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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北方深秋,天氣轉涼,從教室窗戶望出去能看到幾棵樹的枝桠十分結實,被秋風吹的紋絲不動。

在所有學生都恨不得将自個兒捂的嚴嚴實實,生怕會在高三忙碌階段生病發熱耽誤複習進度時,李蘇葉是整個年級,乃至整所學校的一道風景線。

藍白相間的校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拉鏈敞着,能看到她裏面穿着黑色絲絨小吊帶,前峰挺拔着,背脊一遛彎兒的下來。

李蘇葉坐在教室靠窗的最後排,椅子背頂着牆壁,上課開始時還擺出一副認真聽見的模樣。

但講臺上物理老師在第無數次講重複的重點題,光是這周她就聽過兩遍,實在是聽的膩了。

于是她開始百無聊賴的擺弄着課桌左上角放着的小時鐘。

不夠巴掌大的時鐘,白色漆面已經有了劃痕,露出原本銀鋁的材質。她盯着秒針,一秒一轉,秒針轉動發出的微小聲音被物理老師音量蓋過去,等它轉到四分之三位置時,救命的下課鈴終于響了。

物理老師破天荒的沒有拖堂,虛扶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鏡框,拿上一摞卷子宣布下課後就走人。

當他大步流星踏出正門的那一刻,教室裏同學們一個個從剛才沒精打采的樣子,瞬間變得有活力起來,大家招呼着同伴一塊兒外出吃飯,幾十人烏泱烏泱的離開教室。

很快教室便空蕩蕩,只有李蘇葉坐在原位,還一動不動看着有些年頭的舊時鐘。

沒有人來邀請她一塊兒去食堂或是外面吃飯。

李蘇葉是班裏唯一的複讀生,又因為她此前在學校裏名聲大,且幾乎都是□□。所以複讀後在這個班裏也幾乎沒有人會主動同她講話。

女生們表面上看到她還會笑笑,做出友好的打招呼,一轉身又會換上另外一副模樣,在私下裏對她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但大概也就那些局限性的詞彙,李蘇葉聽得多了,絲毫不在意,或者說她們的話語在李蘇葉看來都是小兒科,殺傷力極小。

男生們倒是沒那麽多顧忌和拐彎抹角。因為先前她這張漂亮的臉吸引了大批異性同學在她身邊打轉兒,可李蘇葉對這些人從沒有笑臉,也不喜歡和人開玩笑,于是男生們漸漸對她也失去興趣。

用那些人的話講就是:李蘇葉除了長得好看外一無是處,有什麽好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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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李蘇葉剛好路過,聽到這話,只是想笑。

就算是從前已經畢業的班級,也沒有一個能讓她稱得上是互相關心的同學,更別談上升到「朋友」那層親密關系。

……

李蘇葉垂眸,走神這會兒功夫,小鐘表上的分針又繞了兩圈。

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學校給的午休時間很充裕,足足有兩小時,到下午兩點才開始上課,并且明令禁止在午休期間有任課老師私自占用。

李蘇葉琢磨着,最終決定到校外解決中飯。

食堂人多,又嘈雜,她不喜歡那裏的環境。

她從教室裏出來的時間剛好,學校早就空了一大半。除了那些選擇在校內吃食堂的,大部分學生們都趁着寶貴的午休時間外出透透風,沒有多少人願意留在校內。

出了校門後,她輕車熟路的找到常去的那家面館。

面館門開着,正是午飯時間,裏頭人不少,将小小的飯館都坐滿了。

李蘇葉離校前将校服老老實實的穿好,小吊帶拉高,拉鏈拉至胸口的位置,馬尾高高束起,整個人顯得既青春又學生氣。

可她又很瘦,寬大的校服在她身上顯得身影更加單薄,讓旁人覺着吹一陣風就能将她卷走似的。

面館裏明面上只有一位忙忙碌碌的中年婦人。雖然飯館裏屋外屋加在一塊兒僅僅只有不到十張桌子,卻令她忙的沒時間好好喘一口氣。

梁钰欣雙臂平穩地端着托盤,上頭是兩碗分量十足的打鹵面,正要送去三號桌,一擡頭,就看見那白白淨淨的小姑娘站在一邊,模樣十分乖巧。

梁钰欣高興的叫她:“蘇葉來啦?是不還沒吃午飯?梁姨這就去給你盛……”

眼看着梁钰欣急急忙忙就要往後廚走,七號桌的客人又喊了一嗓子“老板娘!”她回頭看着李蘇葉,有些為難道:“你先等梁姨一會兒,今天有點忙。”

李蘇葉搖搖頭,毫不介意,“我自己去後廚吃一口就行。待會兒出來幫您。”

梁钰欣嘴上剛說了句「你這孩子呀」,七號桌又不耐煩的喊,她顧不上別的,趕忙笑臉迎過去。

這家面館李蘇葉十分熟悉,後廚就在結賬臺往裏走。廚房不像外屋,竈臺點着火,有油煙,通風還差,熱的不行。

齊永巍穿着已經被汗水和煙熏的發黃的背心,正在颠大勺炒菜,李蘇葉走過去,将廚房裏唯一的窗戶推開,幫他透透氣。

齊永巍聽見有聲響,以為是妻子進來端菜,高聲道:“兩份蛋炒面好了啊!”

李蘇葉聽聞,默默的洗了手,在在水槽邊上拎起消毒後的托盤,将兩盤裝得滿滿當當的蛋炒面放上去。

齊永巍這會兒才注意到,視線裏闖進來一個穿着校服的瘦弱身影,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他将火關掉,把炒好的碼子倒進碗裏,急急忙忙回身道:“快放下!蘇葉,讓你梁姨去,你趕緊把午飯先吃喽。”

他皺着眉,想去搶李蘇葉已經端起來的餐盤,又低頭反應過來自己手上油膩膩的,此刻看着李蘇葉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餓,”她已經将校服外套袖子折至手肘的位置,露出一節白嫩似藕節般的小臂,而後下巴尖擡了擡,“齊叔,您先做着吧,下一鍋我馬上來拿。”

李蘇葉端着菜盤出去,剛好梁钰欣要進後廚,倆人打個照面,她問清楚是幾號桌客人的面,梁钰欣手一指,她點點頭明白。

“幹嘛讓孩子忙活?”

梁钰欣邊裝碗邊翻白眼給自己丈夫,“那丫頭死倔死倔,我能說得了?趕緊給孩子做份炸醬面,等下讓她吃。”

很快十幾分鐘便這麽忙碌過去,面館裏客人走了一多半,只剩下兩桌還在惬意的喝酒聊天。

梁钰欣趁着閑下來的功夫趕緊給李蘇葉盛了一碗素炸醬面,口感勁道的手擀面上鋪着味道濃郁的雞蛋醬,還有一大把新鮮的切絲黃瓜。

梁钰欣的刀工極好,黃瓜絲切的極細,又絲絲分明。她了解李蘇葉的食量及口味,特意只盛了平常賣面一半的份量,且少醬多黃瓜絲。

李蘇葉接過碗筷,道了聲謝,也沒客氣,慢條斯理的吃起來。

坐她對面的梁钰欣打量着眼前這小姑娘,心裏一陣感慨。看李蘇葉只象征性扒拉兩口,也沒怎麽把面條拌開,她忍不住出聲勸:

“下午還得上課呢,學習費腦力,多吃點。梁姨這兒呀,別的不敢說,但吃飯管夠,你可千萬別跟我見外。”

李蘇葉點點頭,沉默的繼續扒着面進嘴巴。最後伸手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邊,“梁姨,我已經飽了。”

梁钰欣探頭一看,那碗終于幹幹淨淨了,她滿意的笑笑。

李蘇葉發現自己忙這麽半天也沒見到齊放的影子,随口問:“齊放今天又沒回來吃飯?”

一提到這個混賬兒子,梁钰欣就唉聲嘆氣,也不願多說,只搖搖頭。

李蘇葉多少了解些,齊放小她兩歲,今年高二,生性頑劣,撞上青春期的男孩子又十分叛逆,的确是令梁钰欣操了不少心。

齊放學習成績不算差,只能說在班級裏排中游,只是他貪玩,不愛學,整日就知道和一些社會上認識的狐朋狗友逃課打游戲,愁壞梁钰欣了。

她與齊放關系也并不是很親密,偶爾來面館會碰見。雖然與梁钰欣夫婦相識幾年。

對于齊放,卻也只不過是點頭打招呼的關系。但某種程度上來說,目前齊放卻是算李蘇葉在學校唯一的「熟人」了。

瞥了眼時間,就快一點。

梁钰欣怕她又幫忙幹活,非不肯李蘇葉繼續留在這兒,好說歹說的講她勸走,她只好離開面館,沿着街邊消食散步。

這條街是城建後留下為數不多的老街,街兩邊還是從前的一二層小平房,看上去破破舊舊,有明顯歲月爬過的痕跡。

道路兩邊的樹木也因為季節變換,早就掉光葉子,幹枯枯地矗立在風中,堅韌而挺拔。

剛巧路過一家理發店,看門臉兒應當是新開的,門口放着兩簇花籃,鋪着紅地毯,興許是怕被風吹起來,四個邊角用石頭壓着。

旁邊還立着個牌子寫:開業大吉,剪發八折。

那字寫的七扭八歪,并不好看。說好聽些,是有藝術感,難聽些就仿佛是中文初級學習者的水平,俗稱小學生字體。

心裏大約估算了下時間,李蘇葉推門進去。

這個時間點冷清得很,沒有客人。

店鋪不大,一眼就望得到頭,只有五張剪發椅子,個個面前牆上貼着一面鏡子,地面也還算幹淨。

李蘇葉剛進門,門上拴的鈴铛叮玲玲的響了一陣兒。

有個染黃毛的男生從進門邊的收銀桌子上跳下來,手機揣進褲兜,笑着問她:“歡迎光臨,美女剪發染發啊?”

她收回打探的目光,簡潔的答:“剪。”

剛開業的新店好處就是,待客态度極好。否則店鋪還沒做大,沒人氣前就先丢了口碑,那也沒什麽必要繼續做生意了。

黃毛看上去也就她這個年紀,或許還要更小一些,剃着當下很時髦可李蘇葉欣賞不來的發型,有些非主流。

黃毛幫她穿上理發店專門用的衣罩,帶她去洗發池。

李蘇葉掃了眼洗發池,沙發躺椅是黑色皮質的,看上去很新,水池也是幹淨的發亮。她躺下去,黃毛輕輕托着她頭,在脖子下面鋪了張毛巾。

她閉着眼睛,黃毛偷偷打量她,這樣的死亡角度還是漂亮的。

除了樓上那位外這位美女也是頭一個。

黃毛收起心思,打開水閥,試了下溫度,問她:“美女,水溫咋樣?”

她輕輕嗯了一聲。

專心幫她洗好頭發後,他朝樓上喊人:“拆哥,下樓幫剪個發呗!”

黃毛給李蘇葉用毛巾包好頭發,扶她起來,給她找了個位置坐下。

在他剛才喊完以後一分鐘內,樓上都沒任何聲響,再加上一樓也沒放音樂,安靜的可怕。

他回頭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客人,倆人視線對上,他讪讪地笑,站上樓梯往上面走了兩步臺階,雙手攏成喇叭狀,硬着頭皮繼續喊:“拆哥!”

喊完心裏默默想,這回要再沒動靜,他可就得冒着被打的風險沖上去将人薅下來了。

好在黃毛耳朵尖,他聽見樓上的人終于有動作,松了口氣,怕李蘇葉着急,特意解釋道:“不好意思啊美女,咱們剛開店,人手不太夠。”

店裏除她外一個顧客都沒有,哪來的人手不夠?

李蘇葉沒拆穿,默默坐在那兒也不吱聲兒。

黃毛自知這理由蹩腳,也不好意思的嘿嘿笑。心裏暗自叫苦,這回美女客戶的印象分指定是沒了。

距離上課還有段時間,從這裏走回學校至多需要五分鐘,算下來自己還有将近五十分鐘可以浪費,李蘇葉想反正在哪兒都是呆着,她倒是無所謂,這裏至少不會有許多雙眼睛有意無意的打量着自己。

過一會才有個人慢悠悠趿拉着黑色塑膠拖鞋,踩着嘎吱嘎吱的破樓梯,還睡眼惺忪着,一步步走下來。

雙腳都落地踩實了,他才清醒一些。

他捏了捏自己右臂,估摸着是剛才午睡的時候壓到了,這會兒開始發麻。

黃毛趕緊湊上來,笑嘻嘻叫了一聲「拆哥下午好」,順便還十分狗腿的鞠一躬。

剛才睡覺時樓上拉着窗簾關着燈,一片漆黑,這剛下來,還不太适應一樓的光線。

他半眯着眼,是真讨厭睡覺被別人吵醒,眼角眉梢都透着不悅,語氣也不耐煩的很:“叫我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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