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昨天後來肯定下了鵝毛大雪,所以今天才積得這麽厚。”雪已經停了,田臻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裏搖搖晃晃,他們晚上來時才剛飄起了零星的雪花,今早起來整個世界目光所及處就都成了滿滿當當的白。
他說要帶應川來去看當地非常著名的兩個教堂,但他們的車被困在雪裏一時半會兒是弄不出來了,這裏基本的出租車和公交班次又都很少,只能靠走着去。
“拉着我。”應川看他保持平衡很艱難的樣子,伸出手去。
田臻下意識抓住了。
應川把他們交握的手放進了外套的口袋裏。
田臻又舒服又後悔地在心裏嘆了一聲。
舒服是因為上一秒還冷的感覺血液都要凍住了的手瞬間得救了。後悔則是因為,早上醒來他躺在床上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前前後後想了一遍,發現自己似乎陷入了對應川的深度依賴。
這發現讓他有點害怕。
他考慮着要停止随心所欲地和應川撒嬌,也要停止和應川開無聊的玩笑。
否則不管是應川也好,他自己也好,都會像昨晚那樣變得很奇怪。
然而當應川向他伸手時,他的身體早就先他的思想一步,再自然不過地牽住了應川的手。
唉。
教堂建在半山腰,沿路的兩邊立着一排排被植物簇擁着的木雕小動物。
那些貓貓狗狗小熊小兔子,雕得算不上多精致,但也憨态可掬,樸素可愛。
田臻不時指着要應川看,嘴上還要一連串地問可不可愛。
應川看着他被凍紅了的臉一邊想,普通可愛吧,看和誰比了,一邊不忘讓他少說話,雖然沒下雪了可是灌一肚子風也會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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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臻單手掏出手機對着這些木雕一頓拍照,打算回去後給應川建個素材文件夾。
“這個教堂整個都是用石頭和玻璃搭成的。因為建的時候計算過軌道,所以如果是晚上進去,一擡頭就能看到星星,很漂亮。”爬了将近半小時山後,教堂圓弧形的通道就在眼前了,田臻興奮地加快了腳步。
可惜到了近處看見門口豎了個小牌,今天這個時段有新人在裏面舉行婚禮,不能對外開放。
“啊,怎麽這麽冷的天還有人結婚。”他難掩失望,轉過身問應川:“另一個全木質結構的要爬一座高一點的山,我們現在去還是等會兒吃了午飯再去?”
應川看他被凍得變紅的鼻尖說:“不去也可以。”
“那怎麽行,我說了要帶你去看的嘛。教堂要去,海邊過兩天也要去。”
“好吧,那吃過飯再去。”
下山的時候路過有對爸媽帶着小朋友在自家店門口堆雪人。
田臻多看了幾眼,應川問:“想堆?”
“沒有沒有。”田臻擺手:“比起堆雪人我更喜歡一邊下雪一邊打雪仗,可惜現在雪停了,我都來不及感受一下。明天要是也有今天這麽好的太陽的話,雪大概就要融化了。”回到國內,他們所在的城市又很難遇到下雪,所以這很可能是他們今年遇到的第一場也是最後一場大雪。
應川想了想,拉着田臻就近停在了路邊的樹下。
“打雪仗就算了。但是讓你感受一下大雪還是可以的。”
“怎麽感受?你還能揮揮手就風來雪來啊?”田臻不信。
“你先閉上眼睛。”應川沒反駁,笑着說:“然後把臉擡起來。”
田臻幾乎要脫口而出,幹嗎要閉上眼睛還擡起臉,要親我?
“……好了。我閉上了,你的雪呢?”
“噓。”
幾秒鐘後,田臻感覺到了柔軟的,密集的,豐盛的涼,翩跹着來到了他的臉上。他迅速睜開了眼睛,滿目都是紛揚而下的雪,他不由發出了驚喜的叫聲,而為他下這場雪的應川,正靠在樹上笑笑地望着他。
“開心嗎?”應川問他。
當然開心!田臻笑着仰起臉用手去接飄落的雪。應川擡手輕輕搖了一下樹枝。
一場新的雪,又下起來。
田臻叫着想要接住應川為他下的每一片雪。
他笑,應川也笑。
田臻覺得自己傻了,傻乎乎地蹦蹦跳跳,傻乎乎地嘻嘻哈哈,傻乎乎地看着應川,腦子裏想的全是他第一次親應川時想的那個問題。
應川那麽高,和他接吻的人,是不是都要踮腳呢?
答案他上一次親他的時候已經知道了。
只是他們現在還不是站在同一高度,應川站在樹下的一塊石頭上,平白的又添出好幾公**高來。如果這次他要親他,是不是不僅要踮腳,還要把他的脖子勾下來才行呢?
好想親應川。
“田臻。”
可是這一次。應川躲開了。
有一片雪落在了田臻的酒窩裏,應川粗糙的手指抹過它,然後停在了田臻的唇上。
“田臻,不要做你沒想好的事情。”
應川說。
“如果你今天親了我,我不會再聽你說只是開玩笑,我會當真。以後都會當真。”
奶油蛋糕一樣的房子,燒着木頭的壁爐上,錯落擺放的相框裏,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男孩,可是應川只瞄了一眼,就認出了哪個是田臻。
即使他們的臉相似得像是複制出來的,要認出田臻也并不困難。
而能一眼就認出來,他知道,并不因為在意,也不因為仔細,是因為喜歡。
“你明白嗎?田臻。”
想抱田臻。
可是他漂亮的,映着自己的眼睛裏只有化不開的迷惘。
最後應川只是握緊了拳,一動不動地立在這場下盡的雪裏看着他。
孫望明吹了個口哨,抓着田臻拿酒杯那只手的手腕揚了揚,立刻就有腰上纏着緞帶,打扮華麗難辨男女的服務人員從半空中飛踩着步子,緩緩降落在他們身邊,往田臻見底的酒杯裏添上了酒,微微欠身致意後一個轉身,單手抓住了空中适時晃過的鋼圈,又翩然而去。
“怎麽樣田臻,這回的不算是草臺班子了吧?我正經從拉斯維加斯搬過來的。”孫望明翹着腿得意地問。
透過杯口看着漫天飛來飛去的服務生,草坪上穿着閃片西裝變魔術的魔術師,踩着獨輪車耍瓶子的小醜,巨大的透明水族箱裏套着人魚尾巴的裸體演員左右游弋,一片眼花缭亂,熱鬧盛大。田臻發出了一連串意義不明的笑聲,仰着脖子喝下了不知第幾杯酒,也學着孫望明,吹個口哨,舉着杯子在空中晃。
“你們倆喝差不多行了啊,今天早點散。”韓秦走過來皺着眉撈了把趴在桌子上的孫望明,對田臻說:“一會兒你讓應川來接還是怎麽樣?”
“诶,老婆,不要掃興嘛,田臻可以睡我這兒啊。”孫望明撅着嘴賴在韓秦手臂上。
“你閉嘴。他昨天就是睡在這兒的吧,哪有剛結婚就天天不回家的。”韓秦一手扶着孫望明,計劃晚點再和他算亂叫老婆的賬,一手去搖喝得也人事不省的田臻:“田臻,你醒醒,我現在打電話給應川讓他過來?”
“……不要。”田臻睜開了下一秒就要阖上的眼皮,撐着桌子搖搖晃晃站起來:“我自己回去。”
話音落下,人沒跨出三步遠就踢飛了一堆孫望明花裏胡哨的裝飾物。
“得了,您老別動,我送您回去。”韓秦趕緊拽住他,開什麽玩笑,讓他這樣回去還不得車毀人亡:“孫望明,我送完田臻回來要看到你已經爬回床上睡覺了,趕緊給我清場。”
孫望明嘴裏還在嘟嘟囔囔的不樂意,韓秦彈了一下他的額頭以作警告,沒多廢話地拉起田臻走了。
田臻在車上倒是很安靜。
除了偶爾打幾個酒嗝以外就沒聲音了。
韓秦是不知道這家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只能猜是和應川有關系。可是婚禮當天兩個人明明甩了一屋子的人就那麽度蜜月去了,按這一天都等不及要雙宿**的樣子來說感情肯定是不錯的。
結果沒有五天吧,他居然就接到孫望明的電話說要攢個局,找找節目,田臻回來了。
找節目有什麽難的,他剛開始沒放心上,按平時孫望明喜歡的準備了一些,白天他忙完了也會過去和他們一起玩。可是很快他就發現情況不對,田臻從前和他們混在一起玩,雖然也是不掃興的,但喝酒胡鬧之類的心裏都是自己有數的,像這些天這樣一副喝死了算大不了就睡在孫望明那兒不回家了的樣子是沒有的。
“喂,應川你好。我是田臻的朋友韓秦。你現在能到門口來接一把田臻嗎?他喝大了,走不了道兒……好,那我們在車裏等你。”
韓秦挂完電話試着去拍了拍歪到一邊已經睡着了的田臻,見田臻毫無反應只好作罷,敲着方向盤等應川出來接人。
應川來得比他預計的還快。
“麻煩你了。”應川對他道了個謝,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解開田臻身上的安全帶,把拿着的衣服先蓋在田臻身上才又探身要去抱他。
大概是動作幅度有點大,田臻迷迷糊糊醒過來,兩個人臉對着臉都是一愣。
應川剛要退開,田臻卻忽然嬉笑着勾住了他的脖子。
“……你,你這個人,怎麽長得這麽像應川啊?”
應川沒作聲,就着他摟住自己脖子的姿勢想把他從車裏抱出來,不料這醉鬼還不樂意了。
“诶,我問你問題你幹嘛不回答。你到底是誰?你不說話我不跟你走的。”田臻把手臂從他脖子上拿下來,抓着車窗上的把手喊道:“報上名來!”
“小聲點!想把你爺爺吵醒啊。”韓秦忍不住在後頭推了他一把:“這就是你們家應川。你趕緊家去,我還得回孫望明那兒去看一眼。快點的。”
“應川才不會抱我呢。”田臻歪着個腦袋聲音別提多委屈了:“應川以後不會陪我玩了,也不會跟我好了。”
應川沉默了片刻對韓秦說:“一會兒麻煩你幫我抓一下他的手臂,我背起來方便點。”
韓秦看着窩在應川背上,蹭着人家脖子還要胡言亂語問人家你到底叫什麽名字為什麽長得那麽像應川的田臻,不免暗笑着掏出手機留下罪證等着以後取笑田臻用。
“哎應川,門那兒呢!”
應川走的方向不是正門,他以為是走路沒看,提醒了一句。
“我走後邊。”應川說:“太晚了,他這樣回去萬一吵醒了家裏,明天早上爺爺可能會說他。”
“這樣……行,那你們快回去吧。”
韓秦坐回車裏發動了車子又看了一眼那倆人,心想,嘿,這倆人,分明郎有情郎有意的,是鬧什麽別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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