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Eighteen

梁出雲生病了，我休假在家陪他。

他躺在床上，用很厚的鼻音對我說：“我不用你照顧，家裏有傭人，你去上班吧。”

“我請假了，去了也沒工資拿。”

他說：“感冒除了睡就是睡，你陪着我幹嘛。”

“陪你睡咯。”

他聽了，就笑，然後就猛烈的咳嗽。

我沖了感冒沖劑給他喝，中藥犯困，他一會兒就睡着了。我看着他，窗簾拉開着，冬日暖陽照進屋裏，熱乎乎的，很舒服。他的臉陷在藍色的枕頭裏，他的睫毛顫抖着，我俯身，吻上他的唇。

門突然被打開，一個穿妖豔紅大衣的女人沖進屋來。

她看見這一幕，上去打梁出雲，一邊打一邊喊：“你個流氓，你個變态，你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你連我女兒都搞啊。”

想你們也猜出來了，那個女人是我媽。

梁出雲把我抱在懷裏，不讓我媽打到我。沒過一會兒，他就拉着我媽出去了，我鑽在被窩裏，可以聽見他關上門的聲音。

房間一下子安靜起來，他們就站在門外商談些什麽，我隐約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撕拉”一聲，是撕掉紙頭的聲音。

我媽說：“就這些錢就想打發我走，當我乞丐啊。”

梁又撕了一張給她。

她說：“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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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說：“不夠再來找我。”

我媽笑，說：“是啊，指不定我成為你未來岳母呢。前妻成岳母，梁出雲，你真亂來。”

梁一句話也不說，後來，我只聽見我母親腳踩高跟鞋下樓的聲音。

“噠噠噠”高跟鞋與樓梯木板摩擦的聲音格外響亮，她每走一步，我就覺得我心上被猛戳一下，我想，我被她賣給梁出雲了。但也許我早就被她賣給他了，就在她和梁出雲離婚，獨自離開的那刻，我就早已被她抛棄了。

梁出雲回屋，他病着，身體很沉重的躺下，他抱着我，就一會兒，很快就放開了。他說：“感冒，要傳染你。”

我不說話，他平躺着，我聽着他均勻的呼吸聲，側過身，抱住他。

我的手臂劃過他煙灰色的睡袍，感覺到胸口的起伏。我把腦袋擱在他的腋窩下面，他側過頭看我，我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但我沒有擡頭看他，只是那樣順從的膩在他的懷裏，安然入眠了。

這事過後，我見到梁出雲總是躲避他，大概他也發現了，也不在親切的喊我。

初中母校聚會，我被邀請了，本來像我這樣不愛熱鬧的，是不用去的，可那些日子，總覺得早早回去，對着梁出雲，不知說什麽好，就去了。

也許我不該去的，那樣就不會遇見蘇沐冉了。

蘇沐冉和我是同一個初中畢業的，我以前不知道，在那個酒會看到了他，我才緩過神。

如果早些時候，讓我知道這件事情，我也許還會覺得那是我和他的緣分。現在連遺憾也感概不出了。有緣無分，這樣的事情也不在想了。

我裝作沒有看見他，走向旁邊，在角落坐下。周圍的男男女女見到多年的摯友，曾經的初戀，從前的暗戀對象……交談的格外歡樂。

我端着血紅色的果酒，眼神四處飄散的看着舞池裏的燈光，沒有發現他已經走向了我，直到看到一雙腿在我面前停下。

我擡起頭，他笑着，手中拿着橙汁，開口問我：“要喝嗎？”

那一刻，往事湧上心頭，默然想起，他手拿牛奶瓶把腳踏車停在我面前的情景，那時的他，也喜歡這麽問我。

“不用了。”而我已經長大，他也已結婚育兒，我不會像以前那樣只憑感覺就接受他的任何東西。

“這樣啊，這橙汁味道不錯的。”他只說這句。

我不想接他的橙汁，只得聊其他事情，我問他：“你老婆怎麽沒跟你一起來，在家看孩子嗎？”我笑着，我想那刻，我演的很好，也很真。

直到他沉默後，開口回我：“我想和她離婚。”

我聽了，本能反應就是起身離開，向屋外走。我不想問他為什麽要離婚？也不想問他為什麽要告訴我？我有點害怕那個答案，也許是因為我猜到了。

我碎步的慢跑着逃出屋外，學校的鄉間小道鋪滿了灰色的石子路，不好走，我回頭，發現蘇沐冉追了出來。

“你不問我為什麽要離婚嗎？”

我停在那裏，一動不動，就像被身揣着定風神丹，即使狂風巨浪打來，也只能站在那裏。

我可以感覺到他腳步聲的臨近，惶恐，汗液，心髒，血液，脈絡……通通開始擴張。

直到他出現，拉着我的手往前為止，梁出雲的出現令我和蘇沐冉都很意外。

他在一面牆面前停下，我的背靠在牆上，他面對着我。

“為什麽他會在這裏？他追你做什麽？”他質問我。

其實我可以不回他的，梁出雲又不是我的誰。可是我不敢不回他。

“我……”。

“你是不是要當三兒？”

“他說要離婚。”我聽梁出雲這樣說，自然開口辯駁。

“離婚。”他聽了只笑，冬天的風淩厲的吹在臉上，刀削了一般的疼。“他為什麽離婚？為了娶你？好啊，你們是早就勾搭在一起的了吧。”

他發飙的時候，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淩亂，原本溫和面容，也開始變得狂野起來。他沖我喊叫，抑制不住的沖我嘶吼着。

他見我不說話，不耐煩的松了松領帶，開口道：“我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的。”

“憑什麽？”也許，那天我瘋了。

這回輪到他不說話了。

初中生開始下晚課，年輕的學生成群結隊的走過我們。

“憑什麽？你居然問我憑什麽？”

“是啊，憑什麽？你是我的誰？是我爸還是我叔？我連你包養的情婦都不如。我不過是在你家蹭吃蹭喝的廢人，不過是一個長期的不走的客人。我對你來說，又算什麽呢？你憑什麽幹涉我？”

走過去的學生，驚恐的朝這邊看，又因為夜深，天冷，匆忙的看了幾眼就離去了。

“狗嗎。我不過是你身邊的一條寵物狗，你喜歡的時候，抱抱它，逗逗它，不喜歡的時候，随便扔在馬路上就可以了。我不過是我媽賣給你的一條狗，不是嗎，你連錢都給了。”

“啪”的一聲，梁出雲一圈砸在我臉旁邊的牆面上，白色的漆剝落，他沉默，手磕破了，流着血。其實，那一瞬間，我以為他會打我，比起那樣，我寧願他打我。

他說：“你不能這樣子。”

我怕了，不說話，他也不說，就沉默着，蘇沐冉看見了那一幕，不識趣的追上來。

蘇沐冉看到了這一幕情景，火上澆油的開口：“小遠，我會離婚，我會離婚的……”。

他上前來拽我的手，我躲閃不及，他拽住了我的手，就拉着我離開。

我回頭看梁出雲，他低着頭，右手撐在牆上，鮮血從手上順下來。

我的發梢吹過他的臉頰，蘇沐冉拽着我的手，要拉我離開，梁出雲什麽動作也沒有，什麽話也沒說，令我難以找借口留下。

在我以為沒有希望的時候，他開口了，他說：“別離開我。”

“求你別離開我。”

蘇沐冉依然抓着我的手，我甩開了他。

我面對着梁出雲，只留背影給蘇沐冉，我背對着他，說道：“我要回家了。”

然後挽着梁出雲的手臂離開。

我不知道蘇沐冉有沒有在背後看着我和梁出雲離開，因為我沒有回頭。反正他沒有再喊我，只是很安靜的讓我和他離開了。

那件事情以後，我給蘇沐冉寫了封信，上面沒有多少字，只是告訴他：如果你要離婚，千萬別為我，為你自己吧，以後什麽事情都為你自己和你家人吧。我是很早之前就不會和你在一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