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5)

手表,“我送你吧,這個時間不好打車。”

鐘凡猶豫片刻,上了車。

鐘凡一上車,天就放晴了。

“怎麽又晴了,好像不會下雨了。”

“天有不測風雲嘛!——我們得換個路走,再被人圍觀就麻煩了。”宋迪說。

“行。”

車行一路,順順利利,沒有下雨。

宋迪如同以往,嘴巴一張開就話題不斷,鐘凡一直在聽,說些什麽她沒聽進去,只是她漸漸心安了些。那個戒指可能只是個巧合,或者是她看錯,是個幻覺罷了。那昨晚的事呢?也是幻覺?

“宋迪。”

宋迪的話題被打斷,“啊?”

“見誠有兄弟姐妹麽?”

“沒有,他是獨生子女。我們這一代有幾個有兄弟姐妹的?”

“哦,那他也沒有雙胞胎兄弟喽?”

“當然沒有。”

“那……你有沒有見過和他長地特別像的人,就是一模一樣的那種?”

“一模一樣?不可能啊!你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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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随便問問。”

宋迪哈哈笑起來,“看來你真是錯亂了,我和老高認識二十多年了,從來沒見過誰和他長得一樣。”

他說了些什麽,到後面已經聽不清楚了。她偷偷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脖子上的紅印還沒消退,如果不是幻覺,那麽,昨晚上的那個男人是誰?

宋迪把鐘凡送到了林璐家樓下,林璐已經在門口迎接了。林璐第一次見到明星本人,特別興奮,又是簽名又是合照,宋迪全都沒有拒絕。

“他可真是個好人啊!一點明星架子都沒有。”林璐把鐘凡請進門,嘴裏不住地叨叨宋迪,她實在太興奮了。

“哎呀!你脖子上是什麽啊?一塊一塊的紅,起疹子啦?”林璐還沒談過戀愛,為人也比較單純,看不明白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不過鐘凡卻心驚肉跳了。

“你是說,我脖子上起了紅色的東西是嗎?”

“啊,這好幾塊呢。”

“那就說明不是我的幻覺。”

“你說什麽?”

“沒什麽。今晚,我要打擾你了。”

“沒事沒事,随便住,反正我一個人。”

這一晚,鐘凡在林璐家暫住。睡前她給高見誠打了電話。

“見誠,今晚我在林璐家睡了。明天你回來我在回家。”

“凡凡,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可能我就是還沒恢複好吧,總會胡思亂想。在林璐這裏,她能陪我說說話,不至于我一個人瞎想,越想越害怕。”

高見誠嘆口氣,一定是在擔心她了,“那也好。我不應該離開你。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這怎麽能是你的錯?是我不好,總是給你添麻煩。”

“別說這種話,我們是夫妻。”

“對,我們是夫妻。都會過去的。”

鐘凡也這樣安慰自己。一切慌亂都會過去的。她只是病了,等她病好,就都會過去的。

她現在唯一擔憂的是昨天晚上的事。她不知道這些痕跡到底是她自己搞出來的還是真地有個男人。

第二天中午,高見誠回來了。

鐘凡在林璐家等他,一見着他,鐘凡就哭了。

“見誠……”

“怎麽還哭了?想我啦?”他溫柔地摸摸她的發頂。

鐘凡只管趴進他懷裏,什麽也說不出來。

高見誠重新出現在這個房子,鐘凡才心安了。屋裏沒有其他人,也沒有其他人存在過的痕跡。她脖子上的紅印也消退了,那晚的事情似乎被偷偷抹了去。

高見誠又帶鐘凡去看了醫生,醫生給開了另一種粉色藥丸,說是安神用的。可以和藍色藥丸一起吃。

奇怪的是,那個碎掉的花瓶好端端地在書房裏擺着,就像從來都沒有碎過。鐘凡曾經多角度檢查過,并沒有粘過的痕跡。她深深嘆口氣,看來她真是病得不輕。

想起那天她竟然跑去找石岳,她不是病了是什麽。石岳自己還是個不聽話的病人,她去找他能得到什麽幫助,不過是與他一起發瘋罷了。

鐘凡想起自己記憶裏的石岳,兩個人截然不同。生個病竟然還有了這種本事,能将人的認識也颠覆了。

再次見到石岳的時候,鐘凡淡定多了。高見誠回家了,她又吃了另一種藥物控制病情,想來也沒什麽好擔心的,她努力調整了一番心态,再見石岳的時候有些愛答不理。

公司開會,鐘凡将自己的設計圖理念講了一番,設計得到了老總的肯定,就連金曉楠也沒什麽話說了。鐘凡自己也很納悶,昨晚上熬到最後已經趴在桌子上了,早上醒過來就像不記得了一樣,她記不住自己到底是怎麽畫的設計圖,但設計圖就這麽好端端地冒出來了。

她知道自己腦袋有問題,便不去多想了。

石岳穿上她的衣服,合身得體。其實他是個很優秀的模特,什麽衣服到他身上都會很好看。鐘凡越來越像個設計師了,脖子上挂着米尺,手裏拿着各色鉛筆,一副框架眼鏡,認真研究着石岳身上的衣服。

“鐘小姐,好了嗎,我已經站了一個小時了。”

鐘凡摸摸下巴,“等一下,這裏……”

鐘凡上前整了整他的衣服,忽然靈光一閃,撕開他的袖子。完全沒有注意到石岳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光天化日的,你幹什麽?公報私仇?”

“你閉嘴!”

鐘凡幹淨利落地将裂口撕得更大。最後,終于達到了她想要的效果。

斯文,狂放并存。石岳把它體現得非常完美。

金曉楠從旁邊路過,白了一眼什麽也說不出來。

一個禮拜後的時裝秀,石岳就穿着這件衣服得到了滿堂彩。當場坐了許多明星和媒體。當紅的男星女星設計師來了不少,都在前排坐着。宋迪就在其中。

鐘凡作為設計師最後上場,得到了一大束鮮花和雷鳴的掌聲。閃光燈閃到她眼前泛白看不清人,音樂聲哄鬧聲不絕于耳,那麽多的話筒遞到她的面前,她又興奮又緊張,那些她曾經懼怕的東西現在已經能自如的掌控,面對媒體刁鑽的問話她也能對答如流。

想必是她的技藝已經融進了血液,即使丢了記憶,仍舊能夠根據經驗自發地做出反應。

閃光燈頻閃着,人群簇擁着。秀場有幾個安全門,在最中央的那扇門前,鐘凡看見一個身影。每每閃光燈變暗,那個人的面目都更清明幾分——高見誠,另一個高見誠。

她努力地眨眨眼睛,看着遠處。

“鐘小姐,您還會再次登臺走秀嗎?鐘小姐……鐘小姐?”

☆、15

“……啊?”鐘凡回過神來,眼前還有一堆媒體要應付。

“目前還是專注在設計上,登臺或許日後,再說我現在的身體條件已經不比這些年輕的模特了。每天日夜不分的熬,身體線條差得遠了。”

“在我們看來,鐘小姐還是又瘦又美的。”

“謝謝你們,我會努力,交出一份自己滿意的答卷。”

采訪還在繼續,最後是金曉楠和老總把鐘凡解救了出來。老總是真心在幫她,金曉楠則巴不得她快點閉嘴。自從她來了以後,她的地位越來越低,媒體也不太愛理睬她。她竟然要靠着那點花邊新聞來博曝光率。

今天的秀算是鐘凡回歸後的第一場,可謂非常成功,超出她自己的想象。老總當天特別包了飯店為她慶祝。

鐘凡想起記憶中的一次,她帶着整個部門出去慶功,她喝多了,之後的事就不記得了,醒過來已經躺在病床上,來到了這個世界。

她無數次地想過,或許根本不存在記憶中的那個世界,她所在的才是她的世界。

鐘凡喝多了。

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金曉楠堵住了她。樣子很不友好。

“喂!”

“幹嗎?”

“那些創意真地是你自己的麽?”

鐘凡如遭雷擊。金曉楠美麗的臉孔,在柔和的燈光下,像是一個聖象一樣。她在質疑她。

“答不上來麽?我問你,那些創意真是你做的麽?那些設計圖真是你自己一筆一筆畫出來的麽?”

鐘凡強作淡定,拿出粉餅,補補妝。

“你說這話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只不過有人告訴我,你是個什麽都不會的草包。”

鐘凡心裏打鼓,手上的動作卻是随意得很。

“事實證明一切,你總不會是想讓我當着你的面把新一季的婚紗系列畫出來吧?”

金曉楠冷着臉,還是笑了笑,“只怕你沒那個本事吧。鐘凡,我們走着瞧。”

金曉楠擰着水蛇腰走開了。鐘凡站在鏡子前,手腳冰涼。

“凡凡!”

鐘凡忽然聽見高見誠的聲音。

回過頭,他已經站在近前。

鐘凡本能地想要後退,可見他微笑的一張臉,心中的恐懼正在一點點消退。

“你怎麽來了?”

“你傻啦,你剛才給我發信息說你晚上不回來吃,讓我過來蹭飯。”

“啊,我差點忘了。”

“怎麽最近看你總是魂不守舍,凡凡,是不是有什麽事,嗯?”

高見誠親近地摟着她,額頭相抵。

與他這樣相守,她的心被甜蜜填滿。雖說心中仍有個見不得光的小角落,但她正在努力地将它擠掉。

“見誠,剛才我接受采訪的時候,你來了麽?”

“沒有,我在公司。對不起,我沒能陪你,只能在電視上看你了。”

“沒關系。”

不是他,他沒來。

“我有個禮物送你。”

“什麽?”

高見誠親了她一口,神神秘秘在掌心裏變出一個黑色絲絨盒子。

“打開。”

鐘凡接過盒子,腦海裏忽然閃現他書架上的那個。她的恐懼總是随時地襲來,讓她像個神經病一樣總要管理自己的情緒。

“怎麽了?打開看看。”

“好。”

鐘凡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枚鑽戒,與她在宋迪家裏看見的那個一模一樣。

“凡凡……凡凡……”

“ 啊?”鐘凡回過神,“謝謝你。”

“我幫你戴。”

“好。”

高見誠幫她取出戒指,指環裏面的确刻着G&Z。那枚戒指似乎變作了一個巨大的鐵環,帶着銳利的風,呼嘯而來,死死得扣住她的手指。她像一個被鎖住的罪人。

“沒胖,很合适。”高見誠拿着她纖細的手,欣賞般地說。

“我也戴了。”他舉起自己的手給她看,“凡凡,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要着急,我會幫你把所有遺憾抹去。我們有一生的時間,好不好?”

鐘凡在他懷中點頭,“好。”

“凡凡,我愛你。一直如初地愛你。”

“我也是。”

這一對新婚的夫妻相擁在一起,似乎總覺得肉體的擁擠也不能捆綁他們躁動的靈魂,他們擁得更緊。高見誠在鏡子裏看着自己的臉,看着懷中的妻子,眉頭微微鎖了起來。

高見誠前來蹭飯,這可是個大新聞。鐘凡與高見誠的婚姻并未公開,此時這般大張旗鼓,膩膩歪歪怕是什麽顧忌都沒有了。

高見誠在娛樂圈裏頗有地位,鐘凡的老板和一衆工作人員全都對他格外熱情友好。鐘凡有些懷疑,她的所謂的成就,是不是與高見誠有着頗多的淵源。即使他們剛剛才公開關系,可沒有不透風的牆,或許他們之間早就不是什麽秘密了吧。

鐘凡這晚喝了很多酒,有高見誠在她便更能放肆了。在她的記憶中,她一向是個嚴于律己的人,甚至有些無趣。“滅絕師太”這個名字其實也沒有冤枉她。如今她重獲新生,總想做些什麽來喚回曾經的自己,那個陌生的自己。

可是不管她喝了多少,仍舊沒有找到感覺。難道那個自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高見誠把車取回來的時候,鐘凡乖乖地坐在飯店門前的臺階上。

老總和金曉楠在身邊陪着,高見誠一回來,他們就跟他做了交接。老總和金曉楠對高見誠的态度可謂是相當熱烈。就像對待自己家親戚,金曉楠也忽然變得通情達理熱心腸了。

“小鐘啊,那我們就走了,沒喝多吧?”

鐘凡搖搖頭,“我沒事。”

“啊,沒事就好。今天是高興了點,喝多了,回去給她喝點醋。”老總向高見誠交代。

高見誠輕聲應着,拉起鐘凡送進自己懷中。

“謝謝你們為鐘凡安排的晚宴。”高見誠說。

鐘凡迷迷糊糊地看向他,他個子高,她剛好看見他的脖子。

再往上看,是他的鬓角,再往上,他的頭發利落地梳在腦後。他一襲黑衣,連領帶也是黑的。

“見誠,你換了衣服。”

夜風微涼,高見誠溫柔地回望她,眼睛裏像是閃爍着天上的星星。可是,鐘凡卻怕起來。

“不……你不是……”

她想躲,可是躲不開。腰間的手将她摟得緊緊的。

“我們該回家了凡凡。”

“你放開我……我不要跟你走。”

“凡凡乖,你喝多了。回家我給你喝點醋醒醒酒。”

鐘凡酒醉,力氣幾乎喪失。她被高見誠擺布,放進副駕駛,勒好安全帶。

他坐進駕駛位,系好安全帶,鎖了車門。

密閉的小空間裏,只有他們倆。

他望着她,如這微涼的夜風,使她酒醒大半。

“鐘凡,我們該回家了。”

“你是誰?”她問。

“我是高見誠。”

“不,你不是他。”

“鐘凡,你只是不記得了。”

“我記得,他是我的丈夫,我怎麽會不記得。我記得,我絕對不會忘了他。”

周圍似乎沒了響聲,安靜地怕人。他的臉孔隐匿在暗中,只留了半張臉給這迷人的夜色。

“鐘凡,醒過來。”

這句話像是咒語一般忽然散開在四處,不斷地往她腦袋裏面鑽。

“鐘凡,醒過來。”

“鐘凡,醒過來。”

“鐘凡,醒過來。”

“鐘凡,醒過來。”

鐘凡頭痛欲裂,視線模糊。她抱着自己的頭,一遍一遍地說:“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對我!見誠救我!見誠救我!”

“凡凡,凡凡你醒了?”

鐘凡睜開眼睛,看見了記憶中的父母。她躺在床上,聲音微弱沙啞,像個七十歲的老婦人。她聽見自己說:“媽……我好累。”

“凡凡……”媽媽抹掉眼淚,整理了一下情緒,“凡凡,不要離開媽媽了好不好?求你了,媽媽求你了!我和你爸已經守着你守了一個月了。我的乖女兒,你要堅強一點,你要活着,不要再睡了好麽?”

“媽……你……不要……難過……”

“好了女兒,你少說幾句話,媽知道你很累。媽不唠叨了,你只要醒過來就好。”

媽媽去給女兒倒水,鐘凡這才發現,屋裏的陳設與她記憶中一樣,她不在醫院,她回家了。

“媽……見誠呢?”

“誰?”媽媽端了一杯水回來。

“見誠呢?”

“什麽誠?”

“高見誠,我丈夫……”

媽媽看着她看了半天,手在她額頭上探了又探,“沒發燒啊!”

媽媽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耐心道:“女兒啊,你別亂想,好好休息。就算全世界都放棄你,我和你爸也不會放棄你,只要你活着就是希望。”

這些話聽得鐘凡很頭痛。她感覺渾身都很累,她不能動,她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媽……我是不是……在……做夢?”

☆、16

媽媽趴在她嘴邊,仔細地聽她講話。一邊聽一邊抹眼淚。

“凡凡啊,你不是做夢,你看看媽媽,我是媽媽啊!”

“你……是……我……媽?”

“是啊!我是媽媽呀!你難道也不認識媽媽了嗎?”

“可是……他們怎麽辦?”

“女兒啊……你在說什麽啊……這是怎麽了啊?”媽媽哭起來。

“媽……我好像是又做夢了……我……在……做夢……”

說完這句話,鐘凡閉上了眼睛。

她隐約聽見媽媽撕心裂肺的叫喊,她叫着她的名字,那聲音凄涼地回旋在她的腦海,她的上空,她眼前的無邊黑暗。

“凡凡!凡凡!”

鐘凡醒過來,高見誠在眼前,好像一直在拿手拍她的臉。

“你醒了?我們到家了。”

“家?”

“是啊!你睡了一路,以後不要喝這麽多酒。”

高見誠先下了車,然後繞過來幫她開門,解開安全帶。

“我抱你上樓。”

“見誠。”

她在他的懷中,仰視着他的臉。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裝,裏面一件白色襯衫,手指上戴着他們倆的婚戒。這是他的丈夫高見誠。

“見誠,我好像做夢了。”

“夢見什麽?”

“夢見我還沒醒,夢見另外一個媽媽,還說我沒結婚。”

高見誠笑了,“是夢,我不是在這麽?”

“是啊!你在這兒。可是我好像夢見了另一個你,是他把我送上車的。”

“傻瓜,你喝多了。你們老板和金小姐親手把你交給我的。這麽快就忘了。”

電梯正在上行,到十五層停下。高見誠抱着她,一直到進了家門。

鐘凡腦子裏很亂,她想着之前看見的事,聽見的話。

“你是不是對我說‘鐘凡,醒過來’,一上車的時候,我還沒睡覺的時候?”

高見誠把她放在床上,“小傻瓜,沒睡覺我為什麽要叫你醒過來?”

也是。

“見誠。”

“嗯?”

高見誠被她拽住右手。

“你是真地高見誠吧?”

“如假包換!”他笑說:“好了,你該休息了。”

“大清早的怎麽忽然說起這些?”宋迪一邊喝酒一邊看他的老朋友,“見誠,你一直跟着鐘凡轉悠,自己的藥有沒有按時吃?”

“有。”

“沒騙我吧?”

“騙你做什麽?”

高見誠點了一支煙,“你就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世界到底是不是真的?”

宋迪切了一聲,“想那個幹嗎?要是真有上帝之手在擺布我們,他還會讓你知道?做人呢,就本本分分做人,不要去想上帝的事。那樣太可笑了,上帝沒準兒正在笑我們呢。”

“你能想起的最早的一件事是什麽?”

“最早?”宋迪無所謂地笑了,裝模作樣的想起來。但是想着想着,他發現自己找不到什麽最早的記憶,“呃……我想我不記得了。”

“是不是跟鐘凡一樣,我們的腦袋都出了問題?”

“好了好了,你別說了。聽起來怪瘆人的。”

高見誠從宋迪家裏出來,看着天上 的太陽,大大的,晃眼睛。好像很久沒下過雨了。

他認真地想,認真地想,最後還是沒什麽結果。宋迪那句話說的對,上帝沒準兒正在笑話他呢。

這一晚,高見誠也做夢了。他夢見另一個自己,一個穿白大褂的自己。

他坐在他對面與他講話。

高見誠在夢中很慌張。他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你是誰?為什麽……為什麽和我……”

“和你長得一樣是嗎?”

高見誠不講話,怔忡地看着他。

穿白大褂的說:“你不是已經在懷疑你所在的世界的真實性了嗎?”

“什麽意思?”

“就是你在猜測的意思。你所處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你在開什麽玩笑?我不存在,那我為什麽在與你對話?”

“那是因為你妻子鐘凡,你存在她的腦袋裏,你活在她的意念裏,她不讓你走,你便走不了。”

“荒唐,毫無科學依據!”

“可見鐘凡将你塑造地無懈可擊,是我的錯。”

白大褂低着頭,表情凝重。

“你和凡凡是什麽關系?”

“我?”

他擡擡眼鏡兒,說:“我想你并不會願意聽見事實。”

“你說清楚。”

“你和我長得一樣,你就沒懷疑過麽?發揮你的想象。”

他的手指在太陽穴旁動了動,似乎在引導一個愚笨的病人。

高見誠看着他,感覺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重。亮如鏡面的牆壁上,他的影子越來越淡,越來越飄忽不定,像一團煙霧。

他不住地搖頭,“放我回去,我一定是在做夢,我忘了吃藥,我忘了吃藥。”

白大褂搖搖頭,“這種人生能持續多久,越久就越痛苦。如果一直什麽都不知道,那倒也能叫做人生,可是你知道了。真不知道該跟你道歉的人是她還是我。”

……

高見誠忽然睜開眼睛,驚出一身汗。

屋裏播放着班得瑞的輕音樂。高見誠立刻下床去尋找鐘凡。

如他所願,鐘凡好端端地在廚房裏準備早餐。

見他來了,她笑說:“對不起啊,昨晚我喝多了,是不是吐得到處都是?”

“沒有。”

“我好像做夢了吧,有沒有對你說什麽奇怪的話?”

她手裏擺弄着一根香腸。高見誠忽然上去摸了一下,觸感真實,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怎麽了?”他美麗的妻子呼扇着長長的睫毛,定定地看着他。

“見誠,不舒服麽?”

他拿開她的手,“凡凡,你記得你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麽?”

“我?記得啊,那天我在醫院,你以為我要自-殺。”

“之前的事呢?”

“見誠,醫生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麽?我知道我的記憶一直沒有恢複,你很擔心。你不是說,不管我有沒有記憶都沒關系嗎?”

對啊,是你自己說的沒關系,現在又幹嗎追問這些。

“當然沒關系。不管你什麽樣子我都愛你,無條件地愛你。”

她笑了一聲,“我知道。”

她回答地那樣肯定,那樣安心。高見誠卻又愣住了。

他的人生,有一件事是不容置疑的,高于一切的,就是愛她。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他只知道他很久沒有看見下雨,有多久了?他想不起來了。

他在這個世間的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愛她,沒有人告訴他,可他自己非常明白這個使命,就像被人輸入了代碼一樣。

“可以吃了,見誠。”早餐好了,高見誠機械地應了一聲。

坐在餐桌旁,他卻不想吃了。

“我要出去一下,你自己吃吧。”

說完,他拎了件外套就走了。

首次面對妻子的擔憂眼神,他沒有在意。

天空還是碧藍如洗,白雲朵朵像棉花糖粘在上面了一樣。他抽了一口煙,深深地體味着香煙的味道。

他甚至想不起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或許是很早很早之前。他的煙齡應該很久了。

不可以這樣,胡思亂想不是他的風格。

他開車去了宋迪家。宋迪竟也沒什麽事在家裏閑着。

“今天怎麽有空來找我?”

“你不是也閑着?”

“最近休假。”

“你這個假休了多久了?”

“不知道。”

“不知道?”高見誠回過頭。

宋迪見他尤其認真,問了句怎麽了,然後把人請到沙發上。

“我休息你有意見啊?”

“我當然沒有,你記不記得你這個休假有多久了?”

“有多久?嗯……”宋迪認真思索了一下,“有些日子了吧,你還真把我問住了。”

高見誠不講話,宋迪也被這個問題給問得呆了。他到底休了多久了,他自己也不記得了。好像從鐘凡醒過來開始,他就在休假了吧。

“昨天我做個夢。”高見誠忽然說。

宋迪抛開詭異的想法,問道:“什麽夢?”

他靠着椅背,像是對那個夢非常在意,“夢見另一個我,穿白大褂,是個醫生。”

“嘿嘿,這個夢好啊,然後呢?”

“然後,他讓我想了許多事。可能你和我所在的這個世界是虛幻的,起碼對他而言是這樣的。”

“胡說!老子是不是活着還用別人指點!你在夢裏就沒揍他?你是不是忘吃藥了?你老婆記憶錯亂你也錯亂啦?”

“可能是吧。”

高見誠搓了搓臉,眨了好幾次眼睛。

“別想這些沒用的,此生為人,盡興是必須,嗯?”

高見誠笑笑,“你說的對。”

兩人于是大白天的喝起酒來。

兩人酒量都不錯,幹喝不醉,頂多多去幾次衛生間。

高見誠不是第一次用宋迪家的衛生間,但是這一次,他發現了一枚鑽戒。

和鐘凡丢掉的那個很像。

不可能。

他洗完手,卻還是看着它。

不可能。

他拿起戒指,小心地轉動戒指,直到在指環內看見了兩個字母“G&Z”。

他找不到其他接口和理由來證明這個戒指是假的了。

他把戒指揣進衣兜,默默走出衛生間,來到宋迪面前。他還在喝,并且還給他倒了一杯。

高見誠坐下來,望着他。

“幹嗎,盯着我看幹嗎?”

“我雖然想不起來第一次跟你見面是什麽時候,但我知道我們是朋友。”

“嗯,我也記不住了。好像從我生下來開始就跟你是好朋友了。”他笑起來。

“我的東西,我拿走了。”

宋迪一愣,“什麽東西?”

“我的東西。”

高見誠幹了最後一杯酒,起身告辭了。

宋迪靠着椅背,想了許多,目光定在酒杯上。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身在夢中,空落落的夢中。

高見誠打了一輛出租車來到“雲端”西餐廳。

石岳還是坐在吧臺那裏,和他帶鐘凡來見他那天一樣。就好像他從來沒有從位置上離開過。

門口的風鈴叮當作響,有人說“歡迎光臨”。

他來到石岳身旁坐下來。

“喝點什麽?”他好像早知道他要來。

“你知道我會來?”

他看過來,“你不是已經見過他了嗎?”

“誰?”

“白大褂!”

高見誠一驚,“你知道?”

石岳笑了笑,“我知道這裏的一切。包括所有人的秘密。”

☆、17

鐘凡在家裏做家務,打掃書架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一本書。她撿起來看了看,不是書,是一本日記。

她放下抹布翻了一頁。

第一頁只有一行字,“不要相信這一切,離開他或者殺掉他。”

鐘凡不懂,這到底是日記還是什麽?

她又翻了幾頁,後面記載着許多篇日記。第一篇的日期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

日記上寫着:

“我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父母過了三天才來。他們是看了電視新聞才從外地趕回來的。他們一見到我就哭了。我父親一生堅強鐵面,從來沒見哭過。這天,看着一個快要死了的我,他哭了。”

什麽時候寫的?她自己寫的?這不是她的夢嗎?她什麽時候做了記錄?

她雙手顫抖着又翻了一頁。

“父母還是在我床前吵架,他們時常這樣,從我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在吵。到了現在,我得了絕症的事已經瞞不住了。他們從醫生那裏知道我在一年前查出了癌症,已經沒幾天可活了。他們互相埋怨起來。”

“我的心理醫生來看過我一次,他很自責。他在我床前坐了很久,他流了眼淚,可是我卻什麽都說不出口,他聽不見。他一定也以為我死了。事實上,我在心裏偷偷喜歡他的事,他還不知道。我很後悔,為什麽沒有早點告訴他,好過我死了的時候他都不知道。”

日記翻到最後一篇。

“這只是你自己編造的一個夢境罷了,他不是你的丈夫。離開他,或者殺掉他。醒過來,鐘凡,醒過來!”

日記本啪嗒掉在地上,鐘凡站在窗前望天。

天空仍是藍天白雲,像畫出來的一樣。

忽然天邊有烏雲席卷而來,快要下雨了。

她感覺天與地在塌陷,她感覺牆體,玻璃全都碎成很小的碎片,輕輕飄在空中。她感覺眼皮很沉很沉,她睡了過去。

“凡凡!凡凡啊!我的女兒!你醒啦?醫生醫生!快來!”

母親和父親一起大叫,想必她又一次睡了很久吧。

母親跑了出去,父親守着她,握着她的手。鐘凡動不了,她知道自己身上插滿管子,她已經住進了ICU。她的思維似乎瞬間清晰通透。

“爸……辛苦……你了……”她的聲音依舊虛弱無力,像個老太太。

“乖女兒,別說這種話,只要你活着就好。爸願意把命給你。”

“不……反正我已經……你知道……這對我……是好事……”

“傻姑娘……別瞎說……你們公司老總等你回公司設計婚紗呢,多少姑娘等着穿你的婚紗,你自己也要穿。你說你要結婚,等你醒了,你想嫁給誰,爸相信你,爸支持你。你不結婚也沒關系,爸媽陪着你。”

鐘凡的眼角不斷地流淚,母親和醫生都進來了。母親撲回她身邊哭得不能自已。

“媽……別……哭……我很好……”

“好好好,你很好……”

“我的痛……不會太久……你們別……難過……”

“凡凡,你看誰來了?我才知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就是高醫生。高醫生來看你了。”

鐘凡淚眼朦胧間,看見了高見誠,他還是穿着一身白大褂,沉穩出衆。鐘凡笑了一下,只是不知道她的笑容有沒有到達嘴角。

“鐘凡,我來看你了。”他說。

“高醫生……你來了……”

“我來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在我夢裏……”

“鐘凡,堅強一點,再堅持一下就過去了。我陪你一起。”

鐘凡看見他握起了她的手。

她又笑了,“見誠……我們還會……再見……”

“凡凡……別睡啊凡凡!別再睡了,媽求你了!”

“爸媽……你們好好……活着……不要再……吵……了……我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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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