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探溫言心欲請筆仙

“二哥，”我放慢了腳步朝他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停下，輕輕地喚了他一聲。

二哥并沒有回頭看我，常年的溫潤讓他變得沉穩無比，即使是剛剛發過一場很大的脾氣，現在他的面色照樣是與往常別無二致的平靜。

“你看這潭水。”二哥的目光向遠處拉長了一些，停在更遠處的水面上。

“啊……這潭水……挺美的……”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況且我還在擔心着二哥的情緒，只是無厘頭的搪塞了一句。

“你知道為什麽，在這麽冷的地方，這潭水卻能終年不凍嗎？”二哥問道。

“我不知道啊……”我撓了撓頭，心說二哥這是怎麽了，對着一汪水也能發出這般深沉的感慨。

二哥終于轉過身來，面向我站着，望着我的眼睛道：“其實，這潭水，恰是北荒溫度最低的地方。常理認為，水到了足夠低的溫度便一定會結冰，但過猶不及，這裏恰恰是冷到了極致，因此冰都被凍碎了，故而名曰碎冰潭。”

我裝作聽懂了的樣子點了點頭：“哦，原來是這樣啊……”

就在這時，二哥突然向後仰去。我大驚失色，一把攔過他的腰把他拖回了潭邊，又往後扯了好幾步的距離，才堪堪扶穩了他。

“二哥你幹什麽，你瘋了嗎？！”我還沉浸在方才的驚悸中，整個人都是恍惚的，仿若劫後餘生的幸運兒一樣，喘着口粗氣朝二哥吼道。

二哥卻不以為意的笑了：“我只是，想試試看，這裏的水，究竟能有多涼，夠不夠讓我冷靜一下。”

我死死的攥着二哥的手臂道：“你要想冷靜上我的小屋外邊去，躺那吊床上搖着吹吹風一樣能冷靜。這水有多涼以後有機會我親自去給你試試，現在你給我離開這地方，馬上回我那裏去！”

我幾乎是一口氣吼完了這段話，停下的時候禁不住大喘了一口氣。剛剛二哥那一臉平靜面不改色的就往潭水裏仰的樣子實在是太吓人，我到現在還是死抓着他不放，生怕他趁我不留神的時候再幹出什麽想不開的大事。

二哥倒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也不掙脫我的手，就這樣任我揪着，淡淡的來了句：“那也好，以後有機會了，你替我試試水吧。”

我忙不疊的點了點頭：“所以，咱們現在可以回去了吧……？”

二哥被我這幅驚弓之鳥的樣子給逗樂了，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戳了一下我的腦門：“你倒是怪會管制人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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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松開了禁锢着他的手，長舒了一口氣。

二哥道：“你別擔心了，我沒事，就是覺得憋的難受，所以剛剛沒忍住發作罷了。我從小不能似同齡人一般做很多事情，少時唯一的快樂便是随阿爹阿娘游歷人間山河，此次已經是多年未再踏足皇城了，難免有些流連了，耽擱了些時日，招致了大哥的诘責。其實大哥也是擔心我，我都知道，你不必過多擔心，晚上我親自去給他賠個罪，話說開了就沒事了。”

我又松了口氣，點點頭道：“我若是能有二哥一半的懂事與沉穩就好了，二哥真是最好的哥哥，可惜我太愚笨，二哥的好，竟半分都沒學來。”

二哥噗嗤一聲笑罵道：“你反應倒快，方才還一副擔心的七上八下的樣子，魂都丢了大半，這會子倒是立刻撿起了自己怕馬屁的老本行了，嘴皮子的功夫愈發精進了啊。”

“那是因為說的都是發自內心的話，真情實感的流露哪需要想那麽多？”我拍着胸脯道。為了轉移二哥的注意力，我又道：“那二哥這次是在皇城辦了些什麽事，耽擱了這麽許久？”

一提這個，二哥像是醍醐灌頂一般，拎起折扇就輕輕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瞧我這記性，你不說我還真是差點兒就忘了。我這次啊，在皇城學到了個了不得的術法，能幫上那位沈公子一個大忙。”

“啊？是什麽術法？”我不禁有些疑惑，到底是什麽神奇的法術，要讓一只妖跑到人間去學。這麽說起來，還有幾分滑稽。

“你那位沈公子，不是就要去應試了嗎？我在皇城聽來了一個保證能高中的法術——請筆仙。”二哥微微一笑道。

“筆仙？”我微微怔了一下。

二哥點點頭道：“對，筆仙。筆是有靈的，若能請來筆仙，附于筆身，那考生應試時，絕對可下筆如神，一舉奪魁。沈公子現在日日苦讀，不就是為了這麽個夙願嗎？你若是幫了他這個大忙，他定然會感激于你的。”

我沒有立刻作答，只是有些茫然的兀自向前踱了兩步。

二哥也沒說話，默默的跟上了我。

沈念君想要一舉奪魁的願望我不是不知道，我甚至比他還希望他能完成自己的理想。但我卻也是真的舍不得。

我不能，也不敢去想，如果他真的回到了皇城，我會是怎樣的心境。

我知道這一天早晚都會來臨，我也早就說服自己接受了終有一天我們會分道揚镳的結局，但在這之前，我仍是無法說服自己，親手把他送離我的身邊。

這樣的矛盾，與終會失去沈念君的痛苦像兩只無形的大手，抓緊了我又把我向相反的兩個方向拼命撕扯，扯的我生疼，疼的倒抽涼氣。

可二哥這般冰雪聰明的人怎麽會看不穿我的心思，自他方才說出你那位沈公子時，我便知道，他已經什麽都看出來了。

果不其然，二哥無情的拆穿了我道：“你舍不得他離開邊城，對嗎？”

我：“……”

“你喜歡他，是不是？”二哥終于是把最後一道防線也抻斷了，就這樣把這個我最不願意直面的問題抽絲剝繭般的丢在了我面前。

而他的态度又始終是溫和的，面色都沒有任何一絲波瀾，甚至讓我錯覺的以為，這對他來說，是件順理成章的事情一樣，跟本不需要消化，就接受的那樣自然。

可我卻像是一頭突然被獵手撞見了最柔軟的弱點的小獸，驚慌失措的試圖把被人翻出的軟肋藏好。

見我這副模樣，二哥竟然沒忍住笑了起來：“溫言啊，你真是，叫我說你什麽好呢。”

出乎我的意料，二哥在窺盡了我的小秘密後，竟然是這種反應。

“說起來，咱們族裏什麽樣的好姑娘沒有，再不濟，便是男孩子，我們族裏的哪一個不比那書生好上千百倍？你怎麽就……怎麽就對一個凡人書生動了心呢。”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二哥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但我提取出的信息卻是，二哥似乎并不反對？

于是，我試探着問了句：“所以，二哥你不反對嗎？”

“反對？我為什麽要反對？”這次，倒是我二哥一臉的不解了，“你喜歡的人是沈公子，不是其他人。那有權利置評這件事的，也就只有沈公子啊。至于我們，都不是這件事的當事人，有什麽反對的權利和立場呢？”

見我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二哥又補充道：“要我說，你既喜歡他，就該早點去告訴他。成不成的吧，至少他走了你也不會有遺憾。若是他應了你呢，那就更好了，你可以随他一起去皇城，他也可以為你留在邊城，這也是你們目前唯一不用分開的機會，你難道不想試試嗎？”

我細細的斟酌着二哥的話，果然不無道理。

還是旁觀者看得清啊，我禁不住感嘆道：“謝謝二哥。”

二哥笑道：“行了，傻孩子，別謝我了。有時間呢，你還不如早點去和你的沈公子表明心跡，看看人家對你有什麽看法。若是你們情投意合的話，你就等他完成了心願好趕快長相厮守去，若是不成呢，咱們就順道贈他筆仙，也不失咱們東道主的風度，你說呢？”

我欣喜的點點頭道：“果然還是二哥有辦法，二哥你最好了。所以，到底怎麽請筆仙啊？”

二哥微微攥起了拳，抵在唇邊掩口輕咳了兩聲道：“呃，這個，你是知道的，人間做筆大多會用狼毫……”

我擺擺手道：“嗐，都要跟人家表白了，還心疼這麽兩根毛做什麽，若能請來筆仙，把我剃禿了也成。”

二哥禁不住笑道：“瞧你那出息，你小時候多寶貝自己的毛都忘了？”

我撓撓頭道：“現在這不是有了更寶貝的人了麽……”

“好了，不逗你了，料你現在也沒心思想別的，”二哥頗為無奈地打開折扇搖了搖道，“以狼毫一撮做筆頭，再砍一支背陰面的山坡上生的竹條做筆杆，最後滴加請願人的三滴鮮血祭筆，待法術做成，就能請來筆仙了。”

我想了想道：“那這麽說，筆仙也不是那麽難請的嘛，那個術法到底該怎麽做呢？”

二哥道：“這個你不必擔心，你只需要去尋原料即可，剩下的，我保管幫你完成。”

“真的嘛？”突如其來的驚喜讓我差點就想撲上去抱抱我二哥了。

“當然是真的……作法需要心無旁骛，你現在這個樣子，八成也是做不成的……”二哥收了折扇，伸手理了理我耳邊的鬓發，繼續溫聲道，“我們溫言終于有了自己中意的人，這顆心總算是有了個牽挂，做哥哥的當然要盡力為你做些什麽。哥哥希望，你永遠都能像現在這麽開心。”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水結不結冰的問題……當然是溫度越低凍的越厲害了……文中是為了劇情需要瞎扯淡的……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