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轉過來……再轉九十度,我看看側面。”田臻跨坐在椅子上,抱着椅背指揮應川:“唔,這個領子的形狀側面看果然更難看了。”

下午田臻帶應川去試婚禮時要穿的衣服,他和爺爺商量了,儀式辦得簡單一點,只請些最親近的朋友來就夠了。爺爺倒也沒反對,只說簡單歸簡單,該要注意的細節還是要注意,你們自己上點心。

應川以為是像上回去見爺爺時那樣,到專門的店裏去買。不料按田臻給的地址,車開到了一座小洋樓前。

樓不是特別高,大約只有兩層半,大門和私人的住家沒有不同,一點也不像是賣衣服的地方。

田臻說這不是外頭的那種成衣店,他爺爺一輩子都沒穿過現成的西裝,都是在這裏專門定做的。裏面的梁師傅幫爺爺做了幾十年衣服,成了很好的朋友。現在他的尺子傳給他最小的兒子啦,雖然年紀不大,但是手藝也不錯,結婚的衣服可以放心交給他做。

“你才難看呢。”應川身後一位脖子上挂着皮尺,耳側還夾着鉛筆的青年正左右打量着幫應川調整尺寸:“看你身上穿的這都什麽破抹布。”

“你懂不懂流行啊梁俏俏,關心一下外面世界的審美吧古董。”田臻随口回道。

“說了八百遍了,不許叫我俏俏,梁橋兩個字有那麽難念嗎?不會念回小學再去學一遍拼音。”

“俏俏怎麽了?俏俏多好聽,你長得俏我才這麽叫的,俏俏俏俏俏俏。”

“你找打是不是?”梁橋順手拿起旁邊一卷線扔過去。

田臻嬉皮笑臉地快速躲過了,兩人還要繼續鬧,梁橋的助手端着盤子敲門進來。

“田少爺,應先生,請用茶。”

田臻接過他遞過來的紅茶,抻長了脖子往盤子上看:“诶,沒有那個嗎?栗子糖。你以前都會在這裏藏很多的啊,我想吃。”

梁橋這兒的栗子糖外頭買不着的,都是他媽媽親手做的,獨家配方,好吃不膩。

“吃吃吃,每次過來都要惦記我這點糖!”梁橋又想打他了:“小吳,去拿一罐給他。”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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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臻說:“拿兩罐拿兩罐,我爺爺也愛吃。”

“好的,田少爺請稍等。”

小吳點頭就要下去,田少爺這兒還沒完:“小吳你幫我把那邊的矮櫃挪過來點,端着杯子手酸死了。”

梁橋覺得自己腦門上要像漫畫人物一樣爆出青筋了:“你沒腿啊,不知道自己去放!還敢要我的矮櫃來放杯子,你知道我那是什麽木頭做的櫃子嗎!”

“古夷蘇木。”在一邊看着他們鬧一直沒說話的應川忽然出聲說。

梁橋有些驚訝:“你挺懂木頭的嘛。”

小吳已經把矮櫃給田臻移到面前了,田臻放下杯子,抱着椅背直想笑,應川自己就是塊木頭咯,怎麽能不懂?

想歸想,嘴上說出來的話到底是帶着得意的:“那是,我老婆是游昴他爺爺的關門弟子。”

梁橋扶了把眼鏡腿兒,眼神故意在兩個人之間來回了一圈:“你們這個身高差,讓人家給你當老婆不怕閃到腰嗎?哎你這算是人小志氣高?還是傳說中的泰迪精上身?”說完自己樂得不行,笑得直拍應川的肩。

田臻四處找兇器,可惜旁邊除了矮櫃就只有他身下這張椅子了,他又不是扛大鼎的,這些東西要舉起來扔過去完全都不趁手。

“田少爺,您的糖。”小吳适時趕到,用栗子糖安撫住了田臻。

田臻抱着糖罐,一邊剝糖紙一邊說:“你等着,我今天吃光你的糖,讓你低血糖發作的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應川啊,你确定你要和這種嘴巴又壞心腸又惡毒,人幼稚到不行,還不學無術的家夥結婚嗎?我看你挺不錯的,千萬不要一時沖動就葬送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哦。不如甩了他,我另外給你介紹男朋友啊,我有不少适齡黃金單身漢的客戶的,你考慮下。”梁橋沒有理會田臻的威脅,抱着手臂對應川說。

“梁俏俏,你少挑撥離間了,我和應川已經領過證了。”田臻像個糖果粉碎機一樣,快速消滅着罐子裏的糖,含混不清地說:“你還是多為自己張羅張羅吧,人生如白駒過隙,說不定哪天一覺醒來你就發現自己頭發少了一半了。”

梁橋扭過頭,不能更正經地從口袋裏掏了張名片給應川:“哪天你想通了就打電話給我。”

給應川量完了尺寸,又試了好幾種不同形狀的領子搭配不同面料的效果,并一一記錄後,終于輪到了田臻。

“那邊那個小學生過來,別吃了。”田臻的尺寸梁橋這邊都是有的,能省略一個步驟,但是他眼光挑剔得很,所以顏色面料款式肯定都要确認半天,梁橋活動了下手腕做了個深呼吸。

手裏的糖剛剝了糖紙,嘴裏還有沒含完的,田臻揪住還站在試衣臺上穿外套的應川說:“低頭。”

應川聽話地彎了點身。

田臻對他這段時間逐漸被自己訓練出來的,問也不問要幹嗎就乖乖聽話的反應說不出的滿意,勾起笑容說:“張嘴,喂你吃糖。”

那顆風味濃郁的栗子糖就這樣經由田臻的手到了應川的嘴裏。

應川含住它時不經意地也含到了田臻的指尖,大概是他一直在剝糖玩糖紙,那指尖上竟然也帶了點甜味。

“喂笨蛋……”田臻知道應川肯定是不小心的,可是等了幾秒見這木頭遲遲沒有要放自己手指出來的意思,指尖傳來的濕潤讓他有種詭異地正在被應川品嘗着的感覺,不由連說話聲音都輕了兩分:“吃到我的手指了。”

應川這才回過神把他的手指放了出來。

氣氛不知為何忽然變得很微妙,兩個人同時移開了視線。

在一旁目睹整個過程的梁橋啞然失笑,環起手臂玩味道:“不是吧你們,嘴唇碰到下手指而已嘛,至于兩口子臉都紅成這樣?”

“我們哪有臉紅,你該換眼鏡了梁俏俏,年紀大了老眼昏花。”田臻矢口否認,又把手裏的糖紙胡亂團成一團,塞到應川手裏:“快來快來,抓緊時間,我還要回去陪我爺爺吃晚飯。”

“你別總一口一個老行不行,我才大你八歲。”

“三歲一代你說我們倆差幾輩?”田臻及時恢複戰鬥力,瞥着桌上的面料說:“這些顏色太悶了。”

一下子跟人差了幾輩的梁橋雖然不爽,但涉及到衣服還是态度專業地立即拿出布料卡問:“你已經有鐘意的顏色了嗎?或者有一個大致的方向?”

“我是在想,雖然婚禮要考慮到兩個人衣服的協調性,但也沒必要就穿一樣的。應川的那個深色挺好看,但如果我穿的是…這個或者這個顏色的話,也會很搭配。”

梁橋看田臻指的兩個顏色,不由點頭同意他的說法。

他是跟應川說這家夥不學無術,但是這家夥從小熏陶出來的審美,是毋庸置疑的。

“嗯,這樣搭是不錯,既有整體性又保留了各自的特點。到時候你們的領結可以考慮這個色,襯衫的話……”

應川坐在田臻剛才坐過的椅子上,聽着面前兩個人終于不再鬥嘴,心平氣和地讨論衣服的顏色、面料、配件。

糖已經吃光了,他手裏捏着田臻塞過來的那團糖紙,嘴裏似乎始終還能嘗到田臻手指上一點涼涼的甜味。

“梁老師,游少爺來了。”小吳敲門進來。

“游昴?他沒跟我約說今天要過來啊,人呢?”

“正在停車。”

田臻聽到游昴來了,立刻回頭去看應川,發現他表情也很茫然,料想游昴回來的事也沒通知應川。

可是按道理來講,他回國了肯定是會說一聲的。

沒有和應川聯系,也沒有和他聯系,還在沒和梁橋約好的情況下直接殺過來,田臻想來想去,覺得最大的可能是游昴剛回來就從哪兒聽說他和應川要結婚的事了。

田臻的腦子高速運行起來,在“讓游昴相信他和應川是天雷勾動地火一見鐘情愛得死去活來所以猝不及防閃電結婚”和“管他的呢反正證都領了坦白告訴游昴怎麽回事也沒什麽嘛難道游昴還能當場押着他們去民政局離婚不成”二者中間搖擺不定。

田臻這兒還沒抉擇完,那兒游昴已經板着臉推門進來:“田臻。”

“哦,你回來了,什麽時候到的?”田臻盡量平常地回道。

游昴沒答,反而問:“在做衣服啊,做的什麽衣服?”

“和應川結婚的時候穿的衣服。”他這口氣,田臻現在百分百确定是知道這事兒了,而且估計不管說什麽原因都從他那兒聽不着好話了,幹脆大方承認道。

“胡鬧,你……”

“阿昴。”原本背對游昴坐着的應川站起來:“我們去外面說。”

游昴進門就沖着田臻去的,沒注意到應川也在,還要說什麽,應川已經攬了他肩膀:“走吧。”

田臻看看一臉狀況外的梁橋,又看看已經開路了的游昴,煩躁地嘆了口氣,從試衣服的臺子上跳下去想跟着走。

應川卻轉身對他說:“你繼續試衣服吧,我去一下。”

田臻哎了一聲,扯住他外套上的帽子:“我也去啊。”

“你管自己,我跟他說就好了。”應川态度認真地補充道:“那天答應過你的。”

梁橋和他們都算熟悉,田臻的脾氣,惹着游昴的時候當然是有的,但他們倆這種關系的朋友,就是吵了架也沒兩天就會和好的,沒人要吃力不讨好去管他們的閑事。

可是現在看來,田臻是真有主了有人管事了啊。

田臻打電話跟他約時間說要把人帶過來做結婚的衣服,梁橋心想這家夥想一出是一出的又不知道作什麽妖呢,對田臻要帶過來的結婚對象當然是充滿了好奇。

今天下午他們過來的時候,他一度以為應川是個保镖之類的,頻頻往他們身後張望,總覺得下一秒就有個唇紅齒白的小美人要進來了。

不是的,沒有的。

田小少爺就是要和像保镖一樣的壯漢結婚。

雖然給應川量尺寸時梁橋暗自感嘆應川身材好來着,但是這兩個人湊在一起還是有種畫風不同硬要談戀愛的違和感。倒是游昴氣勢洶洶地沖着田臻去結果被應川攔住了,一前一後地走了,梁橋才覺着有點品出意思來:“你家應川對你很好,很護着你嘛。”

“什麽護着啊……沒有的事。”

“游昴說你一句他都不肯,還不是護着?不過日子久了他就會知道的,小孩子吵架根本不用管……”田臻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梁橋說着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臉怎麽又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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