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默契是真默契, 沉默時一起沉默,回答也一起回答。
熱心腸的司機哈哈笑了兩聲,以為正暧昧中的年輕男女覺得害臊, 也不打趣他們了,專心開車。但還是本着人類八卦的本質豎起耳朵, 想聽聽後座上的女孩回應什麽。
被調侃一句後, 倆人倒也沒覺得不自然或是尴尬,李蘇葉收回目光,用食指無聊的纏着一小撮發尾,回答他的上一個問題:“我要在家裏學習。”
這麽個答案着實出乎陳拆意料, 他意外的看着黑暗中的李蘇葉, 而後才遲鈍的說:“哦, 那行吧。”
他以為這是個借口或理由,以此來拒絕自己即将發出的邀約。
哦那行吧是幾個意思……
她卷了一會兒發尾,也沒聽到陳拆有下文, 她借着軟綿綿的棉服帽子當墊枕, 腦袋輕輕側靠在車窗, 眼神沒有焦點的看着前排座椅,聲線平靜道:“下周吧。”
她聲音輕飄飄的, 要不是這功夫紅燈, 車子穩穩當當停在馬路中央, 狹小空間內安靜的要命突顯出她這道聲音, 陳拆都覺得是他出現幻聽了。
他嗯了一聲。
沒說下周要幹什麽,也沒說下周什麽時間, 兩人卻心照不宣, 都偷偷的松了口氣一般, 移開視線同時望向窗外。
餘下的路程陳拆和李蘇葉都沒再開口,司機師傅還一個勁兒的想法子找話題。
可這倆人都跟啞巴了似的,不願意接茬兒,他也不自讨沒趣,一路飛馳着到目的地。
李蘇葉住的老式小區門口新安裝了車輛門禁,出租車只能停在小區外頭。
陳拆眯着眼看了看大門處。
“師傅,麻煩您再送他回去吧,辛苦了。結賬的話多少錢直接發到軟件上,我來結。”
她說完,推開車門下車,回頭彎腰往裏面看了眼,“再見,我今天吃得很好,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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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倒不是敷衍,她今晚真吃的挺多,至少是這一周以來吃的最多的一次,甚至還有種被食物填滿的幸福感,并且沒有伴随着吃東西後随之而來的愧疚感,也并不暴躁,只是很滿足。
天知道她上次有這種幸福感是幾百年前了。
陳拆抿了下唇,本來想說送她到單元門口,想了想還是沒動位置,在李蘇葉關上車門前說了句:“上樓告訴我。”
她稍稍偏了下頭,無聲的朝車內的人擺擺手。
他坐在車裏,望着李蘇葉背影老半天。
司機師傅在前面問他要去哪兒,他又轉頭看了看。直到她人影完全消失在黑夜裏,才摸了摸衣兜,“不用送我了師傅,多少錢?我現金結。”
司機略奇怪的看着他,随後看了眼計價表,如實告訴他多少錢。
陳拆兜裏也正好就一張五十的綠色紙幣,司機找給他錢後他說了聲謝謝就開門下車了。
他剛把車門關上司機就發動車子一溜煙絕塵而去,被這車啓動帶起來的冷風吹了陳拆一臉,他用溫熱而幹燥的掌心摸了摸臉頰。兜裏手機一陣嗡鳴,拿出來一看,縮着手指按下接通。
“跑哪兒去了你?”電話那頭石南嚷嚷着問。
“幹嘛?”
“一天沒看到你人了,關心你一下呗,還幹嘛,我能幹嘛!”
他還站在李蘇葉小區對面的馬路牙子上,撇着嘴道:“馬上回去了。”
“回店裏還是回家啊?”
石南話裏有話,還帶着點試探的意思,陳拆樂了:“有屁快放。”
“五一街那家雞架給我帶兩份呗!”
“求你了爸爸!”
“明天我去店裏你在家睡大覺!”
你他媽這只豬。
腳趾頭想都知道是這點屁事。
他懶得理石南,說了句知道了,直接把電話給挂了。李蘇葉這會兒也剛好給他發了條微信,說她到家了,陳拆回了個行。
他又在原地站了會兒,意味深長的回頭看了眼燈光昏暗的老舊小區,這個點兒各家各戶還亮着燈,透過窗簾隐約都能看到裏頭的光亮,但有一戶人家卻是漆黑一片。
陳拆收回視線,把羽絨服的帽子兜上,手又因為實在凍得慌不争氣的縮回口袋裏,打算步行去五一街。
上周他終于從店裏二樓搬了出去,房子就租在五一街對面的小區,不是什麽高端樓盤,有些年頭了,價格也挺便宜。
他租的三樓,兩室一廳,大概六十多平米。石南有時候晚上不回家就住他那兒,在小客卧睡。
鑰匙配了三把,一把他自己留着,一把放在店裏二樓,最後一把他就放在家門口的地墊底下,石南去了開門方便些。
一開始石南還死活不同意,說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敢把家門鑰匙擱鞋墊底下呢,你是哪兒穿越過來的人啊?
陳拆無所謂的聳聳肩,不以為然道:“那就讓他進來逛逛呗,我這兒要是有什麽值錢的東西能偷,算我輸。”
石南一想,還真是這麽個理,他當即道歉:對不起哥,我總忘記你是個窮逼這事兒。
……
今晚上指不定石南做錯了什麽事讓他那女朋友給從家趕出來了,所以才像個難民似的跑他家去了。
五一街離這兒不遠,陳拆走了十幾二十分鐘就到了那家老牌的炸雞架,夏天時總和石南他們一群大老爺們來撸串。但冬季就不經常光顧,盡管這樣店裏老板娘和他還是熟的很。
他一進店,老板娘正坐在桌邊算今天營業額,擡頭看見陳拆,笑着問他:“就自己啊?石南他們沒來?”
“沒有,他讓我買兩份雞架帶回去。”他找了個進門的位子坐下。
“成。那你等會兒啊,我正好也要收店了,給你做完了這份就關門。”
陳拆點點頭:“不好意思這麽晚過來,辛苦了。”
“跟我客氣啥呢?你就坐着等吧,我先把店門關了。”老板娘說完又朝裏屋喊了一嗓子,“小關吶,出來先鎖一下門!”
關昕從後廚走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坐在離大門旁邊那桌的人,她愣在原地,老板娘過來拍了拍她肩膀,不解地問:“怎麽了?”
“啊,沒事兒……”關昕回神,邊偷瞄着陳拆,邊往門口走。
陳拆壓根沒看見她,他注意力都放在手機上——
李蘇葉正在質問他為什麽不讓出租車司機一道兒送他回去,為什麽最後是他付打車錢。
她連着發過來好幾條文字消息,陳拆心情好,正在想要怎麽回複呢,一聲柔柔的「陳拆」令他收斂了笑意。
他把手機下意識倒扣在桌面,轉頭,關昕梳着馬尾,雙手擱在一塊兒,略微有些緊張的看他。
陳拆也只是意外了一秒鐘,而後看到她還帶着套袖圍着圍裙就明白了,擡了擡下巴問:“在這兒兼職?”
“嗯,我就周末晚上過來,老板娘人挺好的,現在很少能找到這樣的兼職。”
關昕往門口走,大門邊上有個塑料椅,她将椅子推到門邊上,正準備踩上去把鐵卷門從上頭拉下來,餘光瞥到有個人影走過來。
陳拆語氣沒什麽起伏道:“我來。”
他仗着身高優勢,也不怎麽費力就将鐵卷門拉到底,剛好貼着地面,不留縫隙。
關昕把塑料凳又放回原位。
陳拆剛才離她很近,她立刻紅了臉,一邊覺得不好意思一邊又忍不住偷偷看他。
自從上次陳拆拒絕了她去送湯後,倆人也聯系過幾次。但陳拆在微信上回複的都十分冷淡,關昕一度覺得是她太執着,并且已經有些氣餒,可是偏偏今天又叫她遇見陳拆。
她即懊惱又慶幸。
不知其他成年人的暗戀是怎樣的,可她的是如此小心翼翼。
“謝謝你。”關昕聲音輕又小。
陳拆輕輕搖頭,意思是沒什麽大不了。
老板娘說她只要把大門關上今天就可以下班了,現在晚上十點二十,從五一街坐公交車回到學校要四十分鐘,宿舍門禁時間是十一點半。假如她現在回去一定趕得上,但是……
她咬着唇,看陳拆又坐回位置上背對着自己,關昕又覺得有點兒不甘心。
她深吸一口氣,又好好做了表情管理,坐到陳拆對面的椅子上。
果不其然,陳拆頭都沒擡。
“……”關昕又一次柔聲問:“這麽晚還沒吃東西嗎?你的胃……”
這次倒是引起對面人的注意。但陳拆卻依然沒什麽熱情态度,就很平常的回答:“沒有,給朋友帶的,我吃過了。”
他剛回李蘇葉:想走路鍛煉鍛煉,晚上吃太多了。
對方秒回:……這麽冷的天?好吧。
他都能腦補出來李蘇葉的語氣還有表情,肯定是先睜了下眼睛,然後撇撇嘴,一副無語又妥協的樣子。
陳拆覺着再聊就真是尬聊了,于是說了句:行了,早睡吧你那邊回他:好。到家告訴我。
還附贈了一個可愛的表情包,結果下一秒就被撤回了。
李蘇葉很窘迫的說:手滑。
看到這條回複,陳拆咧着嘴沒繃住。
他想着,微信真是個好東西。他用微信也沒多久,前兩年還一條條短信發着,後來被石南和黃毛嫌棄的要死,說必須讓他跟上社會的步伐,就連街口修鞋的老王頭兒都用微信收款了,他還停留在現金和短信時代,活生生一古董嘛。
那會兒陳拆還挺排斥高科技這東西,一是沒錢搞,二是他也不怎麽用,但現在看來——信息時代有信息時代的好處。
真香。
手機鎖屏後他一擡頭,才發現關昕還坐在自己對面。
一對上他視線,關昕就立刻看向別處,小動作太明顯,惹得陳拆頻頻挑眉。
他左手虛握成拳頭,放到嘴邊佯裝咳了兩聲:“那個,你還沒下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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