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尾聲
翌日。
房東一早便聯系了李蘇葉, 說馬上帶工人過去,詢問她是否在家又是否介意他們進家門檢查,她一概說不介意。
陳拆正在廚房做早飯, 聽到她講完電話,從裏面走出來,問:“房東有鑰匙?”
她才挂掉電話, 聽聞後點點頭。
也不知是因為她的肯定答案, 還是因為她回答的過于順暢,陳拆臉色不怎麽好看,走過來,低頭看着她, “租房後, 要換鎖, 這是常識。”
“……”她扇着眼皮,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張張嘴, 只好說, “我的房東是個年紀不太大的女生, 人也很好。”
陳拆忍了忍,嘴角平整, 口吻冷淡地喊她名字:“李蘇葉。”
“年後就換。”她撇撇嘴立刻說, “我保證。”
吃過早飯後, 倆人決定留在家裏, 李蘇葉學習,陳拆則為了明天新年到來, 打算在家裏大掃除一番。
房東在下午時打來電話, 告訴她已經修好, 能夠正常供電。
“晚上吃完送你回去。”陳拆将吸塵器放到牆角,又去洗了手,走回到李蘇葉身邊說道。
她剛好寫完這張卷子,筆往桌子上一扔,人靠到椅背上,舒展開伸了個懶腰,說了聲好。
見狀,他繞到李蘇葉背後,兩掌放在她肩膀上,輕輕揉捏,幫她放松學了半天的疲憊感。
陳拆使得力度輕重剛好,李蘇葉半眯着眼享受,說話語速都被放慢了幾分,像呓語:“好舒服,這幾天學得我頭昏腦脹。”
他起了玩笑的心思,“李女士,如果還滿意我的服務,請記得給五星好評。”
她費力地睜開眼,仰起頭,與垂下眼的陳拆對視,擡手伸出食指朝他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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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拆掀起一側的眉尾,而後照做,俯下身子。
李蘇葉雙手扶住椅子邊緣處,身體借力向上拱了拱,然後再騰出手去摟住他的脖子,帶着他的身體漸漸往下沉,直至嘴唇也印在他唇上,她笑得得逞,“我很滿意。”
他只訝異一瞬,掌心按住椅背,悄悄用力,迫使她的椅子旋轉,方向正好與他在一水平線上。
陳拆彎下腰,繼而兩手撐在轉椅扶手邊,又向自己的位置使了些力氣,李蘇葉低呼一聲,下一秒便與陳拆的臉僅有十公分的距離。
他偏過頭,親到她的唇上,輕輕地撬開她的唇齒,一下下,溫柔又克制。
片刻後,倆人又恢複先前的距離,陳拆看着她,掀了掀唇角,“我也很滿意。”
她面孔上漸漸浮起一抹粉紅,但仍然保持着一副冷靜的模樣,望進陳拆的眼中。
老半天才憋出來一句:“……你有病。”
當晚,陳拆又下廚做了頓飯,兩個人,四菜一湯。
飯後又臨時決定看一部電影。于是倆人窩在沙發裏,随手打開一部前段時間評分很高的催淚片。
直至結尾,陳拆也是十分平淡的問了句:“結束了?”
身邊的人也如此,半滴眼淚沒見到,咕哝着:“大衆都說很好哭很共情,我還以為真的很淚。”
“共情是一種能力,很多人都将它與共鳴感混淆了。”陳拆說着,“送你回家?”
李蘇葉碰巧這功夫打個哈欠,她虛虛地捂住嘴巴,說了聲好吧。
收拾好東西後,陳拆送李蘇葉回家,分別前,他問:“明天幾點來接你?”
她朝手心哈了口氣出來,白霧被風吹散,“真要送我啊……”
“說了,不好打車。”
“好吧。”她妥協了,“你需要幾點回家?在那之前就好,不要耽誤你的時間。從這裏開到我家……大約半小時的時間,有些遠的。”
他點點頭,說知道了。
最後兩人約好中午十二點半見。
當晚李蘇葉睡得并不是很踏實。因為只要一想到需要面對一大家子的七嘴八舌,她着實有些吃不消,到後半夜了腦袋裏也一直在運轉着,設想見到親戚時需要拿出一種怎樣的姿态才能堵住他們的嘴,想得實在疲憊了才勉強入睡。
陳拆說他到樓下時,李蘇葉剛收好東西,需要在家裏住兩晚。除了生活用品外,還得帶計劃內必須完成的卷子。
她飛奔到樓下,卻沒有陳拆的身影。
年三十兒,家家戶戶都貼了新的春聯和福字,小區內也不似平時一般冷冷清清,總是有些人手裏提着紅袋子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外面又開始下起鵝毛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撲簌簌落下。僅僅一小會兒時間,李蘇葉頭發眼睫都滿是雪白的六瓣花。
她正打算撥通陳拆的電話,只聽見一聲清脆的鳴笛。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陳拆打開轎車車門,喊她上車。
直到開上路李蘇葉還懵着,陳拆開了暖風,幾乎是上車後幾秒內,身上落的雪花便消失。
“你不是沒駕照嗎?”憋了好半天她才問出口。
面前剛好是一道紅燈,他踩住剎車,側過頭看李蘇葉,“考了。”
她還是有些不可置信,“那這車……”明顯是新車。
“買的。”他又說,“早提了,一直在等證。”
她「哦」一聲,不知是什麽情緒。
“生氣我沒告訴你?”
她矢口否認。
“不是我故意的,我擔心科目四考不過,”前面路口需要轉彎,他打着方向盤,“有些題真的很奇怪,我又不愛看給的什麽題庫,沒想到一次考過。”
李蘇葉悄悄牽起一抹笑,“笑死,你竟然會擔心這個。”而後問了句:“所以呢,多少分過的?”
“九十九。”
“去死吧你。”李蘇葉惱羞成怒。
他哈哈笑。
導航至小區門口,陳拆由于是外部車輛,車牌無法識別,只能送到大門口處。
李蘇葉拿好東西,準備下車前,親了他一下,并說:“下次再見,就真的是新年了。”
她拉着拉杆登機箱,在門口刷了門禁卡,走人行道進到小區內,還不忘記朝陳拆的方向揮揮手。
爺爺奶奶的房子在小區中央的別墅區,從大門進去也要走一段時間,園區原本是有電瓶車可供業主乘坐,但這大過年的,也沒人經營了。
李蘇葉走到半路,一輛黑色轎車開到她身邊,緩緩停下。
是李盛江。
父女倆一同入家門。
聽到進門的動靜,一大家子親戚都紛紛走過來,噓寒問暖,說幾年沒見到蘇葉,沒成想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啦,長得高挑模樣又漂亮,真真是李家的好福氣呢。
這話裏倒也不知幾分真心。
李盛江笑臉相迎,帶着李蘇葉一起,與長輩們交談,又誇獎小輩們。
來來去去的,就要到了年夜飯的時間。
原先李蘇葉就對家裏這份「年味兒」倒不是很喜歡,總覺得大人們過于虛情假意,酒桌上各說各的好話,還時不時的要比比自家孩子如何,無聊透頂。
今年她與李盛江一同回家過年,的确是出乎桌上絕大多數人的意料,尤其是爺爺奶奶。
他們仍是疼自己這個小孫女兒的,見到她時十分欣喜。
李蘇葉也很乖,低眉順眼,問什麽答什麽。
李盛江見狀才松了口氣。
李蘇葉家裏的規矩是上桌吃飯時,不允許拿手機。于是等第一輪小輩們吃好,被允許下桌,大人們繼續留在桌上喝酒侃天侃地後,她才回到客房,拿了自己的手機出來。
吃過飯後已經是晚上七點多。
陳拆發了幾條消息,還有吳家歡。
家歡是與她抱怨過年的無聊,都是大人們從家長裏短,扯到生意場上的事情。
她含着笑也同樣附和。
再看陳拆,他先是在下午兩點時說自己到家了,又是四點多說要開始吃年夜飯,還拍了張照發過來,也是一大家子人,兩張大桌子拼在一塊,邊邊角角都擺滿了盤子。
李蘇葉回複他,說自己一進家門就被拉着聊天談話,剛吃完飯才有空看消息。
陳拆再回複她時,李蘇葉正在樓下客廳,與小輩們一同看春晚。
她百無聊賴,對這些節目倒提不起什麽興趣來,偶爾有弟弟妹妹來找她說話,她也耐着性子應付着。
長輩們都聚在廚房及餐桌,包餃子,還有不到半小時就時鐘便要走至零點,守歲也即将結束。
有個別不喝酒的長輩也下了桌,見到她沉靜地坐在一旁,一聲不吭看着電視,都會過來聊上幾句。
但也都不外乎是圍繞着「學業」及即将到來的高考,她最初還好脾氣的回複,後來也有些被問得煩了,面無表情着,語氣裏也沒什麽情緒。
陳拆的消息發來及時,李蘇葉朝還在喋喋不休的長輩抱歉一笑,保持着禮貌态度說:“不好意思二姑姑,我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而後再弟弟妹妹們羨慕又佩服的眼神中起身離開,走到二樓。
陳拆發來一條:我三叔說你看起來就實剛讨喜她還沒來得及回複,緊接着便又收到一條消息。
這回是一條語音。
他說:“看得懂嗎?我三叔是南方人,意思是說你實在讨人喜歡。”
背景音雖然有些吵鬧,有小孩子們的嬉鬧聲,也有大人們喝酒敬酒時的高音量,卻不難聽出來他的聲音裏都是帶着笑的,尾音也輕輕揚起來。
李蘇葉也牽起嘴角,笑起來。
她剛想着去回複,房間的門被敲響。
雖然有些疑惑是誰,她還是先摁滅手機屏幕,說了聲請進。
來的人正是李盛江。
他推開門時,樓下的喧鬧聲一湧而進,李盛江在她的許可下關上房門,也隔絕了外面的嘈雜聲。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喝了些酒,李盛江在女兒面前顯得有些拘謹,他站在門口,躊躇着,不敢再多向前走一步。
這份沉默被李蘇葉率先打破。
她問:“怎麽了,爸爸。”
“……”幾乎是聽到這聲稱呼的同時,李盛江眼裏閃過不可置信,緊接着他悄悄抹了把眼睛,笑着說:“爸爸來看看你,晚上吃的好嗎?”
“蠻好的。”
“樓下幾位長輩……”李盛江頓了下,“要是話說得重了,不要理他們。盡管來找爸爸做推辭,他們其實本意不壞。只不過是人老了,愛打聽子女消息。”
她輕輕「嗯」一聲:“沒事,不用擔心我。”
遲疑片刻,李盛江還是選擇問出口:“蘇葉,告訴爸爸,你是不是……談朋友了?”
她略微有些驚訝,卻點點頭,沒否認。
李盛江舒口氣,繼續試探着:“下午送你來的,就是你那男朋友吧。”
這下她才正視起來,皺着眉,語氣都有些焦急,“對,爸爸,你怎麽知道?他……”
李盛江擺擺手,“我回來時碰巧遇到的,你都走進去步行很遠了,那小夥子還停在原地看你走的方向。”
她垂着眼,沒再說話了。
李盛江見女兒這副模樣,他想問那男孩多大,做什麽的,家庭狀況如何。
但這些憋了一肚子的話還是沒問出口。
半晌,他聽到李蘇葉輕聲說:“他叫陳拆,他很好,很厲害。”
李盛江擰起眉毛,接着她又平靜地說:“他教會了我包容,讓我體驗了這個世界的多樣性,也因為他的存在,使我願意與一切和解。”
她話裏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李盛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說什麽,只嘆口氣,“爸爸只希望你,不會受傷害。”
她「嗯」了聲。
李盛江離開了,關門前告訴她過了零點記得下樓吃餃子,有她最喜歡的蘿蔔蒸餃。
與李盛江交談這段時間,時鐘又多走了二十分鐘,眼看着十分鐘後就是零點。
距離新年前的十分鐘裏,小區內前後左右的人家已經紛紛出門開始踏鞭,還有各式顏色的煙花綻放在天空之上,一朵接着一朵,頃刻間便照亮整間黑夜。
李蘇葉打開陽臺的門,穿上外套,走到外面去看。
手機在兜裏一陣嗡鳴,是陳拆打來的。
她幾乎是立刻接起來。
“李蘇葉。”他低聲喊自己的名字。
陳拆那邊也如此,到處充斥着煙花爆竹的爆發聲,一下一下,伴随着人們驚喜的尖叫。
她應了一聲。
“李蘇葉。”陳拆重複着,一聲聲喊她。
大約是四五次過後,李蘇葉才問:“喝酒了?”
他像是換了個姿勢,或者換了只手拿穩手機,從耳筒中傳過來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
他恢複了往日懶散的聲調:“喝了些,不多。長輩們灌我的酒,基本被我躲過去,但有幾杯不行。”
“是嗎。”她漫不經心的,“拿什麽理由躲酒的,也教教我。”
“女朋友管得嚴。”他笑着,這話說得沒有一絲羞怯。
她小聲反駁:“我可沒說過類似的話,這鍋我不背。”
“我把你介紹給家裏人了,他們都說,姑娘生得好漂亮,是我好福氣。尤其是我小姨,光是照片就看了三分鐘,又誇了五分鐘,和親戚們炫耀。”
她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啊」了聲,想起不久前才離開這間房的李盛江,于是說:“我爸爸也知道你了。”
陳拆聽聞,酒醒了一半,“真的嗎?叔叔說什麽了。”
李蘇葉抿着唇,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将李盛江那句「爸爸只希望你不會受傷」複述出來。
陳拆啞然,而後短短的笑了聲,聲音壓得很低,從耳筒傳過來,也仍有一股穿透力。僅僅兩個字,卻像是一道穩定劑,打在李蘇葉的心髒上。
他說,放心。
時間愈來愈接近零點時分,外面的鞭炮聲及煙花在這幾分鐘內也變得多了起來,李蘇葉從陽臺上望下去,有幾名叔叔帶着弟弟妹妹們從家裏外出,也去放鞭和煙花。
“馬上到時間了,要一起許願嗎。”她心血來潮般問。
陳拆說好。
倆人沉默一會兒,李蘇葉望着天空中絢爛的煙花,它們的一聲短暫卻美麗,竄上天際的同時,「嘭」的一聲炸裂開,落下漫天飛舞的煙火。
她漸漸有些入迷這一聲聲,一響響燦爛絢麗的花火,在心裏許下一道心願。
與此同時,樓下的電視機裏,春晚主持人們聯合起來與全國的觀衆們一塊兒倒數着新年的降臨。
陳拆也聽着,與李蘇葉一起,和大家共同倒數。
倒計時十秒,九秒,八秒……
三秒,兩秒,一秒——
他倆異口同聲道新年好。
“過年好,李蘇葉。”陳拆的聲音穿透屋外的鞭炮聲,十分清晰地落入耳中,他語氣平靜,卻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堅定,“新的一年,我仍然希望你,該哭就哭,該笑就笑,但最好,永遠也不要哭。”
他說:“我愛你。”
這一刻,一道清淚從眼眶中湧出,她由着自己視線變得模糊,邊回應着陳拆大膽表白的愛意,邊複盤剛才許下的心願。
“我希望自己能做一名擁有長期快樂的人類,而達成此願望的必要條件是——”她破涕為笑,“是你,陳拆。”
電話那頭,他也在笑,笑聲很輕,用一貫懶散地語調問:“所以,李蘇葉,什麽才算是長期?”
“一輩子算長期嗎。”他又問。
“大概。”她小聲答,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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