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以身相許
堕龍在時, 龍鱗上刺眼的金光和金紅色的龍息密布四處, 把四壁上的符咒都映成了暗黑色。如今沒了堕龍,能清楚地看出四壁上的符咒是幽幽的暗紅色。
在這一方幽暗的地下空間中,雲欲休能夠清清楚楚地看見,阿離額心飄出了淺粉色透明小觸須,在自己的鎖骨下晃蕩。
雲欲休瞳仁收縮,身體微微繃緊。
被人用“欲”碰觸,是絕對的禁忌, 也是自他開始有意識之日起便最厭惡的事情。之前不覺得她讨厭,只不過是因為她很克制,從來也沒有用那些東西觸碰到他。
若是她真敢碰了他, 他一定會殺……
雲欲休僵住了。
那一縷透明小觸須輕輕鑽進他的皮膚下面。
他剛擺出半個獰笑,便有令人頭暈目眩的紅光從頭頂上方傾.洩而下,讓人誤以為置身于血池中。
四壁上, 暗色的符咒齊齊煥發出耀目的腥紅光芒, 和頭頂的光源相應和。
不出所料,聖宮果然加固封印了。
阿離猝然被強光晃暈了眼睛,下意識地皺緊眉頭, 一個猛子紮進了雲欲休的懷裏。
那縷粉色小觸角仿佛是牽引她的絲線,她順着它延伸的方向, 把額頭抵在了他的鎖骨下方。
她聽到雲欲休結結實實地倒抽了一大口涼氣。
阿離以為他也被晃花了眼睛,于是果斷擡起手,想要替他也遮上。
一摸,沒摸準, 手指觸到他的嘴唇,手掌摁住他的下巴,手腕正正抵在了他的喉結上。她清楚地感覺到,那個堅硬的物什在她柔軟的腕窩裏滾過一圈。
阿離頓時麻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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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欲休深深吸了一口氣。
阿離硬着頭皮,在他說話之前果斷捂住了他的嘴!
嗯…反派最大的特點,要打要殺之前,必須先狠狠說上一大句裝逼的話。只要不讓他說話,就可以有效中止他的後續行為!
沒毛病。
阿離正沾沾自喜,腕脈忽然被兩根手指鉗住。
他扯下她的手,一副氣樂了的語氣:“抱緊我。”
“……嗯?”阿離一怔。
下一瞬間,她感覺到無數股極其狂暴的亂流從四面八方湧來!
雲欲休的手臂重重摟住了她的背,力道之大,讓阿離覺得自己随時會被他摁到他的身體裏面去再心心相印一回。
兩個人的身影被高高卷起,然後猛然砸向下方。
就好像身在海嘯的浪潮中一般,身不由已地浮沉。
阿離把手環到了雲欲休的身後,緊緊揪住他的黑袍。他只是看起來高瘦,其實骨架結實得很,肩背滿是精瘦的肉,她的小胳膊幾乎環不過來。
很有安全感。
雖然兩個人被抛上抛下,但這裏其實并沒有風。雲欲休的聲音在胸腔裏沉沉響起,一字一句清晰得很。
“他們自以為關上了門,其實卻打開了真正的路。人類,永遠貪心不足,永遠心懷僥幸。”
他的語氣依舊自負狂傲。
所以,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就對了。雲欲休早就知道,就算讓泯風看見了融摘星內心的陰暗,他還是不會背叛他。尤其是在得到了一具長相讨喜的皮囊之後,泯風更是賊心不死,想要立個大功讨好融摘星。
于是雲欲休故意送了泯風這個機會。一切發生得太快,泯風根本沒有時間仔細考慮其中會不會有什麽問題——時機都是轉瞬即逝,他不得不當機立斷,加固封印,把雲欲休困在堕龍池下。
而這也正是雲欲休想要的。
阿離悄悄把手攥得更緊了些。雲欲休很可怕,這個人的心思就像最黑暗深沉的大海,猜不透,摸不着。只要他願意,完全可以把所有的人都輕易玩弄于股掌。她現在更想不明白了,就憑江拾轶和遙卿卿兩個人,究竟是怎麽鬥敗了雲欲休大魔王的啊?講道理,他只要稍微認真那麽一點點,那兩個根本就沒有半點掙紮的餘地!
還有……如果融摘星得到的啓示沒有錯,滅神才能成神的話,江拾轶和遙卿卿是怎麽破碎虛空去往“神”界的呢?
天地玄黃,怎麽滅殺?
阿離的思緒被地下空間裏狂暴的亂流卷得七零八落。
不知過了多久,周遭似乎風平浪靜了。
阿離小心翼翼地從雲欲休懷裏探出了腦袋。
風很大,一下就吹歪了她的眼皮。
“唔!”她剛想說話,一股狂風鑽進了她的嘴巴。
她覺得自己的腮幫子被吹成了一只布口袋。
“啊唔!”阿離把腦袋藏回雲欲休胸口,聽到他的胸腔裏發出愉快的悶笑聲。
“就到了。”他的聲音裏帶着壓抑不住的笑意。
下一秒,阿離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鼻腔內頓時滿滿充斥着新鮮的土腥味。
這種感覺她是有經驗的。上次雲欲休帶着她從聖宮中逃出,飛到望都城上方力竭摔落時,就是這樣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坑。
她感覺到他用寬大的黑袍袖子籠住她的腦袋,細碎的土屑散在他的身上,悉悉索索往下滑。
阿離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雲欲休掠出大坑,推開阿離,目光怪異地望了望她的額心,然後又望向她的頭頂。
阿離有些奇怪,伸手摸了摸,發現并沒有沾到什麽東西。
雲欲休忍不住又多瞥了兩眼,唇角微抽。原來她那根透明小觸角被空間亂流扯歪了,像呆毛一樣懸在頭頂。
“這是什麽地……”阿離四下一望,驚呆了。
這裏有山、有水、有樹。
腳下是密密的野草,草間還點綴着大小形狀顏色各異的野花。
若是沒有那占據了半壁江山的巨獸,這裏可以算是一處風景優美的旅游勝地了。
乍一看,那巨獸像是地平線上一串綿延的黑色山巒。
細看時,發現它似龍似蛇,頭頂有尖利的巨角,背上的巨大的黑色羽翼,鋪在身側,像是一大片黑色的平原。幾道氣息恐怖的鎖鏈交錯在巨獸的身上,将它牢牢縛在地表,幾把小山包一樣大的黑色巨鎖像錨一樣插.入大地中。巨獸好像已經死了,脊背上有一大塊地方皮肉不存,露出森森白骨。
“那是什麽?”阿離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樣大的妖獸,已經遠遠超出她的認知了。
雖然已經接受了這個奇幻的世界,但眼前這一幕,卻又再一次打破了她的世界觀。
能夠占據大半地平線的生物,究竟得有多大?!
就算是妖魔中的翹楚,也不過十丈二十丈而已,撐死了有個五六十米高,眼前這,又是什麽東西?!
雲欲休唇角浮起一個怪異的笑,漂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語氣漫不經心:“天谛。天生能夠谛聽到人類心聲的神、獸。”
阿離口舌發幹,難以置信地問道:“我們此行,不會是來吃它的吧?”
雲欲休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說呢?”
阿離揚起腦袋,從視野最左邊,望到了視野最右邊,看着那些一望便沉重森寒的鎖鏈,阿離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
“是誰把它捆起來的?誰能制造出這麽大的鐵鏈?”她問。
“自然是神了。”雲欲休的語聲帶上了濃濃的嘲諷。
阿離覺得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又觸發了什麽傳奇史詩級別的任務。
“你還沒告訴我呢,我們到這裏來做什麽?”她小心地問道。
他忽地湊近了她,語氣低沉而暧.味:“吃。”
阿離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她覺得雲欲休想吃的其實……是她?
雲欲休愉快地大笑着推開了她。
他踱了兩步,道:“四大欲都,各有一名神仆,實力大約與融摘星相當。殺了他們,便能釋放天谛,将這個令人作嘔的世間攪個天翻地覆。”
阿離:“……”很好,這是一條傳奇史詩級別的邪惡主線。
等等,她好像想到了什麽。
“四大魔域的域主令,莫非就是打開那些巨鎖的鑰匙?”
雲欲休微有些詫異地望了她一眼:“今日出門怎麽帶腦子了?”
阿離頭皮一麻,心想,他不是要釋放天谛,而是要吃了它!原著中根本就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恐怖巨獸!雲欲休從做魔尊的時候開始,目的便一直很明确——吃了這個東西!
好可惜,身攜邪惡使命的大魔王,還沒來得及實施那些雄心報負,就折在了光環加身的男女主手中。
夭壽了!阻止邪惡蔓延的偉大的任務,莫不是落到她這只小小鳥的頭上了?!
雲欲休見阿離又呆呆地在神游,忍不住圈起手指,把飄在她頭頂的小觸角彈回了她的身體裏。
阿離顫了下,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又被他看穿了心思。
他攬住她,看似閑庭信步地走,其實用上了類似縮地千裏的術法,每踏一步,周遭場景都會劇烈地變幻,一掠千裏。
走了許久,聽到雲欲休低低地“嗯?”了一聲。
阿離也發現不對了,按照常理來判斷,他們早該已經站在巨獸腳下了。
然而此刻望出去,巨獸和二人依舊相距千萬裏,仍然遠遠地伏卧在地平線上。
雲欲休微微蹙起了眉。
再走幾步,他忽然停了下來,倒回半步。
阿離看到不遠處的樹下縮着一對母子,一只小牛犢大小的兇獸正在兇狠地撞擊那棵搖搖欲墜的大樹。樹根處有個雨水侵蝕出的坑洞,母子正是藏身在坑洞裏,才暫時幸免于難。
看起來也撐不了太久了。
“說不定他們知道欲都怎麽走。”阿離眨了眨眼睛。
雲欲休嗤一聲,攬着她走上前。
他的腳步忽然就滞住了。
湊近了一看,那兇獸竟是一頭生有鋒利獠牙的類鼠獸。
雲欲休:“……他們不可能認得路。”
阿離憋住笑道:“借我件兵器,我去趕走它。”
雲欲休別扭地凝出了黑色光劍遞給她,嫌棄地說道:“用完便扔了。碰過鼠類的東西,不要拿給我。”
阿離握住光劍,只覺得入手陰森冰涼,威勢十足。
她利落地跳上去,随手一揮,便有一道純黑的劍氣劃破虛空,把那類鼠獸劈成了兩半。
阿離:“……”
這是什麽神器,未免也太好用了吧?!
心念一動,黑色光劍“咻”一下消失在手裏。阿離感覺到自己的腕脈處多了一小縷冰冷的魔氣,不由喜出望外——雲欲休分明就是送了她件防身的好寶貝!
她回轉頭,沖着他甜甜地笑了笑。
他依舊傲嬌地別開了臉。
樹洞中的二人爬了出來,來到阿離面前,女子盈盈拜倒。
“小女子多謝恩人相救!”
聲音柔軟悅耳。
一擡頭,竟是個絕色佳人。根本看不出生過孩子。
她的臉上和身上仿佛罩着一層極為朦胧的紅色雲霧,更襯得眉目嬌美,俏麗動人。
這美麗女子視線一轉,眸光定定鎖在了雲欲休的臉上。
“恩公!”只見她疾步上前,站到了雲欲休面前,泫然欲泣,“多謝恩公出手相救!小女子無以為報,只能、只能以身……相許。”
說罷,垂下嬌美的臉龐,雙頰浮起羞怯的暈紅。
阿離嘴角直抽:“你不要你兒子啦?!”沒想到大魔王魅力竟然這麽大,一個照面便讓人家抛夫棄子了。
那女子回轉頭來,水潤的眼睛含着淚:“小女子尚未出閣。方才,便是為了保護這個陌生孩童,才會遭遇了險情。你,你是恩公的妻子吧?姐姐不必擔心,日後,妾一定不會争風吃醋,不會與姐姐争奪恩公的寵愛……姐姐你擔心的那些事情都不會發生的!”
阿離:“……”
女子又轉了回去,低低地對雲欲休說着什麽。
她顯然不想讓阿離聽見,邊說,邊回頭瞟一瞟。
那男童有六七歲的樣子,他悄悄拉了拉阿離的衣袖,說道:“多謝恩人相救!您能否将我送至永定侯府?我爹爹是侯府管家,定會好好報答恩人的!那個姐姐我當真不認識,我因貪玩跑遠了,被這畜生盯上,恰好偶遇了她,便帶着她藏到了樹洞中,等待救援。”
阿離見他思路清晰,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心中不禁一動:“你可知道欲都怎麽去?”
男童道:“這裏沒有玉都,只有金寶城。我家正是在金寶城中。”
阿離點點頭,帶着男童走向雲欲休。
恰好聽到那美貌女子對他說:“……我爹爹為人古板,定不會答應我給人做妾,恩公不若娶我做平妻吧,姐姐那裏,我會好好勸說,定不會讓你們生了嫌隙。日後我做小也無所謂的,只要恩公覺得好,我怎樣都行!”
阿離擡眼望了望雲欲休,見他面無表情,不動聲色地退後兩步,離那美貌女子更遠了些。
不知是不是錯覺,阿離發現女子身上的紅色雲霧仿佛更濃郁了一些,向着雲欲休蔓延而去。
阿離大步走到了雲欲休身前,沖着女子假笑道:“對不住,你看走眼了!我夫君向來最怕老鼠,方才救你的人,是我!”
阿離發現自己居然很有正室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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