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樵縣的危局是十幾日前開始的, 在短短的幾日內就彌漫到整個縣城,城內的人就像被人施了詛咒, 難以逃脫這個危局, 不斷地失蹤。

一開始葉晟本來沒放在心上, 直到那波人突然找上門, 燒毀茶館逼他出手。葉晟一時大意着了道, 被迫進入江家退守。梁簡帶着梅争寒離開樵縣後他就讓人留意, 所以消息才能如此及時的傳到梁簡的手上。

不過葉晟此刻并不知道梁簡已經成為紅葉城的新城主, 只知道他帶着梅争寒他們去了紅葉城。他把消息傳給梁簡也是希望梁簡能有點良心, 事情畢竟是他惹出來的,讓他回來善後也無可厚非。

江家的小院住了不少人,都是聽音閣下面的‘音’,打探傳遞消息還行,真動手還打不過普通官兵。院子裏除了掌櫃的有兩把刷子, 就靠葉晟一個人撐着。

梁簡他們跟着掌櫃進門, 院子裏的人都警覺起來, 死死的盯着他們,全身肌肉緊繃一肚子的戒備。掌櫃怕起不必要的争端, 擡手讓這些人都退下, 自己領梁簡他們去主卧。

主卧的房間用厚厚的簾子遮住外面的陽光,光線暗得很,幾乎都看不清裏面的狀況。梁簡吸了吸鼻子, 有股若有似無的惡臭飄散,但等他仔細去聞又嗅不出來。他心生疑慮, 面上還是維持從容不迫的冷靜,跟着掌櫃進屋。

“掌櫃的不點燈嗎?”梁簡看似不經意的開口道:“屋子裏太暗了。”

說着他就要用火石去點一旁的火燭,被掌櫃的按住手。掌櫃欲言又止,他一臉為難的看着梁簡,極輕的搖了搖頭。

梁簡不明所以,忽然聽見床上有動靜,有人重重的咳嗽起來,啞聲道:“何弦,讓他點燈。”

掌櫃眼中憂慮之色一閃而過,嘆口氣接過梁簡手上的火燭,道:“還是我來吧。”

掌櫃點亮蠟燭,溫暖的火光跳躍而起,照亮整間屋子。這裏原是江義夫婦的房間,江義離世後被江盛雪封起來,裏面的東西都原封不動的放着,并沒有人挪動。

大家順着搖曳的火光看向床榻,齊齊地倒吸一口涼氣。葉晟盤膝坐在床上,赤|裸着上身,一道劍傷至他左肩而起直到下腹,傷口深可見骨,血肉翻卷,周圍有些甚至已經開始腐爛。梁簡踏進屋子聞到的就是葉晟傷口腐爛的血臭味,只不過因為床榻前放了驅味的香草,使得那股味道不是那麽濃郁。

葉晟眼眸半睜,神态比之前蒼老許多,兩鬓生出白發。他傷的很重,若非他內力渾厚,武藝高強,只怕現在已經倒下。

“小家夥,看見我這個樣子你可高興?這可都是拜你所賜。”葉晟擡眸,面上帶了兩分譏笑。

梁簡自從知道他的身份後心情有些複雜,沒在像之前那般對葉晟大呼小叫,他掩唇幹咳一聲,往前走兩步到葉晟的床榻前,觀察他的傷口問道:“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葉晟中的這一劍非常兇險,出劍的人內力雄厚,劍又快又狠。葉晟是在無可躲避的情況下中的這一劍,險些被人劈成兩半。不僅如此,他的傷口沒有愈合的趨勢,翻卷的血肉泛綠發黑。

梁簡的眉頭不由的皺起來,這個樣子倒有點像梅争寒之前的情況:“你中蠱了?”

梁簡問道,眼神泛着冷光。

葉晟瞅他一眼,對他這态度不滿的哼哼道:“沒良心的東西,我都這樣了你不能表現的傷感一點讓我開心一下嗎?”

葉晟看起來對自己的傷勢滿不在乎,對梁簡的問題顧左右而言其他。

梁簡看他一眼,見他臉色蒼白,滿頭冷汗知道他是在強撐着不肯倒下。不管怎麽說都是葉白衣的親爹,将來說不定還是盟友,梁簡不想把彼此的關系搞的太僵。他猶豫一下,很敷衍的順了一次葉晟的脾氣:“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我把兇手抓來給你處置如何?”

葉晟眼神一亮,知道梁簡是打算替他出氣,頓時高興起來哈哈大笑。不過他剛笑兩聲牽動傷口疼的直抽氣,冷汗順着額頭淌下來。

梁簡見狀,回身道:“盛雪,過來幫前輩看一下傷勢。”

江盛雪嗯一聲上前,她從進屋開始就察覺到屋子裏的氣氛不正常,等走近一看頓時明白過來。葉晟的傷口被蠱毒所阻沒有辦法愈合,傷勢不斷加重。

葉晟被梁簡的話取悅這會兒心情正好,很配合的伸手給江盛雪診治。梁簡退開些許把位置讓給江盛雪,梅争寒上前和他并肩而立。掌櫃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确定沒有大礙出來給梁簡他們煮了一壺熱茶,送進去給他們暖暖身體。

房間裏的簾子還在遮掩,梅争寒看着這樣的家覺得有些陌生,問起送茶的掌櫃道:“這些簾子是用來做什麽的?”

“遮光,防止前輩體內的蠱蟲蘇醒。”回答梅争寒的不是掌櫃而是診治完的江盛雪,她從床邊站起身,神色凝重道:“前輩,你體內的蠱蟲在不斷加重你的傷勢,需要盡快把蠱取出來。可你現在的情況并不樂觀,我怕你撐不住。”

蠱蟲在冬天沒有光源和熱度很容易陷入沉睡狀态,葉晟是知道這一點才呆在房間裏不點燈不活動,讓自己的身體也處在一個寒冷的狀态下。想要把蠱從他身體裏取出來并不困難,問題是他現在身體虛弱,并不一定撐的住。

江盛雪有些為難,葉晟扭頭看着她,笑道:“小丫頭,你盡管來,與其這樣半死不活,還不如賭一把。”

葉晟對自己傷勢心裏有數,江盛雪的醫術他也了解,放心地把傷勢交給江盛雪。江盛雪回頭看向梁簡和梅争寒,梁簡對她點點頭,默許她此刻動刀。

“那煩請掌櫃給我準備烈酒和傷藥,蠱毒取出來以後我要挖掉前輩傷口的腐肉替他包紮。”

江盛雪取出自己随身攜帶的銀針和銀刀,請葉晟換個坐姿背過身去。屋子裏的光線有些暗,梁簡把燭臺挪到桌邊,自己和梅争寒一左一右壓住葉晟的肩膀防止他等下掙紮。掌櫃出去準備江盛雪吩咐的東西,四人分工合作倒是省事不少。

葉晟身上的蠱和梅争寒中的一樣,都是蠶心蠱,好在他的蠱蟲沒有被王蠱催動過,還沒有蘇醒過來,江盛雪沒費多大力就替他清除,順便還挖去他傷口上的腐肉。葉晟身體虛弱,刀鋒入體的刺痛讓他忍不住掙紮,被梁簡和梅争寒死死壓住。

他的傷口極深,清理起來很是費時。江盛雪見他青筋暴起,冷汗長流,知道他十分難受,下刀的手越來越快。

葉晟全身肌肉緊繃,傷口鑽心的痛讓他大腦發蒙,眼前發黑。他深吸幾口氣才穩下情緒,偏頭看向目不轉睛的梁簡,心裏想和他說幾句話轉移注意力。

“小子,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你打哪兒來的?”

葉晟派人盯着梁簡這段時間只問了他在幹什麽,沒有打探他的來歷。倒不是這老家夥良心發現,而是他想聽梁簡自己親口說出來。他心裏可還惦記着收梁簡為徒弟的事,這次梁簡收到他的消息肯來他面上不顯但心裏很高興,暗道這小子還算有點良心。

梁簡知道葉晟是想轉移話題,陪他閑聊道:“我叫梁簡,從江城來的。”

葉晟一怔,剛好江盛雪挖到最深處的腐肉,疼的他倒吸一口涼氣。他忍住那股刺痛,緩了口氣道:“江城大統領梁簡?”

這話帶着疑惑也帶着一絲極深的興奮。

梁簡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他可不覺得自己的名聲能響亮到葉晟的耳朵裏,除非是有人向葉晟打聽了什麽。

葉晟注意到梁簡不答,自顧道:“前些日子江城那邊的分堂傳來消息,有人願意用血月傳說來換你的行蹤。因為血月的消息都是我在掌管,所以自然送到我這邊來了。”

葉晟的體力有些跟不上,說一句話要停頓下來喘氣。梅争寒第一次聽見血月傳說心裏十分好奇,他凝神靜心聽葉晟所言,同時注意梁簡的神情變化。

“當日|你用血月傳說的消息誘我出手替江家解圍,支我去江城,現在江城又用血月傳說的消息誘我查你行蹤。說實話,我追逐血月傳說許多年,以為不會再有什麽能讓我更感興趣。卻不想你的出現打破這個定律,比起血月傳說,我現在對你更感興趣。你的身上究竟藏着什麽,才能讓江城不惜用血月交換。”

葉晟興奮的看着梁簡,對他充滿了好奇和探究欲。一個能比血月傳說更具有吸引力的人,身上的秘密不會亞于血月傳說。

梁簡面無表情,甚至聽見血月也無動于衷,他見江盛雪把腐肉都清理幹淨,松開葉晟的胳膊退到一旁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葉晟見他這般不知道他是何意,心裏開始犯嘀咕。

梁簡喝了一杯熱茶,等江盛雪替葉晟包紮好傷口,他才不鹹不淡的開口道:“傳說始終只是個傳說,真假無人定論。可人不一樣,人是活生生存在的,找你幫忙的人不過是更看重眼前的利益。若是我猜的不錯,那個人是江城的羽将範佟……”

梁簡停頓一下,想了想道:“或許現在已經不是羽将,而是副統領。”

江城掌握血月秘密的人就兩個,徐良川和範佟,徐良川已經廢了,只有範佟有這個能力交出點東西做交換。梁簡猜的分毫不差,葉晟有些意外,他沉默地看着梁簡許久,牛頭不對馬嘴道:“我果然還是想要你做徒弟。”

梁簡嗤笑一聲,并沒有把他這話放在心上,他擱下手中的茶碗,問道:“說說吧,這裏出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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