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Seven

我搬了出去，梁出雲找了我好幾次。

他問我：“你為什麽搬出去？”

我說：“你都要跟另外一個女人結婚了，你還讓你前妻的女兒住在家裏，不是很奇怪。”

他說：“我不覺得奇怪。”

然後又說：“黎安很好相處，不會刻薄我的。”他叫我回去。

我覺得好笑，我怕他再來學校找我，我從學校搬了出去。

他大概是知道我搬了出去，每個月卡裏的錢都比前一個月多，大概是怕我在外面吃苦。他總說：“生女兒不能窮着養，不然被随便一個男人忽悠幾句，就被搞大肚子了。”

但我沒有用他的錢，我不想再用他的錢。我在一家便利店打工，然後空閑的時候去一家音樂商店戴着耳機看書。

店主是一個20幾歲的年輕小夥兒。他好像是臺灣人，我一開始不知道他叫什麽，只知道他喜歡穿白色T恤和牛仔褲，後來他來我便利店買東西。

他很奇怪，他只買一種味道的酸奶，是蘆荟味的。有一天，我們店裏的蘆荟味酸奶下架了。

他很急，來問我。“你們店今天怎麽沒有蘆荟味的酸奶？”

我回他：“哦，因為喜歡蘆荟味酸奶的人很少啊。只有你買，過了0點就要過期了，所以提前下架了。”

他對我說：“我女朋友最喜歡喝蘆荟味的酸奶。她每天下班，都要我買給她喝的。”

我怕他失望，對他說：“要不喝草莓味的吧？很多人都喜歡草莓味，或者改喝牛奶也不錯，一成不變很枯燥。”

他問我：“周圍還有其他便利店開門嗎？”

我跟他說：“其他24小時營業的店應該也下架了。不過，我買了一瓶，剛打開，沒有喝過，要是你不介意，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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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蘇沐冉，我開始改喝酸奶。

又因為梁出雲，我開始喜歡蘆荟。

梁出雲喜歡養植物，他養了兩盆蘆荟，他說蘆荟冬天手裂口可以用，傷口破裂也可以用，很适合我這種粗心大意的人養。

“謝謝你，謝謝你啊。”他和我道謝，然後告訴我，他叫湯尼，是兩年前和女朋友來大陸的臺灣人。

他說他認得我，我是那個一有空就去他家音響店聽音樂看書的女孩兒。

我還是一有空就去他音響店，那個時候MP3和網絡流行起來，他店裏人不多。我也不買他的cd，他店裏有試聽的大耳機，我就戴着耳機，坐在地上，聽一首一首的歌放過去，然後看完一整本書。

他不會趕我走，也不來打擾我。只是一個人坐在收銀的櫃臺面對着我，偶爾會忙的包裝cd盒子，好像是要拖運回臺灣賣的。偶爾也就和我一樣，戴着耳機聽聽歌，看看書。

他話不多，我話也很少。

有一天晚上，我和平常一樣在店裏看書，湯尼的女朋友來找他，我在這裏那麽久，從來沒見過他女朋友找過他。他很開心，和女朋友出去聊天了。

正好是一首歌放完，接着播放下一首歌的空白期。

我聽見了他們在争吵，然後我将耳機上的音量關掉了。

“我都說了，我要和你分手。你別再纏着我。”

“為什麽，為什麽要和我分手？”

“沒有為什麽啊。就比如我明明喜歡喝草莓味的酸奶，你偏給我買蘆荟味的一樣，我們之間沒有共同點啊。”

“你以前明明喜歡蘆荟味的，你說口味很獨特啊。要是你喜歡草莓味的，我以後給你換口味買好不好？”

“是啊，我要換口味啊。”

“我為了你來了大陸開音響店，你卻要和我分手？”

“每次都是這句，你為了我來了大陸，大陸怎麽了，你要是不喜歡大陸，你幹嘛喜歡我啊？我也是大陸人啊。每次都說，厭不厭，煩不煩，好像你跟着我來大陸，你犧牲多大，多偉大一樣。”

他不回她。

“好了，我們現在分手了，你要是不喜歡大陸，你買張機票就可以回臺灣了啊。”

他又不回話。

她把那瓶蘆荟味酸奶扔到他臉上。“不要再給我買來。”

她這麽對他說。

我想以後湯尼會和我一樣，戒掉喝蘆荟味的酸奶。

他回來了。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坐到收銀的位子上，戴上耳機，什麽話也沒說。

那天，我很早就走了。我想他失戀，不想打擾他，想留他一個人獨處。

我覺得失戀是很私人的事情。不該讓其餘的人知道，他們或許同情你也好，安慰你好，可他們到底不是你，不會懂你的感受的。

後來他沒有在大晚上來我店裏買過蘆荟味的酸奶。

我想他是真的失戀了。

不過沒多久，他又來便利店買東西了。我很久沒去他的音響店裏，我想我是他失戀的見證者，他應該是不太想見到我的，看到我，會觸景傷情的。我覺得我不去音響店不會死，何必去那裏惹他傷感。

可他貌似恢複的不錯。

他買了很多零食，付錢的時候問我：“你怎麽最近不來我店裏聽歌？”

我有點詫異，我想他那應該算在關心我。

他又說：“我以為你病了。”

我回他：“沒有，我很好。”

他問：“那你怎麽不來？”

我找借口。“我有點事情忙，耽誤了。”

“對啊，你是學生，還要念書的。我一直想問你學什麽的啊？你很有耐心啊，可以拿着一本書在我店裏坐到我關門。”

“不好意思。出租房沒空調，我蹭你電費呢。”

“沒關系。反正我也一個人吹，很浪費的。你這個周末來聽cd嗎？新進了一批碟，還有電影呢？要不要借你看？”

“恩，這禮拜有空的。我會來的。”

“這樣啊。你還喜歡喝蘆荟味酸奶嗎？我請你喝吧？”

“不用了，我戒掉了。”

我是真得戒掉了，因為湯尼的女朋友，我不喜歡和這樣一個女人有相同的品味，所以戒掉了。

“那你喝胡蘿蔔汁嗎？我買了，請你喝。”

“我沒喝過。”

“你試一下，不是你說的麽，一成不變很枯燥的。”

“是啊。謝謝。”我接過他的胡蘿蔔汁。

他付完錢，也不走。

店裏沒有客人，他和我閑聊。

“你要下班了嗎？”

我看了一下手表，回他：“還有五分鐘。”

“我等你下班吧。”

“不用，不用。”

“有人接你下班啊？”

我說：“不是。”

他說：“那就好，不然我怕你男朋友來接你，被他誤會就不好了。”

我說：“我沒有男朋友。”

他聳聳肩，對我說：“我也沒有女朋友了。”

然後我們兩個笑了。

我想湯尼好像有點喜歡我。我沒有想過和湯尼戀愛，結婚，生孩子，但我覺得我挺喜歡他的個性，所以沒有拒絕他。

那個周末，我如期去了他的店裏。

店裏沒什麽人，因為下雨的緣故，只有一對情侶來店裏躲雨。

他們肆無忌憚的在店裏擁吻，他們漸漸發展成為要在他店裏的碟片上做/愛的趨勢，湯尼實在受不了，把人趕了出去。

“我們關門了。”他拉下卷簾門，店鋪一下子就暗了下來。

我摘下耳機，問他：“你把卷簾門鎖了，我要怎麽出去？”

他回我：“這裏有後門，一會兒我送你回去吧，我店裏只有一把傘，給了你我就要濕成一片回家了。”

“好啊。”

沒過一會兒，我手機響了。

梁出雲打電話來說我爸進了醫院。

我很着急，我什麽也不知道。他問我在哪一家cd店，我告訴了他，他讓我留在那裏，現在立馬來接我。

我和湯尼說了，我爸生病進了醫院，我一會兒要離開。

他叫我別着急，會沒事的。

沒一會兒，我就停下屋外有按喇叭的聲音。

湯尼把傘給我，我撐着傘，進了梁出雲的車。

那是一把長柄的雨傘，我坐在梁出雲的副駕駛上，那把傘很礙眼。

梁出雲說：“這麽濕的傘，你扔後座的地上去。”

“你等一下開車。”我打着那把傘又回去了，湯尼把卷門拉開了，他站在門口看着我。

我把傘塞到他手裏。“你只有這把傘，我差點忘了，我撐走了，你就沒了，還給你吧。”

他說：“不用不用，你下次再來店裏還我好了。”

我說：“他車上應該備着雨傘，我不會淋濕的，你回去小心點啊。”

“恩，知道了，你去吧。”

“寧致遠，快點，上車啊。”

梁出雲喊我的名字。

那是湯尼第一次知道我叫什麽，也是最後一次。

我爸闌尾炎進醫院，沒什麽大礙，倒是我進醫院才發現，有一個女人給他忙前忙後。他們登記結婚了，沒請酒，都是二婚，那個女人不能生養，人胖胖的，于我爸瘦削的身材成為鮮明的對比。

我爸不想花錢，很快出院了。

梁出雲和黎安分手了，他們沒有結婚，在我離開的那天，他就讓她走了。他讓我回去住，我答應了。

我從出租房裏整理好東西，梁出雲那天忙，找司機來接我，我偷偷的告訴司機不用來接，我自己回家。

我拖着行李箱去了那家音響店，不知什麽時候，那家音響店拆掉了。

我問音響店隔壁的一戶人家，他去哪裏了。他們說，大陸盜版那麽多，音響店收益不好，開不下去了。正好有開發商要收購，就賣了回臺灣了，聽說要開家便利店。

“哦。”我淡淡的回着。再次拖着行李箱經過那家音響店的時候，我看到了那把他硬要借我的雨傘。那把傘是藍色的，在那把藍傘旁邊還有一把紅色的傘。我那個時候才知道，他說只有一把傘要送我回去，只是因為他喜歡我。

他把兩把傘留下，我沒有進去拿。可能再那兩把傘裏面，他還給我留了點什麽，也許是他的地址，也是電話。

可我想我還是別找他了，因為我想，我的那種喜歡，不是他對我的那種喜歡，我不希望他有一天又要戒掉另一種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