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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傍晚六點,承太郎驅車回到家中的時候,着實是被吓了一跳。
明亮車燈将院中一景一物照得毫厘畢現,綠之法皇和石之自由如同懼光的蟲潮,飛快退回各自替身使者的身體裏。
對峙兩人擡手擋住眼前強光。然後十分默契地,彼此對視了一眼。
“冷靜一點,承太郎。”花京院把頭探進冰箱裏,“我們就是一時興起……徐倫你想喝什麽?……切磋而已。”
“可樂。”徐倫坐在沙發上,手臂搭着靠枕,“花京院的替身很有趣。”
“你的也是。”花京院把可樂遞給她,然後倚着半開的冰箱門問承太郎,“所以,六點半了,我們要叫外賣麽?”
承太郎看着眼前兩人,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我帶你們出去吃。”
第二天,承太郎沒去實驗室。
也不待在書房,抱着筆記本就一直坐在客廳裏。
正在客廳裏分別看書和打游戲的花京院徐倫彼此對視一眼,吐了吐舌頭。大概昨天的事情真心刺激到中年人日漸脆弱的心髒了。
這樣的情況持續幾天,徐倫終于忍受不住——
承太郎不僅自己天天待在家裏,還禁止她獨自出門。甚至一旦她和安娜蘇打電話,臉色就會變得特別難看。
直到開學前一周,徐倫提出要采購住宿的日常用品。承太郎才終于放下筆記本,拿了車鑰匙披上外套。
走到門口時候,徐倫問花京院:
“花京院,你不跟我們一起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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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京院驚訝地從書中擡起頭:“需要我一起麽?”
“來吧,陪我一下。”徐倫向他招手,承太郎就站在徐倫身後看着他。
花京院合上書,笑着說了聲“好”。
開車到街區最大的購物中心,徐倫雖然從沒來過,但很快就熟門熟路地逛了起來。
承太郎正要提醒日用品超市在地下層,被花京院攔了攔。
“你不會以為女孩子肯帶老爹出來逛街……真的是要買什麽日用品吧?”
見對方一臉“難道不是這樣”的懵逼神情,笑得幾乎蹲到了地上。
好不容易笑完了,一本正經地拍了拍承太郎的肩膀。
“現在可是你挽回形象的大好時機啊,教授。”
“這個好看麽?”徐倫帶衣架拎了條裙子在身上比劃。
承太郎盯着裙子下擺的長度,皺起眉頭。
“好的,你不用說了。”徐倫直截了當地轉身問花京院,“好看麽?”
“很漂亮。”花京院回答。又看了看身邊的承太郎,向徐倫眨眨眼睛,“但我覺得你至少該買一條你父親滿意的,以免他不幫你付錢。”
徐倫想了想,把手上的裙子讓導購包起來。又艱難從展示架上扒拉下一條白色及踝長裙,有氣無力地問承太郎:
“這——個——您——滿——意——麽——?”
“……”
承太郎發現花京院居然捂着嘴巴在旁邊偷笑!
結賬的時候發生了一段小插曲。
導購小姐一邊填單子,一邊問徐倫:“您的伴侶需要看看我們的男裝麽,是這周剛上市的秋季最新款哦。”
花京院直到導購小姐填好了單子,一臉真誠地注視着他,才發現對方說的居然是自己!
頓時窘迫。“謝、謝謝,不過我們不是伴侶……”
“啊!……”導購小姐連連道歉。
承太郎打斷她。
“刷卡。”
“好、好的!”
導購小姐接過信用卡,竟渾身打了個寒噤。
從店裏出來,承太郎和花京院幾乎是不自覺地保持了一段距離,彼此都沒再說話。
而徐倫走在兩人中間,覺得眼下情景簡直太有意思了。
尤其是,她從未見過父親這個樣子。
突然,剛才的插曲給了徐倫啓發,一個奇妙的想法出現在她腦海裏。她湊近到承太郎身邊:
“說真的,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是有一種可能……如果這種可能發生了,你是更在意花京院把我拐跑,還是在意我把花京院拐跑?”
“……”
承太郎反應過來後,幾乎是不可思議地瞪着徐倫。
“沒想過麽?”徐倫笑起來,“那你可以開始試着想一想,也許安娜蘇就沒那麽難接受了。”
她快步上前,然後在兩個人同時驚訝的目光中,挽上了花京院的手臂。
承太郎知道徐倫是故意氣他。大概是從剛才插曲中得到的靈感,氣他不接受安娜蘇的事情。
雖然知道……但這之後碰到的所有店家,當然無一例外都認為花京院和徐倫是一對情侶。而自己,只是負責結賬的父親。
花京院和徐倫一起買飲料,西瓜紅裝在透明杯子裏。咬着吸管恰巧回頭,彎起眼角笑。
雖然知道……
但他太年輕了。
在絕大部分情況下,人對事實其實都是很不敏感的。
唯有像此刻這般,花京院和徐倫一起站在承太郎面前,他才深切意識到,“花京院甚至比徐倫還要小”這個事實的含義。
“承太郎先生,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我想得很清楚,也想得很明白,我不接受任何的懷疑。”
承太郎不知為何,回想起花京院向他告白時的話語。
一直以來,他總習慣無條件相信花京院所說的任何事情。但在此時,卻控制不住開始懷疑——
花京院真的想清楚了麽?
他又想起花京院拒絕了他的臨時标記。
是不是,那才是花京院的真心?
因為有徐倫在,事情發生後承太郎一直沒機會和花京院單獨聊天。一直沒機會,問問花京院。
……不,機會有的是。
機會有的是。
只是他自己,拿徐倫當借口。
花京院和徐倫一起站在他面前。
承太郎不知道之前的他是怎樣愚蠢,才覺得自己能做花京院的監護人。
他根本沒辦法把花京院等同徐倫看待。
徐倫其實知道父親肯定心情複雜,但她本來就是在為這些天撒氣。最後徐倫甚至把花京院拉進了一家珠寶店,讓導購拿出一款款戒指往花京院的左手無名指上戴。
花京院早就發現是怎麽回事了。他有些無奈。
“徐倫,不要折磨你爸爸。”
徐倫和花京院其實差不多高,從承太郎的角度看來,他們現在幾乎是臉貼着臉在說話。
“那好,”徐倫露出十分狡黠的神情,“你幫我一個忙。”
“……看耳環?”
承太郎聞言回頭,看到花京院站在身後,幾乎是顯而易見的驚喜。
他其實只是站在櫃臺前發呆,但白金之星的良好視力還是讓他看到些值得注意的東西。他隔着玻璃櫃指了指:
“很像你以前戴的那副。”
花京院原先戴的櫻桃耳環,在埃及最終的那場惡戰中損毀了。
“真的诶,”花京院湊上來看,“可惜我的耳洞堵掉了。”
“堵掉了?”
“一直不戴東西的話,耳洞會堵的啊,我都這麽久沒戴了。”花京院略略側首,将赤發撩到耳後。
“你要摸摸看麽?”
承太郎小心翼翼,把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貼在白皙圓潤的耳垂上。
花京院的耳垂很薄,皮膚微涼,一貼上去就能感覺到非常明顯的溫度差。
細膩柔軟的中心有着顆硬質仿佛沙粒般的東西。像是包裹珍珠的柔軟的貝,這奇妙的結合讓承太郎不自覺地捏住花京院的耳垂,又繞着中心沙粒慢慢揉撚。
“摸到打過耳洞的地方了麽?”
花京院感覺自己的耳垂在發燙。
“……抱、抱歉。”
承太郎松開手,花京院已經半邊臉都紅透了。
他心裏知道。
如果不是花京院突然出聲,自己甚至可能會直接吻下去。
最後,承太郎把那副耳環買了下來。
購物到将近兩點的時候吃午飯。先把大大小小的購物袋扔到車子上,然後就近選了一家半開放式的墨西哥餐廳。餐廳裝扮滿滿的拉美風情。
在徐倫去洗手間的時候,花京院一本正經地對承太郎說:
“承太郎,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什麽事?”承太郎稍微坐正了身體。
但花京院卻是用叉子扒拉着盤裏裝飾用的配菜,又拿承太郎放在桌上的車鑰匙把玩。
“稍微,有點不是那麽好啓齒……”
承太郎皺了皺眉頭:“……你說吧。”
“嗨!花京院!”
就在這時,徐倫突然出現在餐廳門口,喊了花京院一聲。然後在承太郎完全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花京院手一揮就把車鑰匙扔了過去。
“謝啦,花京院!”
徐倫從半空中接到鑰匙往餐廳外跑,很快啓動了車子。
“玩得開心。”花京院向她揮手告別,然後才轉身面對承太郎,“我剛才想說的就是,看來今天我們只能走路回家了。”
“……”
“別生氣嘛承太郎,不過是被女兒騙一下而已。”花京院絲毫沒有身為共犯的自覺。他翻閱手中從購物中心拿到的宣傳冊。“去逛個現代派畫展怎麽樣,野獸派、立體派、未來派、抽象主義……兩百多幅展品展出的最後一周,就在運河邊的舊廠區,步行半小時能到。最重要的,我除了拿鑰匙的另一個任務就是拖着你盡量晚回家……”
花京院不知道,承太郎确實是生氣,卻也因為終于有機會兩人獨處,居然同時有些高興。
他說:
“花京院,我想和你聊一聊。”
花京院從宣傳冊中擡起頭,眼睛轉了轉。
“好啊。”
“你之前向我告白……”是個寡言的人。但決定了開口,就單刀直入。這向來是承太郎的風格。“花京院,我想知道你真的想清楚了麽?”
“……我應該說過我不接受任何懷疑。”
花京院遲疑了片刻才回答。
答完之後,又像想到了什麽顧自笑起來,喃喃了一句:
“早知道徐倫對你這麽有影響力,我應該早點請她過來。”
恐怕沒人會反對,承太郎一直是個很強大的人,無論肉體還是心靈。
所以當你告訴他是1,他就會相信這是1,而不會進一步追問2或3,這是強大給他的自信。
但現在,承太郎居然開始追問了,花京院覺得這對他們的關系是件好事情。
“我不僅想清楚了,我還想了很多。”花京院對承太郎說,“有的沒的,很多很多,你要聽聽看麽?”
承太郎前傾身體:“我在聽。”
“有一個前提我們首先要面對——你我雙方對彼此,都不是輕松的選擇。”
“……”
“我從兩位學姐身上學到很重要的東西,理性誠實地面對所存在的問題而非去逃避。對你而言我太年輕了,對我而言你又太年長了。不應該逃避這件事情,假如我們在一起,會有很多困難需要面對。”
“我比你的女兒還要小,我們會遭受倫理的非議。我知道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但他們沒有資格非議你,而且還是因為我,想一想都生氣到不行。”
“比這艱辛得多的……因為我們的年齡差,也許在你離開後,我還要獨自生活很長一段時間……你懂這種獨自生活的感覺……”
話說到這裏,花京院突然笑了。
“但反正我身體也不好,其實也說不定……”
他站起來,向承太郎伸出手。
“承太郎,你我對彼此都是一個并不夠好的選擇。你願意和我一起,加入這場人生的豪賭嗎?”
既年輕。又美好。
引誘。迷惑。眩暈。發狂。
身體不受控制地握住那只自由自在的手,任由他帶領自己走進午後三點的陽光裏。
微涼的皮膚,修長的骨節。他沒有掙紮,包裹于掌心。
十指相扣。
我願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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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