁,他其實想抽煙。但一看到眼前這只病态白皙的手,就把煙瘾硬憋了回去。
過了好一會兒,他說:“他們都是alpha。”
花京院瞪大了眼睛,幾乎是不可思議地反問:
“難道你就因為這個要拆散他們?”
“……”
花京院松開手,閉了眼睛靠在座位上,沒有再說話。
等到車開回家裏,花京院想明白也能理解承太郎了。
因為花京院意識到,承太郎有個他一直沒怎麽注意過的身份,是父親。
一個父親對待女兒的心情,并不該被任何第三者輕易地評論。
花京院想向承太郎道歉,但這時候他已經難受得說不出話了。下車扶車門站立了幾秒,才把眼睛看到重影的畫面疊在一起。
承太郎卻以為花京院是因為之前的争吵才一直沉默,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情。
他把徐倫的行李拎到二樓:“暫時只有這一間空房,有什麽問題随時問我,我住樓上。”
徐倫好奇打量眼前這個明顯是最近剛裝修過的房間,對于自己住進父親家裏的事實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花京院在廚房喝了點水,感覺稍微清醒了些。長期的病房生活讓他不願表現自己的身體不适,想着大概躺下休息一會兒就好。
經過二樓的時候覺得應該打聲招呼。盡管很費力,但還是從喉嚨中擠出一句:
“我先上樓去了。”
事實上,此刻的他已經無法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多奇怪,但卻立刻引起了承太郎的注意。
正要詢問,只見對方剛往三樓樓梯上邁了一步,就整個人如同被抽去脊骨一般軟倒下來。
搶步接住。肌膚相抵的瞬間,承太郎竟渾身打了個戰栗。
刻骨銘心的體驗如同漲潮一般席卷而來,他想起了這種感覺是什麽。
是的,他太清楚這是什麽了——
發情熱。
作為發情的重要表征,發清熱通常只出現在omega的發情期裏。但若受到alpha激素的強烈刺激,那即使不在發情期的omega也有可能産生發情熱。
而今天,花京院身邊有三個alpha,還曾毫不收斂地在狹小空間裏劍拔弩張。
說到底,所有人都太容易忘記花京院其實是個omega的事實。
承太郎沒有再想,當機立斷地抱起花京院去三樓。
在把人放到床上的時候,承太郎沒來由地愣了神。
他在想,這個人原本就已經足夠輕飄飄了。是從什麽時候起,竟然變得比記憶中還要瘦削。
而就在這愣神的一剎停頓,滾燙的鼻息噴在頸上,熱烈甜膩的櫻桃香氣如同海妖的陷阱。承太郎趕緊把花京院放下,失神了片刻,才展開一條薄被覆蓋在他身上。
花京院很快把被子卷起來,像只小獸,一派可憐。
承太郎告誡自己不要想。他告誡自己不要想。但白皙的皮膚,赤紅的眼角,觸目驚心的舊日傷痕,他喊得說不出話了,貼在自己耳邊上有一聲沒一聲地喘着氣。所有這些細節,所有他努力遺忘實則銘心刻骨的記憶,毫厘畢現。
他伸出手,他想貼上那和發色一樣燒紅的臉頰,他想撫摸堇色雙眼上的疤。
但他的手最終落在對方纖細的後頸上。撩起赤發,掌下身體随之顫抖了一下。
正要落下臨時标記的時候,花京院擡手擋住。
“承太郎……”
他的聲音很低,要湊近到幾乎貼着臉頰才能聽清。
“你能幫我拿一下抑制劑麽……”
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身體不适的真正原因。
承太郎愣了一會兒,才以一種有點茫然的狀态,像被輸入了指令的機器人一般,開始四處翻找。
翻遍床四周,最後是在書桌抽屜一個很裏側的角落裏,才找到抑制劑。
逐漸回過神來。
他是……被花京院拒絕了麽?
承太郎發現自己居然不敢往下想。
正準備替花京院注射,卻被接過去攥在手心。
“……你能先出去麽?”他說。
承太郎沒有動。
“……我保證在需要的時候給你打電話。”花京院嘆了一口氣,盡力說出這段對他此刻其實很費勁的長句。
又重複了一次:
“我保證。”
承太郎覺得自己幾乎沒有拗得過花京院的時候。
所以這次,首先投降的人又是他。
“你不在上面照顧他麽?”
徐倫驚訝地看父親從樓上走下來。
承太郎從來都讨厭解釋,但如果是涉及花京院的事情:
“我和花京院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他不喜歡你?!”徐倫更驚訝了。對上承太郎的視線,她調皮地向父親眨了眨眼睛,“因為我看得出你很喜歡他。”
“……”
作為被花京院告白又剛被花京院拒絕的人,承太郎的心情簡直不能更複雜。
“居然會有人不喜歡我這個萬人迷老爹……”
徐倫上下打量自己的父親,啧啧稱奇。
見承太郎半晌沒說話,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用力揮了揮手。
“啊,你們不用在意我的,我反正住兩天就走。”
“去把宿舍退掉住家裏吧。”承太郎正好轉移話題。
“別想!”
“就為了安娜蘇?”語氣充滿不屑。
“嗨!是媽媽讓我和你搞好關系我才來找你的,我不想跟你吵架。”
徐倫說的是真心話。
她誤解自己這個父親的時間真是太——漫長了,雖然在對抗普奇神父的戰鬥中最終心意相通,但她想她還需要比誤解更長的時間了解自己的父親。
“你對安娜蘇有偏見!”
不管我有沒有偏見,他也是alpha這點是不會變的。
承太郎正要開口,卻突然想起下午宿舍樓前他和花京院的争吵,一下子把話咽了回去。
父親不說話,徐倫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過了一會兒,她用幾乎是自言自語的音量和語氣說道:
“媽媽再組家庭也已經那麽多年了,你是不是也該給自己找個家了。”
承太郎沒有說話。
花京院醒來,已經是次日下午四時整。
他看着鐘表指針,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滿身黏膩地又躺了十分鐘之後,他才從床上起身。光腳踩着地板在櫃子前站了一會兒,抿了抿嘴唇蹲下身,把激素檢測儀從最底層的櫃子裏拿出來。
消毒。
抽血。
儀器運行效率極高,其實用不了多久就能出結果,但花京院還是先去洗了個澡。
一路脫掉衣服走進浴室裏,熱水鋪天蓋從頭頂澆下來。氤氲水汽中模模糊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自己不像自己。
洗澡是一件神奇能給予人勇氣的事情,花京院用得到的勇氣看了檢測結果。圍了一條浴巾坐在床尾,水珠不停從濕發滑落,積成一小片水窪。
花京院看着檢測結果,想起希臘神話中的西西弗斯——不停把巨石推上山頂,又不停滾落。周而複始,永無止境。
花京院覺得,他就是西西弗斯。
花京院本以為家裏沒人,但剛一下樓,就看到徐倫正盤腿坐在客廳地板上打游戲。
注意到他下來,揮了揮手柄算是打招呼。
花京院和她道了“下午好”,去廚房弄了點速食端到客廳。從沙發上抄起一本反扣着的書,一邊吃東西一邊繼續看。
徐倫就在旁邊打游戲偶爾和他說兩句。
“這是你的麽?我那個無趣的老爹不會買這種東西吧。”
花京院笑起來。
“怎麽說呢?它在法律意義上應該還是屬于你父親的。”
最後一個關卡clear,徐倫放下手柄。拄着下巴,手肘撐在膝蓋上,目光自下而上。
“花京院……我可以這麽叫你麽?”
花京院愣了一下:“可以啊。”
“花京院,你最早的清晰記憶是在幾歲的時候?”
“最早的清晰記憶……”雖然不知道徐倫想說什麽,但花京院還是努力回憶了一下,“四歲的時候吧。”
四歲的時候,留下和綠之法皇在一起的最初記憶。
“我是在兩歲的時候。”
“真厲害啊。”
“兩歲的時候,我在SPW研究所見過你。”
花京院驚得說不出話來,幾乎是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一點都沒變,和你現在的樣子一模一樣。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很清楚,在一個空空蕩蕩的玻璃房間外面,我被父親抱着。而你在房間裏,躺在一個艙室裏,浸泡在深藍色的液體裏,身上插滿各種各樣的管子,連接許許多多發光的儀器。”
徐倫慢慢站起來:“你能相信這種事情麽,你在兩歲時候見過的人,活生生出現在你面前。”
“……”
“你知道我當時為什麽會去SPW研究所?是的,我連這個都記得。因為我想知道,為什麽我的父親不像其他人的一樣在家裏陪我和媽媽,他每天都去了什麽地方……”
“徐倫,”花京院終于忍不住打斷少女,“我覺得,你正在做一個非常不尊重你父親的假設,我覺得你應該,更慎重一點。”
徐倫就盯着花京院看,碧綠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抱歉,在這件事情上,我相信自己的記憶。”
花京院簡直無可奈何。他這一輩子,都拿這種眼神沒轍。過了許久,他說:
“徐倫,我聽說你也是線狀替身。”
翠綠色的人形開始從花京院身後浮現。
“……啊,是啊。”
徐倫心領神會,同樣召喚出石之自由。
花京院相信,既然都是替身使者,沒有什麽比對戰更能互相理解的。
而這一點,徐倫肯定也明白。
“要來切磋一下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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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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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